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真的不出去看看？”

        楚婉趴在被窩里，與同樣趴在被窩里的宋譽說道。

        屋外，他們兒媳婦太子妃那一聲幾乎刺破耳膜的尖銳喊叫，他們兩個聽得真真的。外面鐵定出了什么事，大概率是小皇孫出了什么事。

        宋譽慵懶地翻了個身，摟住楚婉的腰肢。

        “管那些年輕人的事做甚！太子妃這樣喊叫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要不就是豆豆摔泥坑里沾了滿身泥，要不就是豆豆打破了什么奇珍異寶，要不就是云霆帶著豆豆做什么調皮搗蛋的事。這么多人看著，不會有什么事的，這會子太子妃不是也不喊了嘛！”

        宋譽的身體又朝楚婉靠了靠，一邊撫摸楚婉的發絲，一邊說道：“婉婉，今日難得清閑，大好時光就這么浪費了著實可惜。”

        他這些日子操勞國事，已經許久沒在壽康宮留宿了，今日時間尚早，就這么睡過去，總覺得缺少些什么。

        楚婉忍不住露出笑，一雙笑眼柔情滿滿地望著宋譽。

        誰能想到白日里正襟危坐，不茍言笑，甚至有些冷酷無情的宣和帝實際上是這么體貼隨和，有情趣，寵妻子的好男人。

        “我都老太太了，不能成的啦！”

        楚婉微微低頭，聲音變得嬌羞起來。

        “我問過為你調理身體的江太醫，他說你身體好得不得了，再生個小皇子，那也是不成問題的！”

        宋譽試探地褪去楚婉身著的桑蠶絲衣，楚婉象征性地拍打了下宋譽的胸膛，說了句“討厭！”之后，便不再反抗。

        小皇孫已經被太子和太子妃帶走，去皇后先前準備好的偏殿就寢。

        好事的宮女太監紛紛散去，壽康宮漸漸安靜下來。

        蕭錦玉回到住處，卻困意全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個時辰后，終于從床上爬起，穿了件外衣去屋外透風。

        時間應該很晚了，壽康宮的宮燈暗淡了許多，值夜的太監們都已經昏昏欲睡。

        這樣晚的時辰，壽康宮一偏殿的房頂上竟還有個人影。男子一席月牙白錦袍，在漆黑夜色下顯得格外耀眼。

        宋云霆竟然還在屋頂看月亮，這倒是蕭錦玉沒想到的。

        “嘿，你也沒睡呢？”

        宋云霆笑呵呵朝著蕭錦玉招了招手。

        “那邊有梯子，上來聊會天啊！”

        宋云霆指了指斜前方，他帶著小皇孫爬上爬下的梯子還在那里，要是蕭錦玉想要上來，直接順著梯子爬上來就可以。

        蕭錦玉一臉高冷樣，斜眼瞥了眼抱著大竹杯，乖巧坐在房頂上的宋云霆，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用了輕功，眨眼功夫就飛到了宋云霆身邊。

        宋云霆瞪大眼睛，半晌才開口道：“蕭將軍的功夫果真是不一般啊！”

        蕭錦玉通常最受不了別人的夸贊了，可今日宋云霆對她的夸贊卻讓她覺得理所應當，宋云霆甚至應該再說些夸贊她的話。

        蕭錦玉冷著臉，故意坐在距離宋云霆很遠的地方。

        “你坐那么遠，我們怎么聊天啊！”

        “我又沒說要與你聊天。”

        蕭錦玉繼續與宋云霆唱反調。

        “中午時候喝多了濃茶，到了這時也不困，在床上躺著也是心煩意亂，倒不如在這里吹吹風，看看星月。”

        這個宋云霆，好端端的提什么濃茶，蕭錦玉轉頭看了眼宋云霆，不自覺露出幾分愧疚之色。

        宋云霆笑了笑，趁機坐到了蕭錦玉身邊，為了不讓蕭錦玉跑掉，故意挑起了絕對令蕭錦玉感興趣的話題。

        “你知道小皇孫他為什么起名叫豆豆嗎？”

        蕭錦玉怎么能知道？但她確實好奇，大寧朝的嫡長孫，為何起了個阿貓阿狗才會起的名字。

        蕭錦玉吞了口唾沫，最終還是成功被宋云霆套路，乖乖坐在宋云霆身邊，等待著宋云霆的答案。

        “因為豆豆出生時候是早產，比尋常嬰兒都小一圈，大哥找父皇賜名，父皇看著不丁點大的小皇孫，當即說道這孩子像豆子一樣小，就叫豆豆了，賤名好養活。”

        宋云霆的笑容更燦爛了，然后轉頭看向蕭錦玉，道：“你是不知道，大哥聽到這名字的時候，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面容都擰在一塊兒了，大嫂還在東宮整整鬧了三天。”

        這個宋云霆怎么這么愛笑，他能不能不笑了，蕭錦玉很想找來針線把宋云霆的嘴縫上，不讓他的嘴角肆意上揚。

        宋云霆果真不笑了，許是剛剛笑得太猛，這時候突然咳得要命。那種劇烈的咳嗽仿佛肺上被人用利刃戳了個窟窿，難以愈合似的，猛烈得讓聽著咳嗽聲的蕭錦玉都有種快要窒息了的感覺。

        稍稍平穩了些呼吸后，宋云霆猛地喝了一大口竹杯子中的飲品，連續深呼吸好多次，才漸漸停止了咳嗽。

        “不久前御醫為我熬制的止咳藥，本該與豆豆爬屋頂的時候就該喝的，可豆豆好奇，非要喝我喝的藥，我便把藥換成了銀耳雪梨湯，給他也盛了一份。”

        宋云霆好像很會照顧人，連小孩子都能照顧得很好，為了讓小皇孫開心，甘愿拖著時間，不喝治療肺病的藥。

        正當蕭錦玉暗暗分析，漸漸把宋云霆的形象塑造得高大上的時候，宋云霆終于朝蕭錦玉說了實話。

        “我怕苦，從小就不愛吃藥，見到甜甜的銀耳雪梨湯，自然要先喝這個，然后再喝藥啊！”

        這個宋云霆，坦誠得有點可愛，蕭錦玉轉頭看向宋云霆，眉宇舒展，眼神也溫柔許多。

        “你這肺病是三年前得的？”

        “這些年你過得可還好？”

        二人的話同時問出口。

        “你先說。”

        “你先說。”

        又一次同時開口之后，蕭錦玉終于單獨重復了剛剛的問題。

        “這是舊傷，毒氣入肺造成的，平日里倒還好的，今日是喝了烈酒才這樣，你不必擔心。”

        蕭錦玉不是擔心宋云霆，她只是好奇宋云霆的肺病是怎么來的。宋云霆是否有傷，是否健康與她也沒什么關系。

        “我才不擔心你。你剛剛問我什么？”

        “這一路上你很辛苦吧！”

        蕭錦玉有些疑惑，總覺得剛剛宋云霆問的并不是這個問題。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比行軍打仗慢許多，倒是京城的天氣著實不好，雨水太多，讓人心中不免壓抑。”

        蕭錦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閉上眼咬咬牙，終是沒在宋云霆面前說出她的雙腿因為連日的陰雨正日夜遭受著刺骨的疼。

        蕭錦玉雙腿的傷是在四年前玉渡河戰役中留下的，當初她左側腳踝受了刀傷，抵擋敵軍的時候無奈跳崖，因右腿著力，摔入水中，導致右腿骨折。初冬時節，玉渡河的河水冰冷刺骨，蕭錦玉在冷水中泡了太久，寒氣入腿，這些年沒少遭罪。

        宋云霆順著蕭錦玉的眼神，最終把視線落到了蕭錦玉的雙腿上。

        當年的傷病還是落下了病根。

        “永寧城一到這季節總是陰雨綿綿的，確實惹人心煩，我卻知道一個雨季養身體的好去處。”

        宋云霆是在故意引起蕭錦玉的注意，已經意識到這一點的蕭錦玉抬頭看向月亮，假裝沒聽到宋云霆的話。

        宋云霆的臉皮倒是不薄，繼續自說自話著：“京郊天凈山以北有一天然溫泉，京中一商賈富戶出資在那里修了亭臺樓閣，專供達官顯貴休閑養生用，日后得空了，我帶你去泡溫泉，半個時辰不到，身子骨兒都暖透了，舒服得很。”

        “我困了，你也早歇息。”

        蕭錦玉向來面冷心軟，若是再在這里聽宋云霆講漂亮話，說不定蕭錦玉就要完完全全被宋云霆牽著鼻子走了，她可不想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

        “我走了。”

        準確的說是蕭錦玉飛了。

        只見蕭錦玉站起身，腳尖輕盈地觸碰了下磚瓦，人已經飛到空中，然后優雅地墜地。

        “誒，你怎么……”

        蕭錦玉這丫頭怎么說飛就飛了！

        宋云霆站起來，剛要感嘆，話才說了一半，腳下卻踩到一片活動的琉璃瓦，猛地一滑，人也從房頂飛了出去。

        只是蕭錦玉是身形如飛燕，優雅落地，而宋云霆則像是一只沒什么生氣的烏龜，四肢大張著，生猛地朝地上砸去。

        雖說蕭錦玉對宋云霆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但看著宋云霆這個翩翩美男子即將摔個半死，蕭錦玉還是沒能忍心。

        只見蕭錦玉腳底生風，眨眼功夫已經躍到宋云霆身下，又快又準地抱住宋云霆，在空中轉了幾圈后，將宋云霆公主抱似的帶到了地上。

        宋云霆驀地紅了臉，緩緩起身，嘴唇顫抖了幾下，才終于開口：“剛剛……謝謝你。”

        “沒有自救的能力，就不要總爬那么高，今日若不是我在這兒，你這張小白臉怕是就毀了。”

        蕭錦玉松開了手，人也故意向后退了兩步，有故意與宋云霆劃清界限的意思。

        宋云霆臉頰依舊微紅，但聽到蕭錦玉的回應，又忍不住笑起來，白皙泛紅的臉蛋配上媚到骨子里的笑，簡直把勾人犯罪演繹到了極致。

        蕭錦玉不覺吞了口唾沫，心跳瘋狂加速起來。

        “不客氣，再見。”

        蕭錦玉回到屋里，躺在床上，腦海里想著的全都是宋云霆對她的笑，宋云霆看著她的眼神，以及宋云霆對她說的話。

        天將亮的時候，頭腦昏沉的蕭錦玉總算是入了睡，沒多久，她還做了個夢，夢見宋云霆滿身是血，一席黑衣，正加速從高處墜落，她毫不猶豫抱住他，在空中轉了幾圈后平穩落地。

        宋云霆臉上滴著血，嘴上掛著笑，手掌輕撫她的臉頰，道：“丫頭，你可算抓住我了，抓住了便不要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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