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接待處的主要職責、內設機構和人員編制方案正式確定。不出所料，童勁松被任命為市委市政府接待處黨組書記、處長，并同時擔任市委副秘書長。不久，市委組織部關于程海平的任職通知也下發了：程海平調任市接待處黨組成員、副處長。

        根據分工安排，童勁松主持市接待處全面工作，并一如既往地分管聯絡科；程海平主要負責人事、行政、財務及黨群工作，分管綜合科等相關科室；另一名副處長譚亞喜負責的是接待、后勤工作，排名在程海平之后。

        近些年來，一到春節臨近，市委、市政府都要派出專人往省城送年貨。這種慰問省領導和省級機關等實權部門的活動帶有明顯的公關性質，并已經成了一種慣例。逢年過節把工作做到位了，以后市上要資金、要項目等等才不至于陷于被動。如果不諳此道，沒有必要的付出就想得到上級的大力支持和表彰獎勵，那就太天真也太不合常理了。

        當然，不只是市往省送。區縣也相應的往市上送，鄉鎮又往縣里送。也有越級相送，比如縣里往省上送的。但一般來說都是下級送給上級，原因在于下級有求于上級是一種常態。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如同群眾上訪一樣，即便是越級，那也是自下而上，絕少上級領導向下面的民眾申訴要說法的。

        今年市接待處規格提升，童勁松又熟稔省上各方關系，于是肩負起了代表市委、市政府送年貨的特殊使命。送往省上的慰問品同樣是各種名煙名酒和土特產品，但數量大大增加了，把3臺大面包車塞得滿滿當當的。如果一趟不行，還準備接著跑第二趟或更多趟。

        康濯和涂飛一起，送程海平到市上報到。從市委組織部下來，他們又去了接待處。從譚亞喜那里得知，童勁松和唐璐璐等人都到靜江送春節慰問品去了，要到晚上才能回來。

        在市委辦公室，寧帆一見康濯故意說：“康書記，您對海平真偏心呀，我調過來的時候您都沒送我報到哇！”

        “是嗎？我可從沒想過要厚此薄彼。”康濯笑道，“當時肯定是我有事走不開，或者人在外地。”

        說話間，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寧帆接過后抱歉說：“何秘書長叫我，馬上要一起去會議中心看看會場布置情況。海平，你陪著康書記、涂部長。中午我有很重要的接待過不來，晚上我們再一起吃飯。這樣時間還充裕些，童處長他們也能參加。”

        康濯道：“你忙去吧，我把人送過來就算完成任務了，待會兒就準備打道回府。”

        “不行不行。海平，你要把康書記、涂部長都留住，還要接待好，這也是你到接待處的第一個任務！”寧帆說完匆匆離開了。

        “這個寧帆，總有辦法把人繞進去。”康濯和涂飛商量后，對程海平說：“這樣，你去料理你的事情，我和涂部長在市上也有事要辦。各做各的事，互不耽誤。我們下午聯系，吃了晚飯再走，這下好了吧？”

        “謝謝支持。”程海平笑道，“不然我就失職了，寧秘那里交不了差啊！”

        程海平和勞新華回到了接待處。這次調動，他把那輛配給自己的帕薩特轎車帶到了市上，勞新華也一起跟了過來。縣上有個不成文的慣例，縣級領導調離時，一般都會把專配的小車連同司機一起借走。繼任者也不會懊惱：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再買輛新車配個新司機就是了。

        譚亞喜和綜合科科長姚志明一起領程海平看了他的辦公室。里面嶄新的桌椅、皮沙發及電腦、文件柜、飲水機、盆栽植物等一應俱全，早已安放布置好了。深灰云斑紋的花崗石地面和暗紅漆面的大辦公桌都是光潔得一塵不染。

        姚志明隨后帶著勞新華去駕駛員休息室。他們離開后，譚亞喜邀程海平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坐。

        兩人來到隔壁，門上方同樣有塊標著“副處長辦公室”的銅質銘牌。譚亞喜的辦公室大小、陳設都一般無二，只是雪白的墻壁上多了一幅“謀事在先”的橫幅。四個大字各一尺見方，顯得古樸而凝重。

        未及程海平近前端詳，譚亞喜嗬嗬笑道：“這是我們童處長的書法。我是外行，搞不懂里頭的道道兒。不過，所有來看過的人都夸寫得很好。上回接待北京來的一撥書畫界客人，人家也說相當不錯。”

        程海平附和著說了幾句。其實，他沒去在意書法到底怎樣，倒是品味著“謀事在先”里面蘊含的意味，不自覺地想到潛臺詞是否為謀利在后、謀人在后或是其他的“黃雀在后”。

        譚亞喜給程海平的茶杯添了水，放在茶幾上，自己在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下，隨口問：“程處長今天回縣上么？”

        “不了。”程海平說，“以后一星期回家一次得啦，這兒的工作性質是這樣子嘛！”

        譚亞喜點頭說是是，接待的事一忙起來硬是夠嗆，把人拴住了根本脫不開身。又試探著道：“那你住……陶市長那邊？嘿嘿，好久沒見陶市長了……”

        住所的事陶嵐和程海平商量過，本來叫他去她父母家住的，甘秀蓉也打電話來說房間都收拾出來了。但程海平不愿意，說過去住不是一兩天的事，會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陶嵐理解他的想法，于是給她媽做了解釋，說好不過去住了。

        “我和小勞想在附近暫時租套房子住，譚處長曉得有合適的嗎？”程海平問。

        譚亞喜有些疑惑地望著程海平的臉，似乎想要看出點什么。沉吟片刻道：“這事好辦，稍等。”然后起身出去了。

        過了大約10分鐘，譚亞喜走進來笑著說：“程處長，你的住處落實啦，是在市委招待所那邊。你曉得的，它是我們接待處的下屬機構。錢所長聽說后，說一點問題都沒有，安排一套兩室的房間就是了。呵呵，住在那邊吃飯洗澡啥的方便得很！”

        程海平忙說：“謝謝，譚處長費心了。”

        譚亞喜擺手道：“說啥謝？小事一樁啦！開玩笑，堂堂市委市政府接待處，弄套房子住太容易了。都是為了工作嘛，不用程處長掏錢的。這有啥影響不好的？沒人曉得的，曉得了也不敢亂說。好好好，你實在過意不去的話，那意思意思下就行了。剛才我請示了童處長，他要我給錢所長說，負責把程處長的吃住都安排好。嘿嘿，要謝你就謝童處長。老板一發話，還有啥子事擺不平的？”

        “用不著太麻煩，有個地方住就行了。”程海平有些后悔提住處的事。初來乍到，他不想給人一種張揚和擺譜的印象。

        “嘿嘿，應該的，應該的。”譚亞喜接著道，“要不，我們現在就過去看看？”

        程海平說：“錢所長我很熟悉，我和小勞自己去招待所就是了。”

        “要不得，要不得，陪你過去是我份內的事嘛！”譚亞喜道，“程處長，這事你千萬別客氣，不然就太見外了，童處長回來肯定會說我工作沒到位。”

        程海平不好再推辭了。走在搖晃著肥胖身軀的譚亞喜后面，他琢磨著這么住進招待所算不算擺譜？他突然想起在哪本書上看到過一段話：如果你很靠譜但不擺譜，大部分人會認為你離譜。如果你離譜但經常擺譜，大部分人會認為你很靠譜。所以為官之道是：必須學會擺譜！

        就在車子駛進市委招待所的同時，程海平打定主意：過兩天租好房子就搬出來。不管所謂的為官之道咋說，他都不想擺這個譜，那樣會很別扭和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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