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大廳之內。

        “從二十幾年前開始，政府法制崩塌，這個世界就已經混亂了。沒有一個國家有能力制止所有犯罪，藍色絲帶出現的時候正是走了這個漏洞，也因為你們背后的父親。”

        西奧多慢慢地走到慕纖身后，“但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在這個天災人禍的亂世，新的和平早晚會再次來臨。這才是我想要帶你走的真正原因，你們的學院沾了太多的血，我不想去論證那些是為了欲望還是正義。你們，誰都代表不了制度。”

        背對的慕纖并沒有回頭，只是轉移了視線在墻上。

        混血精致的臉上有著沒有掩飾的情緒，但是并沒有再說。圣雪娜家族真正算起來，也只有這父女四個人，這四個人攪弄世界的能力都太重了。

        “慕纖，治傷吧。”乘埃斯科說完，慕纖才回頭，“乘，你終于不叫我小丫頭了。”

        埃斯科少年氣盛的臉上有著難得的溫柔，“你曾經說過這是你們的父親因為你們太不像孩子，所以才給你們取的稱呼。”

        慕纖傷痕血跡凌亂的臉上并沒有明顯的變化，藍色的眼睛里面卻有著明顯的溫暖。“乘，我有事情想和你聊一下，可以嗎？”

        看到埃斯科還在遲疑自己臉上的傷，慕纖補充說，“我會處理好傷來見你。”

        慕纖并沒有看向左丘策，從他做出決定開始，這個人就不該再出現她的面前。他的行為傷人又傷己。

        花亭中，淡香的熱茶撲鼻而來。

        慕纖為埃斯科倒上花茶，埃斯科看了看透明茶壺里的各種花，有些掙扎。

        “竟然還是花茶，那個女孩給你的印象居然這么深。”

        臉上的傷已經處理了，只是很容易留疤，而這張臉的擁有者也并不在意。埃斯科沒有看傷痕太久。

        慕纖像是沒有看到埃斯科拿起花茶杯那一刻的神情，一向深幽的眼睛聽到埃斯科的話，帶著笑意說，“也許是吧，她要留在她哥哥身邊，不得不被我敲走一大堆的花種，為她的花痛惜時表現得太明顯，所以總是很難忘。”

        “你一向不是惜花之人。”埃斯科神采飛揚的眼睛一直帶著溫柔。

        “就像哥你不愛花，”慕纖的話一落，埃斯科手中的杯子就放了下來，自給自足的倒上另一壺熱水，神采頓時陽光。“哥，有想過你會心甘情愿地喝上一整壺的花茶嗎？”

        埃斯科頓時搖頭，絕不可能。

        為什么叫他哥呢？埃斯科曾經問過這個問題，慕纖只是笑著說，哥哥和姐姐總是最搭配的。

        那個時候埃斯科第一反應想到的是伊潼，慕纖的姐姐只有這一個，然后驚悚。世上有誰能招架得住圣雪娜瀛潼，沒有人吧，即使是完美之人楓也不見得。慕纖看他當時被嚇到的樣子，無語地否定了他這個天馬行空的想法，后面也再沒有解釋過。

        而埃斯科也丟之腦后。

        埃斯科還是把視線轉回了慕纖臉上，“你們的父親從登上首富的位置開始，就已經成為了所有人的敵人，只是表面不得不做俯首者。”

        花亭之外花海廣闊，冬日陰沉的天氣也掩不住花的艷色爛漫。

        慕纖打斷了埃斯科才剛開始的話，“我知道你們為什么一次次不厭其煩的來救我離開，我沒有怪過你們為此造成的后果，我只是在給你們忠告，離我遠一點的忠告。同時，”她深幽的目光看向花海中藍色的那一大片花，眼中迷蒙又堅定，“也想提醒你們，理由找錯了。你們并不為愛我而來，所訴愛的每一條，我都可以反駁否決，直到你們承認。”

        “若我不是我，你們還能愛我嗎？”空了的杯子又倒入熱騰騰的茶，慕纖透過熱氣看著埃斯科。

        埃斯科隔著熱氣看慕纖藍色的眼睛，“你總是這樣堅定。我不明白若你不是你的意思，但你也并不是我。”

        微顫的手輕握起來，“我也只剩下堅定了，其他再無所能。”

        埃斯科沒有回應，如果這個堅定用在軟弱身上，那么慕纖做得實在太好，她完全失去了從前保護自己所有的本能和鍛煉無數的能力。

        “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把你關起來，那就是連伊潼也保護不了你，那個時候你會答應的吧。”慕纖沒有用問句。

        埃斯科沒有答應，他們都知道對方都不是妥協的人。可就在站起來的瞬間，回答：“好。”

        兩個人都知道，這是謊言。

        埃斯科問，“你沒有想問的嗎？”關于那個人，那個處心積慮把所有人引過來的人。

        “我已經知道了。”埃斯科身上的味道太濃郁了，花香也遮不住。

        “哥，你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一個人變得溫柔，至少有一個契機以及一個過程，我沒有經歷你的過程，卻得到了你的結果。”慕纖也站了起來，“真希望下一次再見，里面沒有你。”可是，她做不到，阻止不了，所謂希望，也只是希望而已。

        兩個人背對離開，風徐徐拂過，花兒輕動，萬里陰云。

        山坡之上，陰云層層，恍惚觸手可及。

        腦海里面的聲音已經很久沒有響起，慕纖也無所顧忌，想做什么都可以，畢竟想做什么都做不到。

        有人沿著山坡小路走了上來，這樣的角度，顯得慕纖與天際一般遙遠，也讓楓想起來之前和圣雪娜隕的對話。

        武器室。

        各式各樣的武器羅列四周，圣雪娜隕進去的時候正看到楓拿起一把槍查看。

        “隨意進入別人的地方，這似乎不是君子的禮儀。”圣雪娜隕停在門口處不再進入。

        楓啟動槍的保險栓，舉向后側上空墻壁，“偷藏我的東西，這又是什么禮儀？圣雪娜。”

        “砰，”墻壁機關被啟動，里面的東西掉落下來。

        “我想請問，你在找什么？”這里面的是當初他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時丟棄的那些東西，里面還有水氏家族的秘聞。“封藏的那么深，看來已經很久沒有再打開。不想找了嗎？還是結果已經不重要。”

        圣雪娜隕意識到了什么，楓并不是被那個人引來的。

        楓并沒有在意圣雪娜隕的沉默，上前撿起掉落的東西，他曾經想要這東西不見天日，但是并不代表要給別人。

        “你來做客，我歡迎之至，只是不知道你是為了這樣東西而來。”圣雪娜隕站在門口處，遮擋外面的光線，背著光看不清神色。

        握著手里長形的盒子，楓看著陰影中的圣雪娜隕說：“原本是為你來的，我挺好奇是什么讓那個女人給我留下這樣東西，所以想來找你求得答案。”

        “后來，臨時轉變去了圣雪娜學院，在那里我答應了絕不插手你們的家事。可是，”楓轉動一下手里的盒子，直盯前面的圣雪娜隕，“我要做的事情和你的三個女兒并沒有太大關系，我把這樣東西交給你，告訴你怎么正確使用，你所有的困惑都可以解決。”

        “條件呢？是什么。”

        東西丟入圣雪娜隕手中，條件嗎？“你得到答案那一天，我要那個女人給你的一切。”

        “你有覆世之能，為什么還要這些？”楓曾經一人操作滅了自己的國家，這樣的人還要圣雪娜家族的助力嗎？

        楓重申，“我說的是，一切。”包括家族，包括水氏之力，包括圣雪娜隕本人，甚至，他的三個女兒。

        聽懂楓的話后，圣雪娜隕整個人瞬間氣勢驚人，整個人都是攻擊和防備狀態。

        楓站在那里，絲毫沒有被圣雪娜隕的狀態影響，自若的握著槍把保險栓關上。他想看看，在那個女人的步步籌措下，圣雪娜隕的每一方面都到了哪種程度。

        門關上的時候，兩人在黑暗中打了起來，招式下了死手。

        碰撞聲不斷，直到落日余暉，里面的聲音才停了下來。

        “噌，”利刃出鞘的聲音，然后又有東西被放下的聲音，不像是刀。

        “你的家事我不會插手。至于該給的機會我已經給你，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親自去拿，但是我要的，你要雙手奉上。”楓拉開了門，光線直射進來，照向地上帶著刀刃的□□。

        “至于武器，這是她給你留的。”也是她最后的余力。

        大門大開，整個房間明亮起來，打斗引起的房間物品混亂，中間的圣雪娜隕神色蒼白，眼神近乎癲狂混沌。

        可就在楓已經走出才兩步，就聽到圣雪娜隕壓抑地問，“你答應瀛潼的要求，穩定瀛月的情況，站在瀛纖的身邊。你在做什么？”

        光線清晰，清楚看到自己身上的大衣因為打斗褶皺臟亂，楓皺了皺眉，他半回頭卻空望遠方，他們是最了解對方的家人，都知道對方想要做的是什么，都知道怎么掩藏操作的一切；知道目的，不知道過程，這是最無可奈何的事情。“我只是應了瀛潼的要求，做了一樣并不困難的東西。”

        “做一張網而已，我已經做過很多次。至于你的女兒，我并無所求，你應該擔心的是，她們對我無所求。”話音已經帶到遠處。

        楓出去之后看到夕陽西下，脫下身上的大衣，隨手甩了甩后沒有套上，而是轉而輕披在肩上。

        明明是陰天，將近天黑，半掩的圓日又偷跑出來奔西方而去。

        夕陽余暉，清風拂拂。

        楓站在慕纖身邊，把披著的衣服放在慕纖肩上。他無所求，因為所求皆如愿。

        “你會跌落云端嗎？”慕纖看著楓不解的神情，淡淡解釋：“你上來的時候看我的眼睛像是讓我永遠站在這個地方，不要掉下去。你呢？”

        穿著溫暖的毛衣，楓絲毫沒有脫掉大衣后的冷色。他雙手抱臂指間輕點，之前手受傷包扎的地方已經滲血，慕纖看了一眼移開了。

        “我不處于云端，談不了跌落。”楓一向直挺的背脊有略微的彎曲，帶著疲憊，“你說錯了一點，我要的是并不是你站立高處，而是……”他沒有接著說完，因為慕纖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再感興趣。

        兩個人站立小山頂，慕纖看著云層，“見到你的第一天，我想，你來的真不是時候，而且又來得狼狽。”想到什么，慕纖又看了一眼楓現在的狀態，像在判斷著什么，然后才接著說，“遠比現在狼狽多了。”

        “是嗎。”楓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姿，又自笑了一聲，然后才問，“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學院的設計在各國的海域都成功建造水下世界，唯獨學院的海域沒有人踏足嗎？”慕纖看著遠處坐落的城，“因為學院的水下世界是一片不可觸動的惡獄，也曾經是我的一場噩夢。而我在你的計劃里面那一路被迫沉睡的時候再次聽到了學院海域的聲音。”

        使者是她們一家人親自訓練出來的，相當于護衛軍隊。護衛的只是她們三姐妹，可是當初她帶著自己的那一隊使者進入學院的水下，全部覆滅。她是天生的御獸奇才，可那一次她出來的時候傷痕見骨，血洗全身，處理傷口的時候，身上無一處完好。

        父親在圣雪娜這座城建造了又一個海域。

        楓想起那條路里面的海獸，他們當時應該是沉入了地下的水域，太大了，也許不僅是這座城，還有這整個國家底下踩著的都是慕纖口中的“海域”。

        慕纖取下身上楓的外衣交還給原主，慢慢沿著來時的路一階一階走下去。

        在那一路上，她沒有插手楓的計劃，安靜地沉睡。同樣的在她的事情上，楓也從不插手。

        她看著落日沉沒的天際，聽到了海域的聲音。

        已經走出一段路的慕纖聽到楓在問，“你想要的是看人跌落云端嗎？”

        慕纖的藍瞳瞬間沉暗，可她握緊了手轉向楓，看到上面天下自若風云不動的人，字字鏗鏘，“我想看的，是你每一次睜眼身邊都空無一人。”

        眼前的人沒有再出聲。“呵，”慕纖刺笑出聲。

        楓眼中無物，睥睨天下。

        直到下了小山坡，慕纖的手才松開，看著遠處坐落的房屋，她喃喃開口，“楓，這里看不到連綿的山。”

        半個月后。

        中心城大門的階梯之下，慕纖和樹月、伊潼站在那里，圣雪娜隕從大門內走來，目光沉暗掃過下面的三個女兒。

        她們三人突地向后看去，遠處，這座城的大門里的地面爆裂，激流往上沖，直到地面裂得越來越大，水沖嘯而來。

        慕纖眼中有著不解，回頭看父親的時候卻只看到背影。

        地面震動，內部所有機關沒有一點反應，唯獨這座城的圍墻猶如生長的樹向上升長合圍，全部包圍了這座城之后，包圍的墻迅速全面合攏顯露出機械的冷光。

        “樹月，下令。”伊潼的長發未束迎風亂舞，眼睛直視前方，面對圍城內的撲天海水未動分毫。

        聽到伊潼的話才反應過來的樹月立即打開光屏迅速安排城內一切事情。

        父親要棄城？為什么？慕纖沒有想明白，但已經雙手交叉，吹奏曲調。

        她們身處的地面已經滲水，及至小腿，快到面前的洪水里面出現了海獸的逆反吼叫聲。

        慕纖放下了手不再吹奏，“都是已經被馴化的。”沒有被馴化的動物，她可以瞬間控制，已經被馴化的她需要時間。

        一旁的樹月也收了光屏，“大姐，機關程序的控制被毀，所有人離開以他們的能力至少需要六小時才能成功破門。我過去。”她過去的話只要一個小時就能解決。

        一直看著前方的伊潼握住了樹月的手腕，“待在我身邊，哪都不能去。”

        那一刻，樹月詫異的看著伊潼。

        下一秒，爆流沖擊而來，整個地面往下沉沒。

        海水之中，伊潼松開了樹月的手，樹月的那絲詫異才褪去。

        慕纖把藍色絲帶纏繞食指放在唇邊吹奏出聲音，伊潼在與沖過來的海獸纏繞，樹月也加入其中，直到所有海獸都被吸引過來，慕纖放下了吹奏的手。

        伊潼一手抓著海蛇和章魚觸角纏繞在一起做成的“長繩”勒住兩只大魚并行，她站在其中駕馭前行。

        而她的身后是駕馭海獸的一群人。

        伊潼駕馭著海獸，看到兩個妹妹臉上驚詫的表情，知道她們已經明白了過來。

        父親的目標不是棄城，不是被吸引過來的那些人，甚至不是眾望頂峰的楓，而是她們三姐妹。

        他不知道經受了什么刺激，把水下世界顯露，像是要她們在這里接受又一次的試煉。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一群人駕馭著海獸包圍過來，身上帶著氧氣機，手上拿著武器。甚至連確認過被毀的機關程序控制都再次被啟動，旁邊的景物在水中一點點改動，樹木被移動，炸彈被投射過來。

        三人立于機關和馭獸之人的中間。

        伊潼立馬架著雙魚往地面機關而去，樹月往馭獸的那群人而去，慕纖沖向那群無人駕馭的海獸。

        “嘭嘭嘭……”

        炸彈射程正好控制在中心，也正好是三姐妹之前在的地方。

        伊潼躲著炸彈，馭獸把那些固定的水池、石階、樹木…一一改變位置或者毀掉。

        看到樹月過來，馭獸之人手中的槍對著樹月開啟，樹月不避直往，直到身后的炸彈比她更快的沖向那群馭獸之人，也帶起了那些子彈返回。

        “嘭，”樹月拿出身上的銀簪，順著水的沖力向那群人而去，躍至雙吻前口蝠鲼身上，和馭獸的人過了兩招然后銀簪插入他的背后，然后拔了出來。

        鮮紅的水中，原本十多厘米的銀簪拔出后變得一米多長，很細的一根，銀光凌凌。

        慕纖在海獸的圍攻下掙出一條出口，纏繞著藍色絲帶的右手插入大王烏賊的身上，左手依舊放在唇邊吹奏，烏賊的攻擊被迫停止。白鯨沖了過來，她棄了大王烏賊右手抓住白鯨的左鰭，順著音聲，白鯨帶著慕纖快速游動，所有海物跟著白鯨和慕纖游去。

        馭獸之人喚不回海獸，只能離開海獸身上，樹月被剩下的十多人圍攻，炸彈聲再沒響起。

        直到慕纖把海獸們引到最先裂開的裂口，伊潼啟動機關地面再次上浮，所有水流順勢而下，海獸們跟隨水勢而去。

        遠處一根繩子拋了過來，慕纖抓住被急速帶了過去，到了樹月身邊松了手，繩子縮回伊潼身邊的屋頂之中。

        水已經退至她們脖子處，對面的人也取下了氧氣機。

        伊潼一臉冷凌傲然站在原處不去參與他們的對戰。

        直到最后一人的攻擊到了慕纖面前，樹月就在身邊看到慕纖不動分毫甚至連手都放下了，她立馬過去一擊在那人脖子上，就在她攻擊到那人的瞬間，兩顆子彈射入樹月背后。

        伊潼走了過來，一腳踩在之前已經倒下現在舉槍射擊樹月方向的人身上，然后暴力踢向遠處。

        慕纖順著樹月抓著的力道陪她坐在地上。

        地面的水已經褪至小腿，伊潼踏水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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