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時，我還沉浸在找出答案的喜悅中，就像學堂上，回答夫子的問題，被夸獎了那般開心。我時常把自己想成幼童，注定我要被大人笑話。

        望向那蛟龍大門，門旁的貝床依舊鮮艷，我搖身一邊，化為龍身，甩著尾巴，蹭著龍鱗，雙目含情脈脈探向那龍門，大搖大擺飛出了龍宮。

        飛向東海之面，我還沒感慨藍天白云，青山碧水，就被一聲刺耳的“啊”牽動神經，驚的我差點成為第一只淹死的龍。

        我被聞音趕來的爹爹五花大綁著回去了，為什么大家都愛綁我。寬厚的麻繩，緊緊勒住了胸部，我隱隱擔憂，長此以往，會不會影響我的發育。我可不希望將來因為太平而被笑話，那將是多可悲的事情。哪怕身材短一點，也不能做一個沒料的。

        顧忌到爹爹，不敢貿然發脾氣，眸中的怒火只敢一閃而逝。只要釋放出來便好，我從來不在乎過程長短，結果好才是真的好。我哀怨的看向聲音傳出的方向，只見一對男女正躺在金色海岸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我有些懵了，這到底又是怎么了？難不成是縱欲過度？經過上次的教訓，這類話，我只敢對著自己說。

        爹爹放下我，額間龍印越發鮮紅，顯然氣得不輕，甩袖握拳，嚴厲批評道：“你不是正關禁閉嗎？怎么上岸了，你上岸也就上岸，你為什么還變成龍身，你看你把無辜小百姓嚇的，繼續關禁閉。”

        不容我反駁，爹爹將我狠狠推進房里，他看了看破裂的鎖魂陣，眉頭一皺，嘴角更是抽搐了兩下，推掌發力，將那鎖魂陣追加了三層。

        我很是不服，在屋里低吼了半天，那不過是在醞釀，為了二鬧的時候，能逼真點。可爹爹只是冷冷掃了我幾眼，轉身揚長而去。二鬧的策略，竟是胎死腹中，火山噴發，都不足以形容我的憤怒。

        “我變成龍身這事不是經常干嗎？我本就敏感，遇到危急時刻，會變身；被人摸了鎖骨上的龍鱗胎記，會變身，害羞到無處遁形時也會變身，可為什么這次就有錯。說我嚇到百姓了，那是因為百姓不經嚇。龍宮的蝦兵蟹將跟了我這么久，就沒見嚇死半只。”我對著空氣抱怨，聲嘶力竭，一樣換不來爹爹的妥協，我抽泣的幾乎落下淚來。

        就這樣天天被關，我能有時間找郎嘛，不找郎的話，我怎么挑相公，不挑相公我怎么嫁出去？不嫁出去，我怎么反駁天界的流言蜚語。

        今日頗為不順，如何能安心關禁閉，何況錯不在我。我掐指念訣，纏繞在手腕間的絲帶瞬間化為一柄長劍，通體泛著銀光，劍身薄如蝶翼。

        我聚精會神，本想破陣而出，可那陣卻是自外而破，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手中蓄勢而發的劍，來不及收，迎向那匆忙進屋的大侄兒……

        大侄兒捂著見血的胸口，哀怨看著我，哭道：“姑姑，不帶這樣的？你是長輩，怎可以因怒牽連于我，我的小心肝哦，嘩啦啦碎成一地渣渣。”說著說著，他便嗚嗚嗚的哭起來。

        他的哭聲沒有打動我，也沒有令我產生一絲內疚，不是我冷血無情，更不是我討厭哭聲，而是我大侄子長了我千歲，他其實比我還大，比我還成熟。用凡人的話來說，在我面前的不是始齔之年的孩童，而是一位不惑之年的大叔，讓我如何被他的哭聲感動。

        我很是不情愿地說道：“大侄兒啊，不就是劃破了點皮，找點金瘡藥擦擦就行，更何況，你受傷了，也不全是壞事，你媳婦瞧見，肯定會細心的貼身伺候你，更是會主導你做運動。”

        大侄兒顯然被我的話氣到了，那原本噙著淚的眸，火星一閃一閃的，道：“姑姑，你不是不知道蓮頤懷孕了，如今就只有我伺候她的份，這受傷了還伺候她，你讓我怎么辦？”

        這會換我氣憤了，不消幾日，天界一定會盛傳，東海唯一的龍女，她侄孫子都出來了，她還沒嫁出去，果然是龍老珠黃；日后即便尋得佳郎，天界也會將我比作梨花，高唱一枝梨花壓海棠。可是要知道，我才八百歲而已，用凡人的話來說，正是碧玉年華。

        不是我仙法卓越，已經算出我那侄媳婦的肚子里是個男娃，而是我東海龍宮從來都只產龍之子，不產龍之女，所以我是個例，亦是另類。要不是我八百年都待在龍海，指不定就被抓去活體展覽了。

        我有幸得爹爹賜名君惋惜，我周遭的一切免不了也被賜個惋惜居，惋惜鏡，惋惜釵之類的。我起初以為，這是爹爹在炫耀他取的名字好，其實，他只是感慨惋惜，只因我的出生，生生滅了他每一百年娶一個妾侍的好夢。

        爹爹其實很想反悔的，從他對我的態度不難看出，一個爹爹看著女兒，能跟看仇人一樣，總是皺著眉，冒著火，還隔著幾米遠，從來都不曾將我攬在懷中。爹爹肯定是因為一言九鼎，不好破了他當年立下的誓言，以至遷怒于我這個罪魁禍首。

        這事我本不知道，偏巧有一次聽大哥提過。就著大哥的一番話分析：天帝對于爹爹的一夫多多妻很是不滿，但卻是不好直接反對。如今天界陰盛陽衰，也不知是當年魔界詛咒所致，還是因為天界氣數已盡。爹爹這番娶妾的花心之舉，卻是解了天界的燃眉之急。

        更何況我龍宮出產的皆是男子，我一度相信，爹爹一個，長期耕耘下去，必然能使陰陽的天枰恢復平衡。我更敢說，如果沒有東海龍宮，天界只怕早就沒一個純仙了。等人，妖漫長的修煉，早該挺不住了。

        爹爹為了平伏天帝的怒火，揚言若東海出了龍女，就再不娶妾。倒不是爹爹怕天帝，只是因為天帝甚是可憐，被天后管得死死的，有那娶妾之心，卻沒那逆妻之膽。

        竟然說到此處，那就不得不說說，我乃是爹爹第十八妾所生，我娘生完我之后，便虛弱而死，大夫說是難產所致，我就是整個東海唯一沒有親娘的龍，所以哥哥們待我很好，大娘到十七娘也是對我疼愛有加，唯獨爹爹對我怒目而視。但是我最渴望的卻是親爹的疼愛——一個擁抱足矣。

        “姑姑，你別生氣，我錯了還不成。”大侄兒低著頭，儼然一副認錯狀。

        我一驚，心想他何錯之有，倒是我剛剛神游二萬里，作為長輩很是失禮，有些對不住侄兒了。

        想起還未問他突闖我寢宮所為何事，舒緩了一下剛剛因回憶而泛酸的心情，我笑道：“大侄兒，找我什么事？”

        “十七弟托我知會姑姑一聲，她三日后娶妻。請姑姑務必參加。姑姑……你怎了，姑姑……你老人家等等……姑姑……”

        不顧大侄兒在我身后急切的叫喊，“我且去為十七侄兒尋份賀禮。”丟下這句話，我腳底生風，跑的賊快。還好作為長輩的矜持，讓我忍住，沒將幽暗的龍宮給劈了。

        飛身躍出海面，這次學乖了，搖身化為了人形。讓我忘卻煩惱，最好的辦法便是沐浴。這東海的水我也泡夠了，憶起二嫂曾經感嘆，那九重天的天泉，水溫適時，觸感如絲，功效更佳，可活血生肌，延年益壽，越泡越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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