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守歲
翌日,天氣不算好。雪紛紛揚揚,下得很大。江瑟被窗口漏進的涼風吹醒,脖頸處更像是被冰雪給裹著一般。
等她晃晃悠悠地坐起身子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靠外的床沿處,狐貍師弟的影子不見分毫。江瑟呆頭一愣,環顧四周也沒尋著。
心中暗自吐槽著陸瑯軒總愛四處溜達的愛好,哪天尋著機會定要捆上一天。隨即迅速著上衣衫,她還特意戴上了殿下送來的圍脖,暖和不少。
她匆忙的推開門,剛想蓄力叫喚一句,卻被這撲面而來的寒風帶著白雪給生生別開了臉。
凡間是真的冷。
隨后很巧得在一處枯木下發現了一處突兀鼓起的雪堆,甚至還在微顫。
江瑟一驚,也沒顧上其它慌忙下了臺階,跑到了那堆雪前。
她蹲下身,難以置信的拍開上頭薄薄的雪層,一只狐雕儼然現了出來。
“陸瑯軒?”江瑟抱起有些僵硬的狐貍,領間一兩片雪花也顫顫落下。“你怎得跑外頭了。”
江瑟脫下圍脖,一股腦裹了上去。
等陸瑯軒醒來,是在幾處火盆旁,水滴從雪白的絨毛上一滴滴的匯下。桌上是一攤攤的水,抬頭還有江瑟擔憂里帶著笑意的眼眸。
他的鼻尖忽的傳來幾分溫熱,原是江瑟用手指輕輕點了點。
“師弟怎得睡著睡著跑雪里去了,莫不是我半夜給你丟了出去?”
陸瑯軒自然羞愧難當,狐貍腦袋又深深的埋進了胸膛前,這下可真成了一個圓滾滾的白團子。
再說昨晚,他就是難眠,躁意難安,于是想著在冷風中冷靜冷靜。可別說,這一冷靜便是一晚,天蒙蒙亮,又下起了雪。四肢被冷得沒了知覺,所以也只能被雪給活生生埋了。
心緒也被雪一同埋葬了。
怎么說,好歹也是活了上百年的狐貍,犯傻也就罷了,竟被她給看了去。
笑談便是如此來得。
陸瑯軒惱了片刻,心間又出奇平靜,似乎是湖面結了冰,掀不起波瀾。
“今日你就莫化形了,不然被庭玉發現就不好了。”
他沒出聲,只是出奇的乖,安靜的縮在懷里,任她□□著耳朵。
江瑟本想去找庭玉,但或許是心有靈犀,他又自己找了過來。
陸庭玉眼神掃過懷里一動不動的狐貍,無奈的笑了笑,問道:“師姐,今夜可還去皇城里?”
守歲也是求個來年安穩,但是也只是凡間大事,對我們萬青宗也是不痛不癢的。只是近年,一些宗門并不安分,壞事倒是做了一籮筐。
皇帝見了自然得請宗門來鎮鎮場子,想來師父是考慮到了庭玉酈國皇子的身份,也得回朝看看,也允了。
不過,既然庭玉來了,師父距離來也不遠了。
“不去了,師弟回去看看吧,敘敘舊也是好的。”
陸庭玉點點頭,又給狐貍留下一瞥探究的眼神也走了出去。
他總覺得這妖的氣息熟悉得很,只是百思也不得其中因果。
江瑟撐這一把木色紙傘,踏出了門外。淺藍的波紋衣角拂過雪面,激起偏偏雪花。衣襟處是一條雪白的圍脖,將脖子全都遮了去。如此藍白交接下,兩頰也愈加清冷可人。
還未出府,后頭就跟上了兩人。
“師姐,照例辦事,還望見諒。”
來者兩人也是萬青宗子弟,不過應是其它峰主門下弟子,她只覺得眼生。
她也知道這看守妖物的規定,也不能因她而廢,就允了。
路上人少,或許是因為這飄灑的鵝毛般大雪,實在是讓人心怯。幾處紅的燈籠此時也結上了冰,成了一層白布。
雪色一時籠罩京城,蓋了街巷瓦礫。
恍然間,她仿佛又看見了那次出逃的夜,也是漫天雪花后的場景。
這京城未變,人卻早已不同。
江瑟感慨道:“這街上人真少。”
在后頭的兩人聞言也回應道:“陸師姐沒來過,許是不知。”
“凡間守歲重在夜里,三三兩兩才出來。傍晚街巷最為熱鬧,玩意物什也多。
“原是如此。”江瑟斟酌一番,想著或許傍晚是最佳時機了。
一行幾人繞著京城走了半日,雪倒是接了不少。江瑟揉揉手腕,又給狐貍挪了挪位子。這下京城的地形她也了解得差不多了,陸瑯軒跟著這一路也知了大概。
天色漸漸暗沉,雪也停了。不約而同的,各家商販都捧著自家物什跑了出來,匆忙擺起了攤子。幼童嬉戲打鬧跑過街巷,來往的人談笑著,人漸漸多了。
江瑟估摸著時辰,對著那滿臉疲憊的弟子言道:“今朝守歲,你們也少來凡塵吧。”江瑟姣好一笑。“不若鎖仙匙給我,你們也好到處走走,不要因此浪費了這一游的機會。”
其中一人本是猶豫不決,卻見另外一人奪過,遞了上來。口中振振有詞,堅定道來:“那多謝師姐,師姐往日在宗門最是公正,我們自然相信師姐能看守好這妖物。”
兩人如釋重負般跑走,消失在人海。
江瑟撇撇嘴,也尋了一處安靜的地兒。淡黃的袍子下人影勾勒,若隱若現。發絲里有幾縷雪絲,略顯突兀。
熟悉的面龐在微弱的燭光下漸漸顯現,但仍有一半匿于黑夜。
江瑟微微愣神,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她從袖口取出從同門那套來的鎖匙,沒有經過思考地丟了過去。
“這是你被捉后設的仙制,你應是知道如何解的。”
陸瑯軒接上,即使在黯淡的火光下,金匙依舊閃爍著不凡的光輝。
他將其掩于袖袍之下,看向幾欲離開的江瑟。不知是何作祟,他竟想多停留片刻,找了個不可信的由頭:“師姐不是說要帶我這狐貍去看看凡間盛景報恩么,不算數么?”
江瑟似乎是被他的言語驚了稍稍,道:“也罷,走吧,不過這恩情倒是好還。”
這樣算是她感慨,如此,心里也不會再那么失衡。
她素來不喜欠別人的,對誰都是如此。
本該是純粹的敵意,這再生后的幾番周折,竟復雜了許多。心梗在中間,不上不下,難受得緊。
兩人并肩行于街巷,才子佳人,也難免惹來束束目光。
于是,她十分迅速的尋來了兩幅福娃面具戴上。
而后她跨過借著兩旁燈火,跨過腳底殘雪。說是怕滑倒,下一刻偏偏踩上薄冰,緊急關頭她扯住了陸瑯軒的衣角。
他素黃平坦的衣衫上多了幾條褶皺。
陸瑯軒虛扶著她,眼里又浮現往日宗門常有的嫌棄。他沒惱他的衣衫,而像是在惱江瑟并不靈活的腦瓜,修仙之人竟會被這絆倒在這凡塵。
江瑟默默撇嘴,又若無其事的走直了身子。
“多謝。”
果然如那兩人所言,晚間確實熱鬧了許多。今夜黑影遮蔽天空,星辰墜落凡塵,星火點點布滿京城。
煙花爛漫,從街巷口轉角的噴頭噴出,火光四溢。
“真好看。”江瑟目不轉睛地站在煙火前,以往待在宗門,也沒有機會見到此番景象。“若是能一并帶回宗門就好了。”
“小心。”
溢出的火光再一次向外處綻放,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是一頭陰影籠上。
煙花出了故障。
故而她又道了句謝。
江瑟摩挲著自家的衣角,心里計量著。
照這樣走下去,豈不是越欠越多?
不妙。
江瑟領著陸瑯軒,僅僅是圍著京城市井繞了圈。有趣的事多,給他們的時間卻不多。
走了半個時辰,江瑟又被巷子盡頭的燈謎給迷了去。隨即,她取下一個低聲念道:“花前兩別離,今又添相思。”
店家聽聞動靜,也興沖沖走了過來,滿臉堆笑道:“小娘子,這個若是答對,前頭可贈河燈一盞,今夜祈福最妙了。”
“鼓。”
沒等店家再夸得天花亂墜,陸瑯軒就一字打破了僵局。
江瑟聞言也暗自琢磨一番,確實妙不可言。
“倒是沒想到師弟猜燈謎如此厲害,不如再來一個?”
“就這個吧……無限心頭語,盡在情絲中。”
“……應是,戀。”
陸瑯軒為自己腦中蹦出的答案感到詫異,平日里他鮮少閱覽凡塵古籍。而他所認知得更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不存在記憶中的。
“小娘子,你家夫君可真厲害。”店家接下兩塊木牌,呵呵傻笑。“也算個好兆頭,你們二人去前處領兩盞吧。”
“好,還有……他不是我夫君。”
江瑟勾唇露出笑意,她點頭致謝。轉身拉起陸瑯軒寬松的袖袍,褶皺又多了幾條。
陸瑯軒也匆匆道謝,任由她拉動著朝河道旁跑去。
剛剛停下腳步,一名提燈人就已走上前:“兩位的河燈,喏,今夜許愿可祈福保平安,可求……”
話未開口又生生吞了下去,糾正道:“來年多子多福,闔家歡喜!”
江瑟猛地一噎,也不愿徒勞,不再解釋。陸瑯軒此時也是默契十足,二人提著燈便穿梭在人群中,尋了個稍微寬闊的地兒落定腳步。
燈火已燃,浮于江面。
江瑟蹲下身,雙手并攏,闔眼忘卻了一切煩擾,將最真摯的祝愿留在了江面。
而陸瑯軒僅是看著飄遠的燈火,以及燈火映照下姣好的面容。
最后的燈火闌珊處,亦是兩人別離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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