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遺夢
江瑟一驚,竟憑“軒”字想起了不該念起的人。女孩穿過她透明無形的魂體,木屋下那晃晃悠悠的木門被女孩猛得拉開。
屋里的景象由其外也可見一斑,唯有一桌幾椅,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睡塌,沒有綴飾。
江瑟跟著女孩的腳步,也猶豫著跨進門內。眉宇一時間灑上陰影,睫毛恍若蝶翼,輕顫起伏。黑棕色的瞳眸中浮現出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
“瑯軒……”
江瑟的低喚隱匿于無聲,她才驚醒,這不過是自己構想出來的一個荒唐的夢境罷了。
“今日的字賣了多少銀兩?”
陸瑯軒此時正在她身前不遠的書案旁,手中一支纖細的銅色墨筆,手下壓著的正是一張張宣紙。俊秀的字規律地排于紙上,與她往日凡界所見有過之而無不及。
女孩欣喜答道:“全賣完啦。”只見女孩扭捏片刻,又歡笑著強調:“阿軒,我又遇見他了。”
陸瑯軒本是攥著筆仔細研究著筆尖走向,聽罷也不禁一顫。
宣紙染上了墨漬,旋即被他揉成一團,丟至墻角。
“所以呢。”陸瑯軒遲疑許久,也沒停下手中動作。“你知道何為心悅么,你知道情為何物么。”
“我……我知道,就是見他會歡喜,還有,想……日日見到他。”
陸瑯軒無奈輕笑道:“你又在哪個說書人那聽來得?”
女孩的謊言被戳穿,不由撇嘴嘆息。
江瑟聽著他們的問答也覺得有趣的緊,不自主便向書案靠去。直到走至他的身旁,她才仔細瞧起那張張字跡。
與她所認識的陸瑯軒不同,往日他若寫字,那字定是棱角分明的,并不會像這宣紙上,不露鋒芒。
思緒被門口涌進的風吹遠,又被身旁一聲叫喚拉回。
“阿瑟。”
江瑟驚疑抬頭,面面相覷。她的一雙眸子竟不由自主的落在他微蹙的眉宇,本是通透的眼眸又夾雜著些不悅與遲疑。
片刻,江瑟醒覺他是在看自己身后女孩的影子。
“你當真心悅那人?”
“我……自然。”
她能感受到女孩的猶豫,不知是何原因,她并未聽出女孩由衷的歡喜。
破敗的木屋內一陣無言寂靜,沉默在這春色爛漫的日色下。
“阿軒,我想試試。”女孩似乎是在掙扎,猶豫了片刻。“聽聞妖族七情六欲可離體……”
江瑟曾閱古卷,里頭確有記載此法。據說是妖族先祖為凡情所困,便設該術法,以解己之憂,后被沿襲于世。
“她想借情……”
江瑟只覺荒唐,想知后事如何。耳旁卻傳來陣陣叫喚,聽著是庭玉。
夢境傳來天光,她撇頭看向兩人,才發現即使近在咫尺,也沒有看清過女孩的面容。
夜色闖入眼簾,夢里的聲音情景也淡了許多。她扶正身子,坐直起來。陸庭玉坐至一旁,面色上盡是擔憂。
“師姐可是身陷夢魘了?”
江瑟茫然點頭,并沒有從方才的夢境中清醒。“無事,師弟也是來問我的么?”
陸庭玉將袖袍上冗雜部分撇至手下,眸子不經意間浮現許多溫存。
“并非,我知師姐為人,想來是有自己的理由。”陸庭玉從袖下化出一行泛著金光的字條,在黑夜中愈加顯眼。字跡化作禁錮,竟覺得心被勒住了。
“尋人毋等,切記照看好星辰。”江瑟怔怔讀出聲。“是師父?”
陸庭玉悶聲應下,道:“師父已知此事,并未責怪于你。他應是去尋瑯軒師兄了,你們一時間都失了消息,師父甚是擔憂。”
江瑟道:“你看我這不沒事么。”
至于陸瑯軒,師父還是去尋了。不過,他束縛已解,師父怕是也不能輕易留住他了。
陸庭玉看得出她心事重重,也沒多說。金光化作星星點點散落,他也起身道:“師姐寬心,長老們看在師父份上也不會多加為難,我得先去處理守歲事宜了。”
江瑟含笑頷首,直至寢殿又只剩她一人,聲音落定。她才起身推開木窗,滿目雪色迷亂了雙眼。
眼神輾轉又停頓在枯木之下,如今也只是希望他已離開京城。
至于夢中所見,她終是未起疑。
凡界幾日比起萬青宗那,過得總歸是要快上許多的。不過這關在寢殿兩日,除了崔旖慈和陸庭玉,便只有一兩侍女出進,可謂無聊至極。
不過將夜時,園里時常會傳來簫聲,是古譜上記載的曲子,她曾在藏經閣見過譜子。
江瑟撐臉駐足窗前,看向枯木間的縫隙,沒有火光,也瞧不清什么。
“公主府的樂師吹簫竟是一絕。”
江瑟如此說,總想著下次來定要拜會一番,畢竟她對樂聲也算了解。
不過最后一日辰時跟著陸庭玉走出禁錮才知那吹簫的并非是府上樂師,而是他。
“也是,師弟拜入師門時就是才藝雙絕。等過了罰期,師弟可否教授一番。”
陸庭玉閃避著江瑟期待的目光,只是輕飄飄回了句“嗯”。
陸庭玉實在為難,手中攥著自宗門傳來的傳令,其上寫著要將她送往封魔塔,誅百只妖方可抵除罪過。
江瑟隨意擺手,探究般上下掃視,問:“長老令下了吧。”
且看他正猶豫著,后頭走上前一人,一把奪過。定眼看去,是崔旖慈。
衣袂飄飄,此時她已換下了凡塵的衣衫,淡藍的道服貼著身子,曼妙亦顯素雅。鬢角落下幾縷發絲,半梳發髻,一只玉簪挽著。
而江瑟著得依舊是那日的衣裳,一身素凈,不加雕飾。面色淡然,竟是毫不在意,全然沒有懼意。
“喏。”崔旖慈拋來一紙帛書。
“所以我們此行直接去封魔塔。”
江瑟化去狀令,道:“好。”
去時,他們是御劍而行,所以耗時不會太多。風呼嘯而過,一切如常,只是其中三人各懷心事。
塔有七層,愈高也愈兇險。
此時算早,塔外的林子仍舊泛著白霧。露水結成霜花,生機褪盡。
一眾落定腳,幾人間竟突然生出幾分不舍。
怪哉。
“你們這愁眉苦臉的,我險些以為是生離死別了。”
崔旖慈幾步上前,在手上塞了一紙符文,輕聲道:“于公,是我上報此事。
于私,我不愿你出事。”
江瑟愣神片刻,怪感動的。
“要是出了事,庭玉師弟怕是饒不了我。”
果然,三分正經。
她似是心神領略,連連道是。
本是決心朝著塔內走去,又不由轉身問:“庭玉,師父可找到瑯軒了?”
陸庭玉臉帶愁容,搖頭道:“還未有消息。”
江瑟心下斟酌,又聽崔旖慈提醒道:“辰師妹,那符文只能抵得一時,往后需多加小心。尤以三層,最為兇險。”
塔門大開,陰氣鋪面襲來。兇獸低沉嘶鳴,黑暗吞噬了那一抹素藍的身影。石門落下,分隔出兩處截然不同的場景。
與此同時,一陣悶沉的響聲突起于京城外的郊野,兩絲光影交纏不休。轟鳴陣陣,也引得一兩往來駐足,只是單單受這激起之風,也是刺骨。不一會,那駐足之人也匆匆離開了。
待風勢漸漸弱下來,只見兩人對峙。遺世獨立,真真兩位仙人。
南修寧波瀾不驚,袖袍一掀,又帶上幾分笑意。
“不過幾日未見,徒兒這變化倒是極大,狐貍尾巴都漏出來了。”
南修寧并未驚詫此時,甚至于是樂以觀之的。
“我倒是好奇陸星辰要是知道自己的師父是何許人也后,會如何。”
陸瑯軒退走一步,沒有繼續糾纏之意。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所等之人么,此刻,她正在封魔塔。”南修寧義正言辭,亦是云淡風輕。“救與不救,皆由你。”
陸瑯軒隨即一怔,唯見身形消散,人去無聲。
自入宗門起,他始終記得,要在那等一人。
即便只是虛無縹緲的執念。
寒意積于外,卻透不進塔樓的石門內。江瑟四顧,第一層雖說陰森,但卻出奇安靜,未有妖物肆掠之景。
一二層多是些蠻荒小妖,許是犯了事,被捉了進來,就再沒出去過。雖說面目猙獰了些,但也傷不到她分毫。
“百妖的話,算算應要兩日。”
她頂著暗處投來的灼灼目光,自顧自打算著,甚是悠閑。蠻荒小妖雖說魯莽,但亦有懼意。
看著周遭堆積的妖獸,她不過進來一個時辰,便足足誅了數十只妖。
它們伺機而動,僅僅是露出兇狠的獠牙,眼神閃著嗜血的光。
“為何三層去不得。”江瑟自言自語,想起崔旖慈的告誡,也僅是止步于此。
不過前處一晃而過的淡黃色身影倒是吸引了她的目光,不過唯一的一點亮色很快也沉匿黑暗。
江瑟面帶疑色,試探著向其去處張望。只是愈靠近三層入口,妖物也就愈少。
終是抵不住好奇心作祟,謹慎朝上探去。
越往里行,也越明亮。就像漏了天光,到了另一處地方。
江瑟四顧,鳥鳴漸起于耳旁,黑夜散盡,一座古城恍然入了雙目。牌匾之上,字跡早已模糊。
“這里竟是一座荒城。”
話音剛落,她便想收回方才言語。只因來往行人匆匆,都與她擦肩而過。叫賣聲,行車聲,聲聲入耳。
絲毫不像方才所見的死城。
天色大亮,正午已至。日色刺痛雙目,竟睜不開眼了。
悠悠睜眼,竟是一處古宅。
“夫人,我們啟行吧。”
本是怪異至極,她卻隱約覺著本該如此。
“去哪?”
“回夫人,該是去皇宮謝天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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