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桌上，楓靠椅而坐，那張紅桃10在手中不停轉著，眼眸暗沉。

        有人打開門，坐在他的面前，少年抓過那把已經很少的賭注移到自己面前，手中洗著牌，卻半天不開口。

        “我輸了。”光對楓說。無論用什么辦法都不能讓慕纖放手楓，他們到底清不清楚后果？即使翻遍地球，弄到全球人心動蕩，他也沒有找到，他找了那么久毫無線索，甚至唯一的一點線索是左丘策找到的，可他還是找不到。

        楓的眼中印著紅桃10的影像，隨后終于看夠了，把牌壓在桌上，“輸的又不是你一個人，居然喪氣到這種程度！”

        光狠狠拍在桌子上，“如果我殺了你，那我就不用管輸贏，我可以帶著姐姐永遠在這里生活下來，只要沒有你，只要沒有、、、、、、”

        楓站了起來，“勇氣可嘉，過來試試。”

        光攻擊過去的第一下就迅速被楓鉗制，右腿被踩在腳下。“放心，我不會動你。雖然你的姐姐不忍心，但你自己并不聰明。”說著還搖頭，像在看一個孩子在使勁作死的道路上蹦跶。

        把光扔在地上，楓隨手拿起光之前移過去的那堆少的賭注，賭注只有三個，他的眼睛空無一物，“這才是我的。”

        他邊往大門口走去，一邊揮手，“我要去接你姐姐了，你遲點過來，不要打擾。”

        大門被打開，楓抬頭看向天際，眼中有明亮的光。

        藍海域。

        上岸之后，楓一條條路找過去，在小溪流旁邊的一片花叢中看到在畫畫的慕纖。

        察覺有人過來了，慕纖剛打算停筆，身后的人就握著她的手準備一起完成那幅畫，那是一場雪景，是很多人都沒有看到過的一場雪。

        這一天風很輕，花香淺繞，溪水緩緩地流，有畫筆在畫本上摩挲的聲音作伴。

        海岸另一邊。

        車上的女子在光屏上不斷點擊，梳理所有事情。

        三天前伊潼就已經感覺到了，可現在才被找出來，其他人估計都毫無察覺。世界所有被人暴力翻動的自然惡劣都被慢慢革除影響，以及那些隱而不發的地方也被消除，國際亂成垃圾場的政局也被人一點點抽除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網以及那些平凡人家的暗點也被拔出、、、、、、還有很多都在慢慢變好，全球會很快又變回二十多年的正常。

        一個月之內連續入夢進入藍海域中圣雪娜學院的所有學生都已經不再被影響，部因為強行闖入藍海域而受的傷也被商歌治好。

        可是伊潼的不安卻越來越重，這根本不是兩方或者三方爭斗最后贏了的樣子，更像是從始至終操縱世界的那雙手自己結束了這個局面，開始壓倒性的操縱，同樣壓倒性的結束，最后撫平一切痕跡。

        傳聞無欲無求的完美之人從一開始就在網羅全球，但是楓一個人的兩方爭斗怎么會懸殊那么大，那個光簡直就是不在意地被放進里面走了一圈，什么都沒得到。伊潼一直在找那個讓慕纖在深海能造成身受重傷的那個人，可是種種痕跡都指向水氏，她雖然自己一直在水氏查，但同樣在各國也留了人查看注意。慕纖除了是水氏三小姐之外到底還有什么？伊潼猛地收了光屏，讓人停了車，她走了下去。

        畫本上的雪景出現在現世的時候，慕纖和楓的上色正好完成。

        慕纖伸出手迎接一片片落下來的雪，它是世人從未見過的藍色，晶瑩的雪花藍的閃閃發光，像一顆顆藍色的寶石，整座島嶼壯麗無比，就連天空都是軟糯的藍色，天地間渾然一色，只能看到一片雪藍，好像整個世界都是用藍色來裝飾而成的。

        藍色的大雪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慕纖拉著楓的手，為他戴上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一個瓦藍色的素圈戒指，符合現在的雪景，時隔三年終于做好。

        楓取下慕纖中指上的藍鉆戒指，然后取出另一枚跟自己手上相似的素圈藍戒戴在慕纖的無名指上。“這個禮物我很喜歡，”他吻在慕纖額發上，珍之重之，深之愛之。

        眼淚掉下來的時候，楓還有點慌亂，“別哭，別哭、、、、、、”

        慕纖霧蒙蒙的看著楓，淚水滾滾，她從很久之前就不再哭了，因為楓不在了，甚至于連后面的生理性眼淚都可以控制住。一個人撐起一切、漫長的等待中、深海之中身上重傷、重回學院處理錫爾的事情、以為商歌死了、得知父親死去、打算和伊潼一起死的時候、甚至光帶著她一起痛的血腥長途也沒有哭、藍瞳開始劇烈疼痛、、、、、、那么多，那么多難以忍受的時候她都沒有哭，現在卻忍不住了。

        她再也沒有必要忍著了。

        慕纖抓著楓的手哭著說，“我害怕，我很害怕。”

        剛開始她一直在等楓回來，后面才明白，楓回不來了。

        就算現在楓就在她面前，她也還是害怕。她不怕等，怕的是再也等不回來。

        慕纖緊緊看著楓眼中的自己，她知道自己愛上的是一個傀儡木偶，也知道他出現的意識都是因為她，他自己和自己的斗爭，一直的掙扎主權意識，只為了陪伴她。

        冷漠睥睨的他布局全球，而后放手世界。眼中有慕纖的他永遠圍繞在不遠處，清楚慕纖害怕。

        “不要怕，我在。”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都在。

        帶著戒指的雙手緊握，楓溫柔的為慕纖擦拭眼淚，可是眼淚還是不斷地流著。“我最怕你哭，我現在也害怕。慕纖，我在聽到你的聲音就在竭盡全力趕來，在我可以控制的時候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在我來時，你就更為小心的解決圣雪娜的一切。你我所愿，都做到了。我們兩個人在這座島相伴三年，也足夠了。”

        又撫摸慕纖的眼尾，輕輕地說，“最先開始會是眼睛，這是代價，這種痛是一起的。你不要怕。即使轉身，那也不是我，我會回頭，你看過很多次的，不是嗎？”

        “想要一起白頭，我們約好了。”楓抱住慕纖，讓她的眼淚全部淹沒在胸前的衣服上。

        楓摩挲慕纖的發說，“即使，我愛你也不會說，所以，你愛我也不要說。”這是光在海邊來到那天慕纖對他說的話，明明知道禁忌是什么，卻依舊以這種模糊的方式說出來。

        那個時候慕纖一邊豎起食指在唇邊，一邊對他說：“即使，我愛你也不會說，所以，你愛我也不要說。”

        聲聲重合。

        一直被安撫的慕纖抬起了頭，嗓音沙啞，“你真煩人。”被說煩的人也沒有惱，依舊為她擦拭殘余的淚痕，“對對對，我最煩人，從來就只有你嫌我煩。”

        楓笑起來，像是回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慕纖一瞬不錯地看著楓，這是她極少數在楓身上看到過去的磊落光明，太多時候楓依舊天下自若睥睨又君子般的樣子，雖然有些這時候眼睛里面也有她的存在，可只有現在這樣的楓最讓慕纖安心，好像一切都沒有變。

        楓乘著游艇離開，慕纖在海岸峭壁上注視遠去的身影，光來到了慕纖的身后。

        藍雪依舊飄飄落落，慕纖卻再也不冷了，已經感覺不到冷了。她回頭看向光，笑意清淺卻很有種沉靜的溫和，“光，你來了。”不過一會，就再次看向楓離開的方向，“我曾經告訴過他們，他們并不愛我，沒有人相信我，因為我沒有證據。我一直在等楓，等他出現，我就有證據了，你們也會明白。因為他在，所以你們就應該明白愛我的人是什么樣子的。”

        光怒喊著，“姐姐，你們根本不能在一起。”

        “為什么呢？因為那個讓你心甘情愿冒名代替也要在我臉上留下一道以愛為名的傷疤那個人嗎？還是因為這一切從來只是一場賭局？”慕纖平靜的說著，不顧旁邊光的臉色大變繼續說著，“不知全貌，明白起始。只有水氏公主不知道，她被剝奪了權利，也只有她的故事最破碎。”

        原來，慕纖也是知道的，可是，“你不就是水氏三公主嗎？”

        慕纖笑了笑，藍瞳都有些對自己的無奈了，“我是，但也可以不是。光，你滿身傷痕的來到我身邊，我想盡全力呵護好你，也曾想告訴你不要痛了，可我做不好。你要去看、去聽、去感受、去做，你的心難受還是歡喜不會撒謊，不管謊言有多少，你的心也是最明白的。我知道光會好起來，是不是？”只是那個讓你痊愈的人不會是我。

        “光，你也曾被人許愿要你一生無憂。”慕纖嘆息說著。

        上前從背后抱住慕纖，光啞著嗓子問，“是姐姐你許愿的，”可他突然又猛地放開，拉著慕纖滿臉憤怒，“不對，你也放棄了我，從你們出現開始我就知道姐姐已經放棄我了，是你們的錯。為什么這樣對我，是你們放棄了。”光哭了，他邊哭邊喊，像是這樣就能留下想要的東西。

        他跪倒地上，捂著臉哭著，絕望地說：“不要離開我。”

        慕纖不忍的神情讓光反應過來，抓著慕纖的裙尾急切地說，“學院的人都沒有死，那只是一場幻境，你看，姐姐，你看、、、、、、”兩人背后的圣雪娜學院殘骸慢慢地消失，顯露出原本的小森林原貌，也看到了一直都在島上卻沒有碰到過的溫格和沫色薇。

        “還有左丘策他們，他們是、、、、、、”光語無倫次，慕纖阻止了光的話，“我清楚他們來到我身邊的任務，我只是不知道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從他們來到我身邊我就知道他們并不僅僅是他們自己，你帶我做的那些事情除了乘，我其實都能說服自己接受。在他們死去的時候，他們就完成了任務，最讓我難過的是你，是你在其中太痛了。”

        光好像已經明白了，他捂著耳朵搖頭大哭，“不要，我不要這樣，姐姐不能離開，你走了，這個世界就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你結束一切離開了，醒來的你不會原諒我。姐姐，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忺佚世界在哪啊？我找不到，我回不了家了。”

        慕纖剛想上前，就痛哼出聲，她下意識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卻想起楓說的不要去碰，那樣會更痛，硬生生讓自己的雙手緊握，觸到自己手上的戒指時才強忍住。

        不遠處的溫格和沫色薇震驚地看到慕纖的眼睛部位開始消失了，以一種血肉模糊的慘烈方式，粉碎再粉碎，血色粉末汽沫的樣子一點點消失，而且這種樣子看得出來極其痛苦。

        光看到慕纖這個樣子又站起來大笑，“你看啊，這就是你們非要在一起的后果，這就是你們都要拋棄我的后果。痛嗎？痛吧，反正我在這個世界待了多久就痛了多久，從來也沒有人來救我。我也痛，姐姐，我也痛。”

        看似怨憤發泄，可臉上的眼淚卻沒有停，看到慕纖痛到說不出話的樣子，光流淚深深咬著自己的手指，直到冒出血珠才伸出手離慕纖眼睛不遠處停留，粉色的光芒在從慕纖眼睛處蔓延到全身，減輕這種疼痛。

        光不明白，“楓對你若即若離，完全不似從前那樣對你好，也許他也怪你為什么要把他拉進這場賭局，為什么你還是要為了和他在一起忍受那么多痛苦。”

        你不明白，即使楓的意識消失，他以全球為戰場的布局之中從來沒有她，他沒有傷害過她。

        慕纖的眼睛已經完全消失，腳下和頭部都開始蔓延至全身開始碎裂消失，她轉向楓離開的方向，像在等楓的回頭，即使她現在已經沒有眼睛看了。

        此生的開始撫平她的遺憾，此生的最后讓她不再害怕。

        她想要的，想做的大多已經做到了，得到了。

        從前前半生與他同成長，此生后半生與他相守，這銜接的一生，足夠了，不遺憾了，也不難過了。

        “我的光，回家吧。”希望你也能記住我給你取名為光，不要走入看不見的黑暗。

        慕纖后退著，在光的手劇烈顫抖之時，在她身體反彈般的全面粉碎之時，她落了下去，滿天的藍色雪花陪她一起落進了海里。

        她跌下海域的時候，楓在海邊準備下船恰好轉身，目中無物從未回頭。

        可就在下去的第一步，他整個人全部崩裂，像是禁錮在身體里的靈魂迫不及待的離開，不惜讓自己四分五裂，血腥又死無全尸。

        他全身崩裂的最后動作好似轉身，只是一眼看過去全身根本沒有變化，腳下太過細微的變化無一人發現，那是楓的意識消失后，身體仍然殘留的留戀與不舍。

        崩裂的身體快速碎裂成飛沫，海岸的風將他帶進海水，如同他當初未能親口告訴她的——風行萬里，只為，遠來見你。

        如果不能改變，那么無論何種絕境，楓只想去慕纖的身邊，告訴她，他永遠不會離開。

        所以說，不要害怕。

        我永遠都在。

        這是這個世界第二次的藍色雪景，遺憾的是雪落之后，所有人都會忘記這場雪，如同第一次那樣。

        “我做出雪色的那一天，你要答應嫁給我？慕纖。”

        “好。”

        “藍色雪落下了，慕纖，嫁給我。”

        “我愿意。”

        求婚的當天也是結婚的當天，直到三年后才真正交換戒指。

        沒有人記得他們結婚那天的藍色雪景，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死在第三年的結婚紀念日。

        海岸邊，光站在原地，撿起慕纖掉落在地上的白櫻面具，緩緩地戴在自己臉上，少年的模樣慢慢褪去，變成女子的模樣。不知名處遙遙吹來粉色的櫻花，她喃喃開口：“藍雪映粉櫻，姐姐，你可醒了？”雙目中的絕望都要溢出來了，記得全部的姐姐不會原諒她，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進入藍海域，伊潼一步步走過去，直到看到了楓在游艇下來的出口全身崩裂消逝，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伊潼身后的水翌蒙住了她的雙眼，“不要看。”

        雙手不容拒絕的緩緩拿下了水翌的雙手，伊潼看到漫天的藍色雪花片片飄落，把遠處藍海域唯一的一座島嶼融化，也把整片藍海域開始融化，就像是這片海域從來不屬于這個世界。

        伊潼眼睜睜看著所有東西一點點消失，又看到藍色絲帶在空中飛舞，那是她和樹月曾經要求慕纖帶著它，保護自己的利器，也是她們離開的時候要慕纖放下的牽絆。現在，整片海都消失了，藍色絲帶又出來了，就好像慕纖在跟她們道別一樣。

        伊潼轉后扯著水翌的衣領，眼冒怒火兇厲無比，“帶我去水氏真正的地方。”

        余光看到不遠處，樹月抱著懷中幾個月大的嬰孩趕來，滿目悲傷地看著面前消失的一切。

        樹月的眼淚掉在嬰孩張著的手上又繼而滑落在衣服上被布料吸干，嬰孩還在玩得開心，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這一場巨變中消逝。

        藍海域消失了，藍色的雪卻還在下，不知道會落到什么時候，又或是什么地方。

        “你是我的執念和血肉靈魂造出的下一代，很抱歉造出你的動機并不純粹，可是當你遇到他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一切，你因我而生，不用因我而活，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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