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禹治水⑥
喇叭給了他們一分鐘的暫停時間,工匠打頭,祝衡墊后,六個人排成長龍,擠開走廊上水泄不通的船員往外走。
工匠已跟眾人通過氣,船上人應該是以他們的意志為食,不可以“入戲太深”,越不堅定的人,越可能被船上人同化。
所以,必須牢記自己的身份。
于是陶然一路上都在默念:“我是富二代,我有很多錢,除了錢我一無所有……”
他們與靜立不動的大禹擦身而過,陶然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幾眼,就瞥見一只手伸過去,薅走了大禹掛在腰間的鑰匙。
陶然一愣,停下嘴里的念叨,看向罪魁禍首祝衡,聽到他囑咐,讓前面人都去船長駕駛艙。
陶然:“去那兒干嘛?”
祝衡找出船長艙鑰匙,握進手里,冷靜地說:“去造反。”
駕駛艙離休息室不算太遠,一分鐘時間足夠他們抵達。
船上這些人雖把休息室堵了個密不透風,好在越往駕駛艙方向走,走廊過道人越少。等到好不容易突出“重圍”,陶然才算真正地松了口氣。
他頭也不回地伸出手,碰了碰走在他身后的祝衡:“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身后人沒有回應。
行吧,這大佬本來也冷冰冰不怎么理人。
……等一下。
剛剛那個手感,怎么黏糊糊、滑溜溜、冷冰冰的?
陶然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
他大著膽子扭頭,只見身后烏泱泱一群“面癱機器人”不知什么時候結束了暫停狀態,正詭異地望著他們,離他最近的一個,幾乎就面貼面站在他跟前。
而原本跟在隊伍尾巴的祝衡,此刻正側身站在一邊,眼神復雜地望著陶然,似乎是佩服他身為一個“獵物”,竟膽大包天主動去勾搭“獵人”。
陶然雙腿抖如篩糠:“怎、怎、怎么辦啊現在?”
走在前面的四個人也察覺到似乎哪里不對,轉頭看了過來。
“怎么辦?”祝衡短促地笑了聲,眼底的神情漸漸淡下來,大約沉默了一秒鐘,就聽見他吐出一個字,“跑!”
“……”
坑爹啊你!
陶然大罵一聲,跟著祝衡狂奔起來。
重壓之下必有健將,陶然跑出了他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而其余四個人也不遑多讓,就連踩著高跟鞋挺著大肚子的女演員,跑得也比兔子還快。
“不是說好暫停一分鐘嗎!這哪有一分鐘我操!”陶然在心里把那只喇叭碎尸一遍又一遍。
六個人瘋狂奔向船長駕駛艙,跑前面的瞥見走廊上擱了一排挖泥用的石鏟,一邊跑,一邊讓后面人將它們踢倒,阻擋后面船員的步伐。
然而船上這群玩意兒實在太多,他們六雙腿,根本跑不過這么多人。
倏然一聲巨響,有人拿起一柄石鏟,手握一頭,重重地砸在走廊地板上。
一抹意想不到的綠衣紅裙身影閃出來,橫在眾人面前。
只聽見小農女大喝了一聲,掄圓石鏟,對準那些船員腦袋拍上去,來一個解決一個。
又快,又準,又狠。
陶然看呆了:“我靠這么猛!”
“愣著干什么,快走!”小農女握著石鏟催促,順便又拍飛一個船員。
她一個人守在后面,趁著沒人沖上來的間隙,活動了一下關節,在她臉上,浮現出一種終于有機會一展身手的酣暢快意。
突然之間,陶然揉了揉眼。
他似乎看見萬山之上,有一道佛廟山門,而那個宋朝來的小農女,是鎮守門前的金剛。
石鏟掄在小農女手里,仿佛不是治水用的工具,而是一把長槍。
想當年,她以女身征戰沙場,在北地與那遼國打仗,與男人同吃同喝,那些金戈鐵馬的沙場回憶,至今仍灼燒著她全身血液。
哪怕她后來卸甲歸田,回到山林過安寧日子,那些記憶也不曾褪色。
小農女一邊護著眾人往駕駛艙后撤,一邊手舉石鏟,對付眼前這些雜碎。
她大喝一聲,不過一群冒牌貨,也配治水?
-
眾人終于退到駕駛艙門口,祝衡掏出鑰匙開門,眾人魚貫而入。
等到隊伍最末的小農女靠近了這邊,快到門口時,祝衡一把拉住對方,將她拉進艙內。
小農女靠著艙門喘了口氣,透過玻璃往外瞧了眼,后面追來的人此刻被擋在門外,一下兩下,用身體重重撞擊艙門,做著徒勞的努力。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兩腳止不住打顫,身體晃了兩下,作勢要往下倒,杵著石鏟堪堪撐住。
駕駛艙內,人一個不少,大家都暫時安全了。
陶然還癱在地上,屁股旁邊就是他不久前吐在這兒的污穢物。
他們離開才不過一會兒,這嘔吐物就已經干得結塊,緊緊黏附在地板上,看得陶然又忍不住惡心作嘔。
他喘了口氣,抱怨道:“說好的一分鐘冷凍時間,這才多久,半分鐘都不到吧?”
“是一分鐘。”說話的是女演員。
她站在祝衡身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答陶然話時,還沒完全緩過來。
手上力氣一松,那本日記直直掉在祝衡跟前。
祝衡下意識停住腳步,往地上看去。
沒等日記落地,女演員立馬伸手撈它回來,動作疾如閃電,好像那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祝衡皺了皺眉。
從她動作里,他覺察到一絲慌亂與……害怕。
是怕他嗎?
為什么。
陶然聽了女演員的話,一愣:“怎么可能呢。”
從他們開門突圍,到發現治水先民們解除暫停,他都在悄悄計數,他拿他所有家產發誓,絕沒有到一分鐘。
女演員瞥一眼面色如常的祝衡,松出口氣。
她晃了晃腕上的手表,回陶然說:“怎么不能,剛才跑的時候我一直看著時間,確實是一分鐘,而且你看。”
她直接把戴表的手腕伸過來,遞到陶然眼前。
陶然心說你不是人吧!踩著高跟鞋,挺著大肚子,居然還能邊逃生邊看表。這么感慨著,他探頭一瞧,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表盤上的指針仿佛被人人為撥動,幾乎是一眨眼,指針就以快到模糊的速度,迅速轉了好幾大圈,而在下一瞬間,指針的速度又驟然慢下來,秒針大約每半分鐘轉一圈。
女演員幽幽地說:“船上的時間時快時慢,總體看仍比我們真實世界的時間快。好像幾十分鐘的劇集,里面的人物可以在一集時限內,度過一天、一周,甚至一年、幾十年。”
陶然罵:“……那還跑個屁?”
臭喇叭,這么賤。
他氣得一拳砸在地上,精準錘進了他先前吐在這里的嘔吐物。
“……”
黏膩半干的液體,被這股重力砸得無處可逃,只好躲進陶然拳頭指縫,在縫隙里做窩。
陶然人直接麻了……
哎等下,陶然忽地一怔,低頭湊近地板,眼神在里面扒拉。
這堆污穢物里面,那個白瓤的、帶紅皮兒的、碎碎的玩意兒,好像……是蘋果?
他什么時候吃蘋果了?
會不會是來這里之前吃的,陶然心道。
他腸胃不好,吃點啥都不易消化。
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陶然卻不打算再浪費時間,直接把它拋到腦后,掏出手帕,邊擦手邊看向祝衡那邊,后者站在中控臺前,似乎正琢磨著什么。
陶然說:“祝哥,你沒聽見吧?這地方邪門兒得很,你要沒聽見,我跟你再捋一遍……”
祝衡冷冷開口,打斷他的話:“我耳朵沒聾。”
他頭也沒回,從中控臺望出去,在船的前方,一道用沙袋筑成的高高堤圍,正把上游的洪水阻擋在原處。
堤圍已經不大穩固,先前那些船員先民,做的正是加固工作。
“大禹治水的故事,都聽過吧。”祝衡忽然問。
陶然愣了下:“聽過,從小就聽過。”
說完碰了碰書生胳膊,讀書人,肯定知道更多。
書生輕輕一笑,點點頭:“《尚書·禹貢》里說,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陶然還等著下文:“然后呢。”
書生說:“就記得這一句了。”
陶然詫異:“不可能,你參加科舉的。”
書生比他更詫異:“……你以為我為什么會落榜?”
陶然攤開手,破鑼嗓音里透著一股子欠揍:“先是大禹他爹鯀治水沒成功,換了兒子來,大禹治了十三年洪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三歲小孩都會講,這你都不知道?這么看,你也不過如此嘛。”
“……”
書生臉上笑意凝固,內心怒火中燒。
心說你有本事你把《禹貢》全篇背下來。
老子給你當兒子。
但他沒有跟陶然斗上嘴,因為后者忽然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中邪了?
書生抬手在他眼前一揮。
陶然晃了下神,眼球顫動著轉過來,淚如雨下:“十三年,大禹治水十三年,你聽見了嗎,十三年啊!”
書生不明就里。
十三年怎么了,他還“寒窗苦讀”了十三年咧。
陶然看他一眼,動了動嘴,模仿剛才駕駛艙內大禹的語氣說:“洪水肆虐九年了……反應過來沒?這才第九個年頭,還要等四年才能治好。”
他伸出四根指頭:“四年!足夠我們死成骨頭架子了。而且你剛聽我們討論的那些事了吧,船上的時間,比我們正常世界的更快,別看現在我們還生龍活虎的,說不定下一秒,咱全都餓得香消玉殞了。”
女演員摸著肚子翻了個白眼。
閉嘴吧,“香消玉殞”是這么用的么!
祝衡原本在中控臺上試那些按鈕,聞言猛地轉過頭來:“你剛說什么,再說一遍。”
陶然一怔,心里罵了句粗話。
你別這樣看我。
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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