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林慍忽然愣了半刻神，當初因為他碰了自己殘缺的那只手，一時怒氣上頭，自己就把那小子趕出去，后來卻又把他帶到房內，向他道歉，他好像說的也是這句話。

        記憶中的顧衍被林慍捏的一愣，片刻后，打算握住師尊的另一只手。

        但他剛伸手，師尊卻馬上將那只手收于背后，顧衍有些不解，“師尊，怎么”話還未說完，

        林慍卻突然吼道，“滾出去！”

        此刻他如暴怒的野獸，毫無之前仙人的模樣，暴躁卻又像是受驚的蛇，吐著蛇信子，一副準備攻擊的模樣。

        陰晴不定。

        他的眉頭緊鎖，雙眼半瞇，瞳孔中閃著白色的光。

        這突然的轉變，令顧衍手足無措，剛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要自己滾了呢？

        他突然感到有些委屈，自己好像也沒做錯些什么，眼眶染上了些許紅色，抿著嘴。

        顧衍賭氣一般的轉身離開，剛出去后便發現自己好像無處可去，他不要自己了，那自己還能去哪呢？

        黑夜中，一位花青色衣裳女子出現在他的身前，手中端著一碗藥湯，黑乎乎的，一看就苦得很，在黑夜中彌漫著白色的霧氣。

        她一臉疑惑的看向顧衍，聲音有些過分的細小，要靠得很近才能聽清。

        “你怎么了？”她輕聲細語，溫柔的不像話。

        顧衍卻不太想理她，柳葉眼半瞇著，偏過頭，都沒正眼看她。他眼眶有些濕潤，聲音帶著點哭腔。

        “我師尊叫我滾。”

        說完后還是勉強的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中透著一絲震驚，又夾雜著一絲對自己遭遇的心疼。

        “你”她欲言又止。

        顧衍并不喜歡別人用那種眼光看自己，他不需要別人的憐憫。

        半響后，她憐憫的開口，“要不你暫且先住在我那吧。”

        等她說完后才意識到有些不妥，可話已說出口，現在只能祈禱她身前的少年能拒絕自己了。

        顧衍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洞察出了她內心的想法，輕笑一聲，助人為樂般開口，“算了吧，孤男寡女，不合適。”

        他話剛說完，那扇木門便被推開，林慍來到了屋外，一出來便看見了眼前的景象，林慍他薄唇微抿，眉頭皺著。

        “小年，藥給我，你先回吧。”

        林慍像是完全忽視了顧衍的存在，顧衍他心中有些酸澀，轉過身去看林慍，欲言又止。

        深邃的眼睛中發出陰暗的光，緊緊的盯著林慍的動作：林慍他上前接過女子手中的藥湯，隨即轉過身去，女子向林慍點頭，也轉身離開清軒峰。

        最后只剩下顧衍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外面，此刻心里五味雜陳。

        可走到門前，林慍卻停了下來，轉過頭看他，“進來。”

        顧衍雖然有些別扭，但最終還是跟了進去，畢竟他是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只能委曲求全了。

        房內火盆中的炭火還在燃著，發出噼里的聲音，窗外雪下起來沒有聲音，但有幾朵雪花飄進了屋子，落在林慍的頭上，他不以為然，伸手拂去。

        此刻林慍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目光在顧衍的身上流轉，有些難以啟齒，但看著眼前的人，最終下定決心。

        林慍緩緩蹲下身，一只手放在顧衍靠上，雙目注視著他，“對不起……”

        雖然他的聲音很小，但顧衍聽見了，顧衍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的笑容，其實他也不是很在意，他也沒有多生氣。

        只是，他想讓林慍先放軟態度。

        林慍先求和。

        顧衍他俯身埋到林慍的懷里，里面卻比屋外還冷，但他不介意，想要用他自身的體溫溫暖林慍，柔軟的毛發蹭著林慍的頸窩，可好好的卻又突然直起背來。

        柔軟的嘴唇湊到林慍耳邊，輕聲開口，語氣中帶著些不正經，“能得到師尊的道歉，值了。”

        心魔顧衍不滿的捏了捏林慍的臉，這時的林慍也沒太在意，讓他捏著，此刻的他因為愣神像是只任人揉搓的小狐貍。

        “師尊怎么跟我聊天還出神？”

        他眸子里的光又暗淡下來，“是因為我無趣嗎？”說話的語氣像是抱怨。

        林慍終于回過神了，偏過頭不曾理會，是那般的無情，仿佛如天上的神仙一般，剔除七情六欲，不會再有屬于自己的悲歡喜樂。

        霧中的畫面轉換，又變了個場景，但主角仍是他們兩個人，這次是在床榻上。

        顧衍大膽的伸出手，卻又是輕輕地去觸碰林慍的臉，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小心翼翼的模樣跟做賊似的。

        原本還算溫馨的時刻，突然在一瞬間破滅，林慍睜開了雙眼，一臉看弱智的眼神看著他，“你有病？”

        他尷尬的訕訕收回手，還裝模作樣的咳了幾聲，隨后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張口就胡扯，“沒，就擔心你嘛。”

        顧衍他說完這句話，覺得還不夠，繼續接著開口:“想看看你如何了。”

        表演的很成功，高冷的林慍淡淡的回了他一聲“哦”起身去穿衣，又偏過頭，精致的丹鳳眼盯著顧衍看了半響。

        顧衍剛想開口問他看自己做甚，結果話還未說出口，林慍他便轉過頭去，只留下一個背影和輕聲的一句。

        “謝謝你，謝謝你照顧我。”

        讓顧衍覺得，他說的話，聲音真的有點小，不過自己聽見了，問題不大。

        隨后他覺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被一句感謝沖昏頭腦。

        他馬上跳下了床，緊跟著出去的林慍，拉住他的手，那雙柳葉眼閃著光，極為真誠，“你可以收我為徒嗎？”

        這一問給林慍嚇了一跳，讓林慍一度懷疑，不是自己生病了，是他生病了吧？腦子燒成這樣，難道就不怕自己拒絕嗎？

        他抬頭冷冷的看了顧衍一眼，“為什么，是因為復仇？”

        自己本可以幫他的，他卻偏不要。

        林慍的語氣冷淡，仿佛剛才那一聲謝謝你不是他說的一樣，但又確實是他說的。

        這會的顧衍比當初那脾氣好多了，誠懇又認真，不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點燃。

        但林慍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種不一樣的情緒，他有些恍惚，或許在那一段時間，他或多或少也有過這種情緒。

        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跟當初的自己多少有點像，他嘆了口氣，“不愿意說就算了，我收你為徒。”

        說完這句話，他就覺得自己腦子肯定燒壞了。

        但是他看到聽到這句話的顧衍，他當時的表情，他忽然就覺得其實燒壞了也沒關系，顧衍當時的神情，自己能記一輩子。

        那雙本就偏大的柳葉眼，被睜得圓溜溜的，他的眼底是抑制不住的興喜，林慍從他的眼里看到他的高興，當然不用看也能知道。

        畢竟那小子平常恨不得離別人有十萬八千里遠，一點都不愿意與別人親近，但這時卻突然伸手抱住自己，這孩童的眷戀，在他身上恍如曇花一現，連二十秒都沒超過，就馬上松開了。

        林慍低頭看向這個比自己矮一大截，又傲嬌的顧衍，“干嘛？”語氣中帶著一絲慵懶，伸手去揉他的頭，對他一笑，“太感動了？”

        “要真想謝謝我，就聽話點。”

        顧衍抬頭望著他，呆滯的點點頭，心中百感交集，自己如果再提出一個要求，會不會有些過分？可……師尊這么好，會同意的吧？

        心中爭斗許久，但最后還是下定決心的看著林慍，扭扭捏捏的開口，“師尊，你能陪我去見我的乳娘嗎？”

        他破天荒的示弱，小手拽著林慍的衣袖，“我想要去給她燒點東西，向她說點話”聲音漸漸弱了下來，眼眸中噙著半點淚花。

        “我會聽話的，只聽你一個人的話。”

        其實，他一個人去也可以，只是他想帶著這個人，去告訴寧娘，自己拜人為師的消息，讓她在泉下安心。

        但林慍不愿意的話，他不強求。

        林慍低笑一聲，那雙偏大的丹鳳眼，此時彎成了一個月牙，他用手去揉顧眼，兩頰旁的肉，他覺得，這小孩還挺可愛的。

        此刻他的眉眼中是說不盡的溫柔，就連他自己也不知曉，“好。”語調也平緩了下來，不似平常那般孤傲。

        林慍蹲下身與他平視，臉靠到顧衍耳邊，低沉的男聲在顧衍的耳邊響起:“那這次要抱緊我哦。”

        他像是故意調戲顧衍一般。

        瞬間顧衍羞紅了臉，白皙的臉頰上泛起點點紅暈，看上去有些許羞澀，靦腆的點頭。

        林慍回到屋內，將他的長劍拿出來，看得出來，他挺不喜歡這個東西的，所以不會隨身帶著，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烏黑的劍把，上面刻著娟秀的小字——月檐，劍穗是淡雅的素色，劍身大致是淺白色，泛著些許藍光。

        果然是劍隨主人，跟林慍同樣好看，但這么好看的一把劍，他主人卻喜歡不起來。

        林慍抬腳踩在劍身上，確認自己站穩后，對顧衍伸出手，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勾人得要命。

        “牽住我的手，拉你上來。”

        聽到這話，顧衍頓時羞紅了臉，嬌羞的點點頭，扭扭捏捏的將手放在了林慍的手上，在劍上站穩后，更是放肆的伸手抱緊他的腰，要是顧衍再矮一點的話，可能就是抱在大腿那了。

        他緊緊的抱著，此刻覺得師尊的腰好細，也好冷，像一塊寒冰，自己抱緊一點，他就暖和一點吧？

        林慍腰部被一雙瘦小的手環抱，身后的人將額頭緊貼住他的背，似乎是想要把自己身上的熱氣傳給他，讓他沒有那么冷。

        原本恐高的顧衍，現在的目光卻有意無意的一直往劍下看，因緊貼著林慍，臉上的紅暈也不是那般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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