等梅玖再醒過來的時候他躺在一命堂，太子二皇子以及一命、邪神還有白芷汀他們坐著或站著一屋子，梅玖體力已經恢復，坐起身，所有人圍過來盯著他。

        梅玖冷聲道：“我沒事了，不用再看著我。”說完就要站起身。

        太子忙伸手去扶，梅玖一個躲閃，太子手尷尬的懸在半空，梅玖向門口走去，太子厲聲喊道：“你還想去哪？”

        梅玖背身停在門口，他突然轉過身質問道：“小格他們，和你有沒有關系？”

        太子道：“沒有”

        梅玖再次問道：“小格他們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

        太子堅定道：“沒有！”

        梅玖道：“那你們怎么知道我去城隍廟送吃的？”

        太子道：“等我派人到城隍廟的時候，他們已經被殺了”

        梅玖快步沖到太子跟前紅著眼問道：“你見過他們？他們的尸體在哪？”

        太子道：“尸體是我收的，葬在城隍廟后面的空地”

        梅玖死死攥著太子的胳膊怒目道：“所以，你是知道他們會死，如果不是你的狗屁計劃他們怎么會死！”

        方算子眼看梅玖幾乎崩潰，快步上前想扒開梅玖穩住他，卻被梅玖怒吼著一掌推開“滾開！我再問他！”

        太子也被激怒盯著梅玖大聲道：“你還不明白，是你害死了他們！”

        梅玖回道：“胡說！”

        太子道：“是你們動了假難民背后操控者的利益，他們才會拿城隍廟的人給你個警告”

        梅玖瘋狂搖頭道：“不是，你在騙我，不是這樣的！”

        太子盡力將梅玖的手扒開背過身去，他不忍心自己的弟弟如此模樣，他多么希望自己寵大的弟弟不要明白，可是他又必須長大。

        梅玖禿然的跪在地上

        一命老頭走上前將梅玖扶起語重心長道：“三公子你想象中的江湖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仗劍天涯。但這前提是有恃強凌弱，為富不仁，百姓貧難。亂世出豪俠，朝廷昏庸江湖盛，江湖人是可以在這里面笑傲風云，酣暢淋漓，可放在尋常百姓身上就是水深火熱顛沛流離。江湖太多的冤冤相報，因為你阻了那些人的路，那些人就殺了你身邊的人泄憤警告，而你想為他們報仇，如此循環，可最后受苦送命的是誰？”

        太子平復情緒后輕聲道：“三弟，曾經我和你們一樣羨慕邪神、一命前輩年輕時的樣子。一人能單挑三十二匪寨，救一城的人。或許你覺得現在的蕪城幾乎成了一座棄城，卻再無人替他們挺身而出。但這是一個俠可以解決的嗎？他只能解決一時而已。當我接手朝政時更加明白有些心必須狠，否則代價會更大。”

        邪神虛弱著聲音道：“當年你爺爺曾與我們一同闖蕩江湖，親眼看見戰亂紛氣百姓流離，很多人是為了活著成匪成賊，或被迫加入各派，為了掙一二，恩怨結仇死傷無數。三十二匪寨是我與你爺爺一起，當時里面有個人對著你爺爺問道‘如果日子過的安穩無憂誰會愿意做匪，好好的人誰想沾滿鮮血下地府’我們是滅了三十二匪寨，可是一離開就會有下一個更兇狠的三十二匪寨。那時候的人比現在賤，城比現在荒。每個人為了保命都想往上爬，殺戮永遠不會停下。你爺爺就是看清了這一點。后來我們一同起誓，他保朝廷清明，我們保江湖無憂，一起還世間以太平。江湖越平淡越好。天坑和城隍廟就是江湖的縮影，各派優勝劣汰剔清門戶送到天坑，這里又藏著多少情仇恩怨精心算計。荒七門為了坐上相主下毒控制那么多人，連我擺脫控制都閉關許久。蝎后難道是為了江湖權利？她是為了保四毒老幺。你們遇見的那批假難民不過是幾粒芝麻，而這里面又有多少家破人亡。這就是江湖活過來的樣子。”

        太子扶住梅玖的肩膀看了一眼韓攸嘆聲道：“想必你們看得上的朋友也不會出賣，各位我們從小長大，我也無需再隱瞞。瑞國國主受妖師半乾坤蠱惑，在瑞國大肆煉引人，還將引人偷偷送入淡國各城池，從邊防各個城擄走年輕男女遭搶劫屠殺，小格的家鄉親人就是死在瑞國刀下。現在死的這些只是查到的九牛一毛，很快瑞國就會發兵，照這個趨勢，撐不了一年很有可能我們就無人可用了。你們真的要思考究竟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所有人陷在深思里，遲遲不言語。

        太子拍拍梅玖的肩膀深道：“三弟，我話說重了，瑞國猖狂，這場國戰必然要打。等與芷汀完婚后，我就會帶兵出發。到時候還需你照顧好父親母親還有煙城。”

        白芷汀也抬頭問道：“你的意思，完婚后你自己去邊境？”

        太子點頭

        二皇子道：“大哥，我也要去”

        太子道：“你先留守煙城，這是父親和母親的意思，朝廷不能沒有人。”

        霄云追問道：“我爹哪”

        太子道：“凌大將軍一同前往”

        霄云道：“那我也去，我凌家人滿十八歲就要保家衛國上戰殺敵”

        二皇子道：“你是女孩子”

        霄云不忿道：“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不能上戰場？這次我就要去，我會讓我爹答應的。”

        太子苦笑道：“你們先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吧，連這點血都見不了怎么殺敵。”

        說完走到白芷汀拉跟前小聲道：“芷汀，你這幾日好好休息，聽老人說婚禮前咱們都不能見面，你想我了就寫紙條，像小時候一樣，還有梅玖還要麻煩你照看幾日，他這幾天情緒不穩定，我就不來招惹他了。”

        白芷汀有些不喜敷衍道：“小時候你可不會騙我”，太子笑著握了握白芷汀的手，轉身回宮復命。

        梅玖自己關在屋中不吃不喝獨坐了三日。第四日晚上，梅玖卻主動打開門，月亮透過門在地上落下方方一塊冷輝，恰巧打在梅玖的身前，梅玖站在陰影里。

        韓攸忙轉身，韓攸這幾日睡不著就到這門口坐會兒，但每次一坐就是一夜，屋里人也沒什么動靜。

        梅玖走出來一臉憔悴挨著韓攸坐下，兩人在靜默的月色下做了半晌，誰都沒有開口。

        梅玖這幾日一直在思考大哥他們的話，他一開始無法接受小格的死因，難道只是這么簡單，只是為了泄憤警告就可以殺好幾條性命？可是后來他接受了，他扇了自己很多巴掌在心里說了無數次對不起。但無論說多少人死不能復生。

        他想起小時候聽老輩們講皇爺爺龍行天下為國為民的故事，小時候他問皇爺爺為什么退出江湖做皇帝，是因為不好玩兒嗎？皇爺爺說是因為太好玩兒。那時他不理解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長大后就去問父皇，父皇卻只想在他父親的規矩和光環下平平穩穩到卸任交權。或許他現在明白皇爺爺是看透了一切，百姓安居需要的是卓絕朝氣的朝廷和治世之能的君王，而不是洶涌奔騰的江湖和心懷天下的俠客，江湖好玩兒極了，但他只能選一個。

        他又想到了天坑死的那些人，那些鋪滿整個坑底以及玫瑰林橫七豎八的尸體，他們是不是必須死，是不是還有其他方式去解決。他多么希望相主比武大會沒有舉辦，那些人也沒有加入什么幫派，只是安穩生活的平民百姓，世界上沒有五相，沒有相主，沒有相首，沒有的話荒七門他們就不會爭奪，就不會死那么多人。

        或許，大哥做的是對的？梅玖不禁問自己，如果是自己，又會怎么做。會比大哥做的更好嗎？

        梅玖抬頭遠望著千里萬里之外的月亮開口道：“韓攸你說他們說的對嗎？”

        韓攸道：“我也不知道，這里面死了很多無辜的人，可是會救更多的人，我只知道如果是我，我不會做的比你大哥好。”

        梅玖道：“我爹常說大哥是和他最像的，可他還是逼著自己變成了這樣。我不想困在皇宮當個團寵一樣的小皇子，更不想沾染一丁點皇權，或許可以當個平頭百姓自食其力逍遙自在，可是那樣又覺得太過庸碌，想行俠仗義但又如此無能。真是失敗啊……”

        韓攸道：“我沒有想過那么多，別的一切都和我無關，我只想當個醫師，精進醫術，救我想救的人，做我想做的事。”

        梅玖對著韓攸無奈的微笑一下。

        韓攸接著問道：“那么你……想好選什么了嗎？”

        梅玖深呼一口氣道：“是啊……我——梅玖要怎么選，我的路要怎么走？可能無路可走……”

        韓攸對著梅玖道：“還記得，我在城隍廟說過的話嗎？‘我輩自會有我輩的方式。’你爺爺，邪神還有一命神醫他們找到了他們那一輩的方式，我們也會有我們的。

        梅玖看著韓攸心里重復著‘我輩的方式？’

        是啊，梅玖想，自己曾經把江湖想的熱鬧沸騰，神圣龐大，其實不然。江湖是一個人心里的向往，一種力量，它是一顆赤子之心，只要這份俠義的赤子之心不熄，江湖就不會成為死水。在邪神和一命老爺他們心里江湖也不是死水，因為他們心中的火從未熄滅。就像韓攸，他想成為一個高明的醫師來實現他濟弱扶危的理想。而我要做的是在任何情況下都遵從本心，鋤強扶弱，守護淡國又何須外在的形式？

        而現在他要做的是讓自己變的強大，然后去邊境敵寇賊，去守護每一座城池以及他所夠得著的每一個弱者。他要用他的方式替父親替哥哥保淡國百姓平安。

        梅玖挺起胸膛對韓攸道：“謝謝你韓攸”

        韓攸微笑道：“謝什么我又沒幫到你，是你自己厲害。”

        梅玖跟著笑了笑。

        韓攸道：“我們兩個國家就要開戰，我要回瑞國了，無論怎樣瑞國是我的家鄉，我要用我的能力去救它。”

        梅玖看著韓攸點點頭，道：“你說會不會有一天咱們在戰場上遇見。”

        韓攸道：“我又不會去當兵”

        梅玖看著韓攸苦笑道：“嗯……那要是……如果有一日我在戰場上沒有下來，或者沒有回來，你會去找我嗎？”

        韓攸也看著梅玖認真的回道：“會”

        梅玖道：“會一直找嗎？”

        韓攸道：“會”

        梅玖盯著韓攸堅定的眼神躲開一邊道：“開玩笑的，我怎么會回不來，說不定到時候我武功會精進一大截，打遍天下無敵手，誰能傷害我？”

        韓攸道：“也是”

        梅玖道：“等著我，說不定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又見面了。”

        韓攸道：“好”

        梅玖歪著頭似笑非笑的對著韓攸問道：“我有點好奇，你一個郎中怎么憑著自己把我弄回來的，背回來的？拎著一條腿拽回來的？”

        韓攸盯著梅玖笑道：“城隍廟不遠處有個殺豬的，他家有拉豬用的板車”

        梅玖也盯著韓攸兩人莫名笑起來，笑的捂著肚子倒在地上，停不下來這是韓攸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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