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甲最先反應過來，嗤笑了一聲：“洛辭，這就是你選擇的師門？確實很適合你，和你一樣的沒用又爛泥扶不上墻。”

        他又端詳了顧知寧片刻，道：“這不是當時輸得最難看的那個女修嗎？哈！”

        “哼，洛辭啊洛辭，你若是進了九歡尊上門下，我尚且高看你幾分。可你居然選了這種廢物做師姐，哦也是，畢竟你那窮出身，確實配不上尊上，倒還挺有自知之明。”

        洛辭并沒有被激怒。

        他重活一世，心境早已非同昔比，犯不著與這些蹦跶的蟲子計較。那時何思羽的感覺并沒有錯，在前世問鼎仙途人魔皆懼的幽泉仙尊眼中，他與螻蟻并無區別。

        同樣的顧知寧與千鳥峰于他而言，更是微不足道。

        不論顧知寧是否城府極深別有用心，她所展現的這又蠢又慫的樣子，就絕無可能會為他出頭，他自然也犯不著去因她生氣。

        可超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剛才那個還畏畏縮縮的顧知寧，幾步走去將自己沒怎么吃的飯端了起來，用力潑向炮灰們。

        那幾個看起來人間身份就不低的炮灰公子哥們這下無一幸免，兜頭接受了米飯雨的洗禮。

        顧知寧沒有看呆若木雞的幾人，拍了拍手：“但我可沒手滑，我潑的就是你們這些傻缺。”

        她的舉止和臺詞無疑十分的帥氣——假如她小腿沒在抖就好了。

        某人確實是慫，這點所有人都沒有看錯。

        她過往的人生里從沒出過風頭，也從未得罪過誰，炮灰們眼神中宛如實質的憤怒與殺氣，對她這種從來與世無爭避其鋒芒的普通人來說，的確相當有恐嚇力。

        然而已經裝了的逼，就算哭著也要裝下去。

        于是顧知寧就這么維持著高貴冷艷的造型，竭力保持堅定，一邊抖一邊道：“欺負我師弟，門都沒有。”

        洛辭：“……”

        該怎么說呢。

        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否應該稍微感動一下。然而他現在心中浮現的第一想法還是：我不認識她，真的。

        因為實在是太丟人了。

        然而更神奇的是，顧知寧此劇，陰差陽錯的獲得了洛辭的好感度。

        因為以她的現狀，這丟大臉的方式，居然還剛巧是唯一正確的途徑：洛辭對她異常戒備又猜疑，倘若她完美實現了為師弟挺身而出的劇情，洛辭只會認為她是趁此機會博取好感，刻意而不真心；如果她一直慫，錯失了這個機會，那洛辭更不會對她有好感。

        但這個方式，他不得不承認她沒有刻意。

        誰刷好感耍帥會用這么丟人的方式啊！而她怕得要死卻依然站在了他的前面。

        洛辭心情十分的復雜：錯愕、茫然、丟人，還有一點點的感動，最終融合在了一起，化為了捂臉的沖動。

        鴉雀無聲的食堂終于反應了過來，爆發出笑聲。

        然而炮灰們卻比顧知寧先一步回過神來，尤其是淋了滿頭米飯的炮灰甲，當即惱羞成怒，怒吼道：“我看誰敢笑！”

        顯然，在他眼中，這全是在嘲笑被潑米飯的他們的。

        這幾人并不是只針對洛辭。

        他們作惡已久，偏偏凡間的身份還頗為高貴，大部分弟子并不敢得罪他們，一直敢怒不敢言。

        因此，他此番發怒，許多人都識趣地止住笑聲，不敢再多言。

        壓制住了圍觀群眾，炮灰甲臉色陰沉地瞪著顧知寧，咬牙切齒道：“膽子很大是吧，我要你好看！”

        顧知寧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聽到有人聲音洪亮道：“你要誰好看？”

        此人顯然是個中年男性，語氣中不怒自威，與此同時而來的還有一股強大的靈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去，隨即低下了頭。

        ——是宗門執法長老團的成員。

        執法長老團，是宗門里獨立的存在。

        其成員全是有一定年紀和資歷的修士，大部分是沒有背景的散修，不想當峰主收徒弟，負責監督宗門成員，同時也維護宗門安全。一旦被他們抓到違反宗規的行為，都會鐵面無私的進行懲罰，管你是誰，一視同仁。

        炮灰們當然不愿意得罪他們，忙道：“沒有沒有，長老，您聽錯了。”

        說著炮灰丙眼珠一轉，陡然變了臉，竟換了副可憐模樣：“長老，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炮灰乙也馬上反應了過來，抓著自己淋滿湯湯水水的衣裳，義憤填膺道：“長老，你看看，這兩人在食堂對我們公然動手，潑了我們一身。對同門出手，可真是膽大至極，非得好好罰一罰他們！”

        顧知寧簡直為他們的恬不知恥嘆為觀止：看看！什么叫倒打一耙啊？明明是他們先過來找洛辭茬的！

        但同時她也沒法反駁，因為這幾人確實還沒來得及動手，她就先一步反擊了。她和洛辭完好無損，他們卻一身狼狽。就結果而言，確實是她有錯在先。

        她心里嘆了口氣，悲壯道：“長老，都是我干的，跟我師弟沒關系。”

        如果不是她沖動阻攔在先，洛辭應該有更好的處理辦法吧，用不違規的方式反擊回去。她才剛下定決心要保護命途多舛的小師弟，當然不愿意因自己連累他受罰。

        因尷尬而沉默住的洛辭，聞言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復雜，隨即別過頭輕哼了一聲。

        先反駁對方說辭、講述事件真相都不會，還主動攬下所有罪責，她不會真以為這很英雄吧？

        令人意外的是，這位一臉嚴肅的古板長老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移，甚至看著炮灰們的眼神更加陰沉了。

        他就這么看得那幾人都逐漸心虛，才緩緩開口道：“真把執法長老當傻子？你們幾人，仗勢欺人都是慣犯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甚至還想倒打一耙，真是何其不要臉。”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顧知寧甚至想鼓掌：太會罵了長老！

        炮灰乙一梗，居然還不放棄：“可是長老，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現在受傷害的是我們吧？你怎能如此拉偏架？”

        長老“哼”了一聲，道：“偷雞不成蝕把米，潑飯算不上動手，她沒違反宗規。”

        說著，他板起了臉：“倒是你們，只要給我抓到你們再欺凌其他弟子，就等著收拾東西回老家吧。修仙一途不歡迎心術不正之人。”

        炮灰們憤恨不甘地瞪著洛、顧二人，前者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見他們看來還回以微笑，更是氣得他們牙癢癢。但執法長老的注視下，終究還是不敢再造次，憋屈地離開了食堂。

        等到他們消失，長老又嚴肅地環顧了一圈，道：“圍觀什么，都散了！”

        吃飽了瓜的群眾這才也頗為不舍地轉身，不再聚作一團。

        而洛辭站起了身，動作恭謹地給執法長老行了一禮：“晚輩多謝長老解圍相助。”

        顧知寧也有樣學樣，真心實意道：“多謝長老！”

        這位中年人單獨與他倆相對時，神情和緩了下來，不再威嚴充滿壓力。

        他擺擺手：“分內之事，不必言謝。”

        他又上上下下看了洛辭一圈，似乎很滿意似的，然后又嘆了口氣，說道：“也就是九歡仙尊這些年來閉門不出不管世事，才讓宗門里長起了這種歪風邪氣。執法團收到關于這幾人的舉報好幾次了，幸虧這次我還算來得及時，沒讓他們肆意妄為。”

        洛辭微笑：“宗門秩序，有賴于長老們。晚輩實在是深受照顧。”

        長老挑眉：“你這小娃娃怪會說話，天賦又如此卓絕，難怪被那些紈绔子弟針對。”

        洛辭只笑不語，并不作答。長老又轉向顧知寧，神態居然說得上慈祥：“小女娃，下次可以更自信點。你做的可是好事，腿不要抖，很沒氣勢的。”

        顧知寧簡直羞愧：“我……我知道了。”

        謝謝！已經社死了！

        送走這位好心的長老后，因為浪費糧食是不正確的行為，顧知寧還是相當自覺的默默拿了工具把那些飯菜打掃干凈了。

        然后就按原定的計劃去宗門里管資源的地方，申請靈石，打算借助靈石里儲存的大量靈氣閉關沖擊金丹。

        打掃過程中洛辭還是有幫她忙，但始終沒說話。

        其實洛辭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可人一旦經歷了什么丟臉的事，就很容易變得懷疑自己，旁人的任何行為都能揣測到“他是不是對我有什么不滿”的方向上去。

        剛社死過的顧知寧顯然就在這個狀態。尤其是之前的洛辭，一直是微笑，會乖乖巧巧喊她“師姐”找她搭話的形象。

        因此他一旦開始一言不發面無表情，顧知寧就自然而然地緊張起，自己是不是太過丟臉且沖動，讓師弟嫌棄起自己了。

        雖然她還真沒猜錯。

        她的沮喪表現得肉眼可見，洛辭與她同行，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

        他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克服了那點莫名的替人羞恥感，保持住無害小師弟的人設，停了下來，歪頭問道：“師姐，你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顧知寧垂頭喪氣道：“師弟，我是不是很丟人啊。”

        是的。

        洛辭心里回答，然而嘴上還是積了德：“沒有。師姐能如此維護我，我已經很感動了。”

        他停了停，又道：“師姐……明明很害怕，為什么要為我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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