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挽辰帶著一絲得意介紹我，那位城主的世子北堂熙稍微抿了抿嘴，朝我欠身道：“既然你是王妃，我理當(dāng)向你行禮。”

        看他穿得比較剽悍，我還以為是野蠻人部落的，沒想到還會(huì)講究禮節(jié)。

        古人非常注重天地君親師、長幼尊卑，不管他多少歲了，但他還是世子，對于別的城池的王和王妃而言，就要位卑一階。

        “不……”我想說不用了。

        沐挽辰笑著睨了我一眼，低聲道：“受禮理所當(dāng)然，讓他知道對你需要行禮，才不敢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我看看自己這不修邊幅的模樣，這模樣走在大街上安全得很，沐挽辰這擔(dān)心有些多余。

        北堂熙行禮之后，翻身坐上他的異獸駁，對我們拱手道：“那我先走就回頭，告訴族人不用前來，從這個(gè)方向走五百里，有一個(gè)大湖，我們兩日后相見！”

        “五百里，兩日怎么夠？”我皺起眉頭。

        “哈哈，以王妃的夫君之能，這不是問題，告辭！”

        他的駁跑起來又是一陣喧囂塵上的尾氣。

        我揮手閃了閃灰塵，對沐挽辰說道：“我現(xiàn)在這模樣，誰會(huì)對我有邪念呀？不是我吹，我從小到大，都安全得很！校花是我姐，吸引了火力。”

        沐挽辰搖搖頭：“腹有詩書氣自華，你與這里的人相比，天生自帶光華……讓別人懂得尊敬你、甚至不敢直視你，這才是有效的保護(hù)方法……有些苗頭必須扼殺。”

        有這么嚴(yán)重嗎？

        不過轉(zhuǎn)念想一想，如果沐挽辰不在我身邊，我遇到什么怪人，人家對我要?dú)⒁獎(jiǎng)帲�我連喊救命都沒用——這里如同洪荒大地，四海環(huán)繞，九州縱橫，海島仙山星羅棋布。

        或許在這里只有兩樣?xùn)|西可以保護(hù)自身——地位和力量。

        聽剛才北堂熙的話語，神巫和巫師們住在“云中仙山”這樣的地方，陸地上的子民都臣服于神巫。

        而且我們暫住的這座城池以前還是鬼城。

        原本里面的人是不是都死了？被蜃氣中的鬼域籠罩，又是陰氣、又是蜃氣，普通人能活多久呀？說不定就是因?yàn)檫@個(gè)才變成空城歸墟的。

        “這種鬧過鬼的地方給你們住，那些神巫還真是無情，好歹你也是他們在凡間的遺脈吧，待遇怎么這么差……”我看著安靜矗立的城池，有些不悅的說道。

        “……大概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吧，現(xiàn)在這座城里連尸骨都看不到，應(yīng)該是清理過了，放這么久了，有什么陰氣也散盡了。”沐挽辰并不嫌棄這里。

        我也知道，有瓦遮頭、有安身之處已經(jīng)很好了。

        “那個(gè)神巫使者是狐貍精嗎？她、她身上有股味兒……就算是用香草遮蓋，我還是聞到了。”我皺了皺鼻子。

        “哈哈……”沐挽辰揉了揉我的腦袋，“她是青丘之山的九尾狐貍，善變化、蠱惑，性喜吃人，常用其嬰兒哭泣聲吸引人……”

        “她吃人啊！！”我嚇了一跳。

        “傻丫頭，如果她吃人的話，就永為獸類了……就算能化形，也是獸妖，歷劫無異于送死，但她現(xiàn)在能化形、還能成為神巫的使者之一，你說她怎么修行的？”

        “怎么修行啊？這些奇異的事情我想不通……”我搖了搖頭。

        “雖為獸，卻通靈，朝聞道，夕自省……其實(shí)與人一樣，心存善念、行善事、誦善言、苦體膚、煉心志……不過獸類比人更難得道。”

        沐挽辰輕輕嘆了口氣：“在修行一事上，人得天獨(dú)厚，但又有幾個(gè)人會(huì)潛心修行？不說清修，就連平日里生活上都與修行二字不沾邊，因此凡間戾氣橫行……師父有一次談及此事，也只是冷笑連連。”

        “冷笑？”我腦補(bǔ)了一下帝君大人那種淡泊的語氣和神情。

        “他說，凡間業(yè)障如山、難解，冥府血池罪孽似海、難化……善念不存，戾氣橫行，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顛覆陰陽平衡。”沐挽辰皺著眉頭說道。

        “師父還說，僧道俗三家在陽間其實(shí)力量非常有限，僧為外來宗教，雖然融入本土，但如今有幾個(gè)大德高僧弘法教化信眾、又有幾個(gè)信眾是虔誠信仰？”

        “道家向來是寧可不傳、不可妄傳，凡事講求機(jī)緣，并且遵循著亂世出山普濟(jì)百姓、治世則封山潛心修道的理念。”

        “更別說巫了……自夏商周，巫入廟堂，治國治民背后皆有巫覡的影子，乃至秦漢，長生之說更是盛極一時(shí)，但也從這里開始衰竭……剛才那位北堂熙，他報(bào)出姓氏的時(shí)候，我就大概知道他的來歷了。”

        沐挽辰牽著我的手，我們在這一片菽田邊緣慢慢的行走。

        原來北堂這個(gè)姓氏，來源于“北宮”，是姬姓的后裔，以封地為姓氏，家族繁榮大概有六百年，后來在大秦末期時(shí)遭受災(zāi)禍，逃難的時(shí)候觸發(fā)了祖先留下的法門，僅存的少部分族人到了這里。

        “大概在千萬年前，靈山十巫尚在人間活動(dòng)，有機(jī)緣遇到的賢者，他們都留下了法門，等到有滅族之禍時(shí)，尚有一線生機(jī)。”

        我微微蹙眉道：“我好幾次也聽到有嘆息聲、還隱隱有只言片語，不過那個(gè)聲音太過虛無縹緲，我分不清男女。”

        沐挽辰停下腳步，垂眸望著我：“那應(yīng)該是神巫之一，我懷疑是……巫姑。”

        巫姑……靈山十巫中唯一的女性，說不清她到底是慈悲還是任性，這位女神太難以捉摸。

        “我們……還是回去吧？”我忍不住說道：“在這里總感覺命運(yùn)被別人捏在手中，我很不喜歡、也很擔(dān)心你。”

        “那怎么辦？丟下過來的這些人？經(jīng)過這段時(shí)間的動(dòng)蕩，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沐挽辰眼中閃過一絲心痛。

        我知道啊，現(xiàn)在剩下的人、包括暫住在苗王城的巫王山城直屬子民，加起來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了。

        這可能也是另類的優(yōu)勝劣汰，自然的法則。

        可是眼看著這些人受苦，沐挽辰無法坐視不理。

        “……我們先把計(jì)都星君撈出來，然后再想辦法。”我搖了搖頭，不敢再說下去。

        我怕。

        怕自己冒出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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