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0章我愛慕您
第五日,穆曉霜從調息中醒來,丹田的灼燒感終于消失,渾身舒爽,還沒從清醒后的狀態里回過神,便感覺到一陣龐大的法力波動,抬頭望去,心頭一震,這場大戰還沒結束。
衡敘注意到穆曉霜醒過來,立馬蹲下來扶起穆曉霜。
“敘哥哥,魔主怎么知道是我打開了極寒界?”穆曉霜問道。
衡敘沉默半晌,一五一十道:“魔主把守衛議事堂的護衛五馬分尸前,護衛將這段時日進出議事堂的人事無巨細的都上報了。”
“長老爺爺他們知曉了嗎?”穆曉霜又問道。
“嗯,他們也無能為力。”衡敘說道。
穆曉霜發現竟然沒覺得有多傷感,反而是果然如此的感覺。巫祺然連自己的道侶都能那般殘害,更何況是她這個被撿回來的棄嬰。
巫祺然這次沒對她下死手,說不定是想放著結束大戰后再收拾她。
一想到此,穆曉霜不禁害怕,但想到身上的聽命蠱,想到左丘珩的真實身份,怎么都覺得此生無望,反正都是一死。
她的聲音不再發抖,冷靜了許多,問道:“敘哥哥,你覺得魔主和魔僧誰會贏?”
衡敘之前仍在猶豫,可看著惴惴不安的穆曉霜,一時間做下了決定,摸了摸穆曉霜的腦袋,柔聲道:“曉霜,不論誰贏,我會護好你的。”另外他也將池醉的話告訴了穆曉霜。
“你看,我們都在,所以沒事的。”
原本忍耐著的穆曉霜咬著下唇囁嚅片刻,想到池醉說這些話的表情,大概依舊是冷酷嚴肅的,但她的心卻奇妙的安定下來。
穆曉霜攥著衡敘的衣角,想到身邊這個不是兄長卻勝似兄長的男人,眼淚驀然奪眶而出,終于抑制不住嗚咽地哭起來。
良久,穆曉霜才發現池醉也不在身邊,她抬頭看向衡敘,衡敘便知道她想問什么,他以為自己會糾結該不該說出真相,可真到了這時候,發現也并不是那么難以說出口:“池醉叛離婆海剎,帶著逆塵教攻打過來,婆海剎死傷無數,如今活下來的大多是歸降的。”
另一處大戰中的那抹純白早已染紅,一些婆海剎教眾看到池醉現身的那一刻,連法力都似乎被凍結。
池醉殺伐果斷,以一敵千,用一柄寒冰長劍橫掃無數魔修,一顆顆人頭被無情劍意斬落,一具具尸首被堅冰凝結而碎裂。
當意識到池醉真的不再是婆海剎護法,他們終于明白不歸順逆塵教真的要死之際,有人大吼道:“這次婆海剎被逆塵教吞并,保不齊魔僧就要卷走藏寶樓的法寶,如果此次歸順逆塵教,以后怕是還要被其他魔教吞并。”
一石激起千層浪。
魔僧什么事都干得出,這樣的結果似乎是可以預見的。
“衡敘護法呢?!長老呢?!難不成全都背叛婆海剎了?!”
“饒命饒命,我愿意歸順逆塵教!”
“池醉都背叛婆海剎了,衡敘帶著穆曉霜估計早就走了!我就知道他們倆不干不凈,殺個屁,趕緊逃啊!”
“我們殺回去!如果是魔主贏了看到我們這般軟弱無能,難不成還會繞我們一命?!殺啊!”
婆海剎猶如一盤散沙,此起彼伏的喊聲傳遍婆海剎周邊,有些墻頭草早已投降歸順,有些魔修早逃之夭夭。然而,因為巫祺然和閻攸寧的大戰仍未決出勝負,一些死腦筋的魔修仍在負隅頑抗。
“歸順逆塵教者不殺——!”
“等等!等等!我曾經是逆塵教的……”
一抹鮮血在空中綻放,猶如妖冶牡丹,寒光閃現不過剎那,又前往他處。
魅護衛御器剛要出手,就這么被池醉搶先,心有不甘正好又看到幾個老相識,老相識們一見到她滿臉討饒,魅護衛掩唇嬌笑道:“背叛過逆塵教,我們尊上又豈會留著。”
話音未落,出手狠辣,血濺當場。
無數尸體倒在地上,鵝毛大雪落下,將彌漫硝煙的婆海剎城迅速掩埋。
而這場大戰,也在深夜落下帷幕,逆塵教僅靠百人,在五位元老和池醉的率領下,大獲全勝。
第五日,火紅天光驟然消失,天空逐漸變得灰暗,婆海剎城被窒息的黑暗籠罩,漆黑的夜色里那兩道人影似乎失了蹤跡。
池醉站在尸山血海里,白色衣衫上濺滿了不知是誰的血,連那縷白發上都沾上了一點紅痕,他渾不在意,散發著寒氣的長劍漂浮在他身后,不論是誰都無法近身。
忽然像是察覺到什么,池醉抬眸看向遠處,琥珀色的眼眸仿佛要穿透黑暗看清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其余人隱隱意識到不對勁,心神緊繃,屏息看向遠處一片漆黑的地界,四周一片寂靜,良久后,有人出聲道:“感覺快要決出勝負了……”
被黑暗遮蔽的天地中,先前一直圍繞巫祺然打轉無法真正傷害對方的蛇紋長劍再次有了行動,竟突破了巫祺然的護身法寶,當法寶碎裂,一連兩次無比迅速地穿透巫祺然的身體。
霎時間,長劍化作一條張牙舞爪的金色巨蛇緊緊纏繞巫祺然的身體,撕絞對方的元神。
身體受創是其次,神識受創的劇烈痛楚終于讓巫祺然凄厲的叫出聲。
閻攸寧凌空而立,手上戴著墨鱗手套,抵著不斷想突破屏障的落日劍。
這五天的大戰,多少法寶自他們手中損壞,再也無法修復,閻攸寧仔細回想都覺得心疼。
落日劍劍尖不斷顫動,似乎想逃又似乎知道自己的使命是要殺死閻攸寧,電光石火間,閻攸寧五指收攏,落日劍劍身驀地出現幾條裂痕,墨鱗手套突然崩毀化成碎片隨風化去,展露骨節分明的五指。
男子的手背上青筋畢露,每一條血管仿佛都蘊含著無窮的力量,伴隨著一陣冷厲光芒的綻放,巫祺然的叫聲停止,落日劍劍身碎裂成數段從天空墜落。
一條繩索飛向巫祺然,閻攸寧直接法力催動攻擊,牢牢綁住對方。
與此同時,焚天琉璃卷漂浮在閻攸寧周身。
男子衣衫邊角有些許破損,卻絲毫不損風骨,似笑非笑的眼眸微彎,嘴角含笑,他雙手負后,手指緩緩收緊又放松,收起法寶之時,婆海剎城周圍的黑色屏障跟著緩緩褪去。
魔修們終于看到了兩人,只見黑衣勁裝的俊美男子御風而行,從容不迫地來到巫祺然面前。
巫祺然被捆仙索束縛,逃無可逃,靈與肉不斷被折磨,渾身狼狽不堪,一身鍛造過的法衣已經破損,鮮血從額頭滑落,與發絲黏在一起,衣服上的金紋早已被血染成深棕色。
巫祺然手上的白玉扳指不知何時出現了裂痕,血滴落在扳指上,又緊接著滑落滲透進法衣里。而就算白玉扳指似有損毀,卻依舊不染任何臟污。
巫祺然自然也注意到了地面另一場大戰,他想象中的另一支隊伍并沒有出現,即便本就沒抱期望,卻還是憤懣難當,而池醉的倒戈加速了婆海剎的滅亡。
真是什么好處都被閻攸寧占了。
憑、什、么?!
閻攸寧的神情滿不在乎,映入巫祺然眼中顯得格外刺目,極致的憤怒被壓抑,嗓音嘶啞地問道:“閻攸寧,上天可真是眷顧你。”
“自力更生的。”閻攸寧笑著說道。
巫祺然冷笑一聲,不再言語,腦海里卻浮現曾經做過的那個夢。
他曾夢見將來有一天,自己會死在閻攸寧手中。某個聲音告訴巫祺然,這是一個預知夢,故而這二十五年他除了找人雙修之外,又嘗試了其他邪門歪道,后來按照某本古法的修行方法,甚至停留在合體期數十載,就為了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中破境而不受過于嚴重的反噬。
僅用一個月便突破到煉虛后期,就算有冰魄銀草的助力,那虛幻的紫雷劫便足以證明巫祺然的修為并不真實,但就算是這般有些虛假的修為,巫祺然亦要付出修為倒退的代價。
原本比閻攸寧高一階的修為,巫祺然并不覺得自己會輸,更何況還有白玉扳指保護自身,他計劃著殺死閻攸寧后好好調息,只要能夠殺死這個威脅他自身的人,付出代價又何妨,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閻攸寧其實也已經是煉虛后期。
還是貨真價實的煉虛后期。
而閻攸寧仿佛早就知道他擁有什么法寶,先前用焚天琉璃卷攻擊他,實則卻是瞄準了他的白玉扳指,同樣是天階上品攻擊法寶,白玉扳指最終不敵焚天琉璃卷,之前可催動的護身防御,如今怎么都無法形成。
難道真是天要亡我?!
呵,我死了,那家伙也別想好過!
仿佛從殘破的身體里擠出的破碎聲音,巫祺然忽然大笑起來,笑聲里滿嫉恨:“殺了我,閻攸寧,有本事就殺了我!你以為這世間只有我想要你的命嗎?正道多得是要你命的人,你且等著,總有一天你會死的比我還慘!如果我能活著,絕對讓你和池醉生不如死!”想到之前池醉望著閻攸寧的目光,眼神嘲弄,語氣揶揄道:“閻攸寧,我知道你就是獨孤絕!為達目的,不惜與徒弟有悖人倫,真是不枉曾經弒師殺父的名頭!”
低沉的嗓子變得尖利,擴散到地面的一剎那便被掐斷源頭,然而,剛才那句話本就是特地說給每個魔修聽的,每個字都說的一清二楚。
一片嘩然,原來魔僧就是目前懸賞榜第三的獨孤絕!
魔修中多得是枉顧人倫的,本來對此師徒相戀一事無甚驚奇,但這件事放在曾經弒師殺父的魔僧行苦身上,卻足夠引起轟動。
但也僅僅是少頃,四周便又變得寂靜無聲。
站在中心一身霜寒的青年,長得再好看又如何,渾身染著血紅,還是橡根冰柱子一樣,遍尋不著一絲囂張狂妄,與其說是魔頭,不如說是冷心冷面的殺神。而他們正與這位看似瘦削柔弱卻不遜于魔頭的殺神處在同一個地界,再多的議論也都吞了回去。
“北落師,接下來的事你們處理。”池醉說完,長劍消失,不等北落師的應聲,人也自原地不見。
“北落長老,你可是長老,就這么被個年紀輕輕的小子命令,可真行。”太微不嫌事大的調侃道。
北落師懶得和太微爭論。
巫祺然說的可沒錯,而池醉要是真的在閻攸寧耳邊吹吹枕邊風,他們都要玩完,所以就算太微趁著兩個主事不在胡說八道,他也就大人有大量不加理會了。
穆曉霜心神皆震,愣怔許久。
池醉回到這處安靜無比的地方,給自己施了去塵訣和潔凈術,全身重新變得潔凈如新,確認再無絲毫臟污后,披上了紅錦斗篷。
紅色加身,卻顯得面色更加蒼白,猶帶脆弱感的容貌很難讓人相信池醉方才參與過一場屠戮。
穆曉霜堪堪回過神,緩緩看向池醉:“池護法,你和你師父……”
“曉霜。”衡敘握住穆曉霜的手腕,穆曉霜無措地看過去,衡敘對她無聲地搖了搖頭。
穆曉霜愣了下,隨后低頭沉默下來。
池醉袖中的手指收緊,大拇指無意識地扣著食指指縫,感覺到疼痛也沒有停止,他眼底壓抑著陰霾,對周遭一切漠然置之。
巫祺然說這話不過是為引起魔修議論,可恰恰說中了池醉不可言說的感情。想必師父不會在意吧,然而只要一想到這份不在意,池醉的心口便感受到細密的疼痛。
就算被閻攸寧制止,巫祺然仍不罷休,聲音嘶啞破碎,聲若蚊蠅道:“看看池醉看你的眼神,情根深種不可自拔,利用完要翻臉不認人了吧,可真是吾等魔修的典范哪。”
閻攸寧眼睛微微瞇起,臉上笑意依舊,卻是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厭煩道:“廢話真多。”
巫祺然的笑聲在一瞬間戛然而止,聲音似乎卡在他的嗓子里,血沫從他嘴里冒出來,他伸長了青筋凸起的脖子,怎么都叫不出來,瞳孔滿是血絲即將脫框而出似的,余光看到地面一道清麗的身影,視線就此定格。
“咔嚓咔嚓”的骨骼斷裂聲不絕于耳,白玉扳指從斷裂的指骨上滑落,落下之際,飄落到閻攸寧的面前消失不見。
尤為漫長的一陣折磨過后,巫祺然終究還是咽了氣,死絕的身體猶如一塊破布松松垮垮的掛在捆仙索上。
閻攸寧嘴角笑意微淡,伸手一抓,一抹意圖逃離的神識碎片發出無聲的吶喊,劇烈掙扎片刻,無果,被塞進玉瓶里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玄微派,落萍峰。
一座洞府內隱隱有氣息不斷震蕩,繁茂的草木左搖右擺卻頑強地扎根在地上,而在草木的中央,竟有無數冰琉璃色羽毛組成的七尺高的圓球閃爍絢爛的光芒。
圓球的中央,一位鶴發童顏的修士盤腿坐在其中,長發飛揚,似有突破之象。
修士腰間的玉牌忽然閃爍震顫,一雙眼睛倏然睜開,玉牌脫離腰間飛到他眼前,有些灰白的瞳孔看似沒有焦點,似乎什么都無法入其眼,而后玉牌在震顫中崩裂。
修士神色不變,復又閉上眼,重入修行。
……
染紅的飄雪逐漸褪去血色,雪花飄落,依舊是純白,殘垣斷壁上不斷有雪覆蓋,放眼望去,一切都干凈的可怕。
巫祺然的死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之前兩人斗法明明是勢均力敵,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巫祺然逐漸敗下陣來,最終就這樣毫無尊嚴的死在魔僧手里。
魔修們還未來得及驚慌,接著便見百里東方外的一座山頃刻間被夷為平地,隨之顯現的是一群正道。
想著來個襲擊魔道的正道修士傻了眼,未等閻攸寧揮袖的動作再出手,識時務的急忙撤退。
再看魔僧不算狼狽,兩次都沒有使出全部實力的樣子……魔修們目瞪口呆,一旦深想便覺分外驚悚,對于先前巫祺然所說的魔僧和弟子之事,他們將調侃咽回肚子里,無人再敢深想。
而在遠處的山巔站著三人,目睹落下帷幕的大戰,無人出聲。
衡敘對婆海剎的事從來盡心盡力,他確實喜歡這種管事的感覺,然而,當做下決定的那一刻,便再也不想摻和這些事了,如今逆塵教納入婆海剎管轄,他奇妙的感覺輕松了不少,不過——
“池醉,有你師父在,你又如何做那魔主?”衡敘別有深意地問道。
穆曉霜站在一旁,她以為這幾天吃驚的次數夠多了,沒想到又聽到一個震撼無比的消息,這時候反倒不知道該露出什么表情了。
池醉沉默不語,凝神注視前方,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揉了揉臉,面無表情的臉配上這般的動作分外怪異,直到臉色紅潤了些許才罷休。
不一會兒,熟悉的身影便來到了此地。
身高腿長的男子御風而來,依舊是那身黑色勁裝,之前只是普通的英俊,如今恢復真容后,只覺臉上每一筆仿佛都是濃墨重彩,氣質更是瀟灑不羈,卻因瑞鳳眼含著銳利,叫人不敢逼視。
漆黑的眼里映入池醉的身影,閻攸寧眼角眉梢的凌厲氣息才漸顯舒緩。
風雪吹拂墨發,頭頂的羽冠隨風輕顫,一身紅錦斗篷的青年戴著兜帽站在雪色中,看到閻攸寧走近,緩緩脫下帽子,一張綺麗的容顏猶如畫作一般,看到閻攸寧安然無恙,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明明是笑著的,眉間卻是皺著的。
身隨心動,閻攸寧用食指輕抹池醉皺起來的眉頭,凝視著那雙琥珀色清澈眼眸:“阿醉,這逆塵教以后的魔主便是你了。”
穆曉霜倒吸一口冷氣。
衡敘亦是詫異的瞳孔驟然放大。
池醉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喜色,他想到什么,心口產生細細密密的疼,遲疑著,最終還是難以自制地伸手,抓住了閻攸寧的衣角,神情不變,眼中卻流露些許被剝離重要之物的茫茫然:“您又要走?”
閻攸寧只說了一句話,卻讓池醉再度感受到絕望來襲。
如果說這是最后一次見面,如果說閻攸寧又將離他而去……
他又為何要繼續遮遮掩掩?何不展露全部?
至少讓閻攸寧離開前知道池醉對他的感情如此不堪,讓閻攸寧在漫長歲月里,至少在某段時刻深深記住他曾有個弟子叫“池醉”。
一股沖動漫上心頭,沖垮了池醉用來壓抑情緒爆發的冷靜,所思所想徹底被感情支配,再無法壓制。
兩人四目相對,閻攸寧沉默了半晌,似乎在遲疑:“這個嘛……”
閻攸寧拖長了音調,卻見青年的眼角逐漸紅起來,明明是面無表情,但怎么都透著極度的委屈,滿眼的孤注一擲和絕望,有些蒼白的唇畔微啟,微帶沙啞的聲音滿是釋放壓抑過的沉重:“師父,罔顧人倫的是我,愛慕您的是我,不可自拔的亦是我。”
他多么想直接擁抱閻攸寧,多么想直接吻上對方的唇,將所有的感情都讓對方知曉,然而真到了這一刻,光是說出這句話就用光了池醉所有的勇氣。
一句話,仿佛一座大山將面前清瘦的身軀給壓垮,池醉眼眶驀然紅起來,其中是再也無法忽視的愛慕與痛苦。
池醉不會說對不起,如果閻攸寧注定無法接受的話,這三個字像是對自己這份感情的褻瀆。
脫口而出之后,覆水難收,池醉并不后悔。
不再被隱藏的情緒從透亮的眸中傳遞出來,直接了當地扣在閻攸寧的心門上。
曾經閻攸寧不屑一顧的感情,清晰無比的映現在冷冰冰的青年身上。
奇妙的是,閻攸寧竟然不覺得難以接受,甚至有種恍然,再看池醉孤注一擲的模樣,仿佛已經做好了最決絕的準備。而,這一刻的池醉全身都似裹著蜜糖,散發著甜蜜的香氣,讓閻攸寧有些束手無策的同時,竟第一次生出了嘗試去品嘗一番的沖動。
閻攸寧是個容易接受所有事物,亦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接受不了什么的人。
當池醉道出真心話卻沒有讓他覺得厭惡,他便知道自己的選擇了。
不過須臾,閻攸寧便不再躊躇,倏然一笑,不顧旁人目瞪口呆的模樣,一把抱住了近在咫尺的青年。
閻攸寧的反應顯然對池醉而言很出乎意料,身軀僵硬的跟塊人形石像差不多,他臉上笑意漸濃,輕撫著掌下緊繃的背脊,不知過了多久,懷里的人才像是如夢初醒般緩緩松弛下來。
又過了片刻,閻攸寧湊到白皙透明的耳邊,輕聲道:“沒想到小徒弟對我的心思這么齷齪……不過,我并不討厭。”
說到一半時,池醉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直到聽到最后幾個字時,愣怔了許久,池醉嘴巴微張,鼓動不止的心臟帶起滾燙的血液涌向全身,比明白這份感情時還要洶涌的情感奔騰而來,池醉整個身體都在發燙,讓他有種快要燒壞掉的感覺。
而他面上的神情極其慎重,微微抬著下巴,嘴唇顫抖地問道:“師父是不走了吧?”
閻攸寧松開懷抱,挑起池醉鬢邊的那抹白發,眼看粉紅已經從池醉的脖子爬上臉頰再到耳朵,怎么看都害羞的不行,攥著他衣服的手確實緊得很,與鎮定的神情截然相反的無所適從姿態,十分可愛。
“又擅自替我決定了?”閻攸寧笑著反問道。
池醉緩緩搖頭,像是怕破壞美夢一般很小的松了口氣,又極淺極淡地笑了下,轉瞬即逝,拘束道:“徒兒絕無此意。”
逗弄人不能太過分,閻攸寧適可而止。
那些打斗聲傳入耳里的同時有兩個人的氣息朝這里而來,閻攸寧渾不在意,牽起池醉白凈修長的手,看到血跡從食指拇指的指甲蓋滲出來,他仔細看了看,又輕柔地吹了吹,問道:“這傷口哪里來的?還有,你以為我沒看到你做了什么嗎?”
池醉是不在意這種連小傷都稱不上的傷口的,但感覺到溫熱的氣息拂過指尖時,密密麻麻的癢瞬間傳達到心尖,他縮了縮指尖,下意識想收回來,卻被閻攸寧牢牢抓著。
閻攸寧的視線讓池醉有種自己是掌中之物的錯覺,莫名有了想逃的危機感,卻又不舍逃離,腦袋發蒙,語速極快地一連回答兩個問題:“是我不小心,涂點傷藥很快就好。還有我并沒有受傷。”
閻攸寧挑了下眉,拿出藥膏細細涂好指尖的傷口,放開池醉的手后,察覺到對方松了口氣卻又眼神猶帶留戀。
像只在外高傲冷酷的貓咪,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展露那份軟綿綿的渴求。
以前怎么從沒發現。
“我們待會兒再談這事,趕緊去調息下。”閻攸寧捏了下池醉的臉蛋,待池醉聽話地坐下,又服下一顆丹藥調息后才收起唇邊笑意,側了下頭,看向空無一人的一處,溫和的語調不再,只剩下威嚇,“既然來了,難不成還要我們迎接不成?”
曾經是婆海剎長老的二人心神皆震,他們剛剛來到此地,知道瞞不過閻攸寧,趕忙撤掉隱身法器,顯露真身,竟是有些狼狽。
二人走到閻攸寧面前,看到穆曉霜安然無恙后如釋重負,齊齊跪地行禮道:“拜見魔尊。”
兩位長老怕惹得閻攸寧不快,其中一位趕忙開口道:“魔尊,我們二人愿意交出婆海剎藏書樓結界的鑰匙,只求魔尊解除穆曉霜身上的聽命咒,饒她一命。”
如果說穆曉霜之前是震驚,此刻卻是驚詫和納悶了。
她以為長老們在巫祺然決定對她出手時默許了她的死,便是對她不管不顧了,這時候卻突然庇護起她,讓她受寵若驚的同時又委屈的想哭。
閻攸寧看上去對此興趣不大,漫不經心地問道:“長老只剩下你們二人了?你們的命呢?”
兩位長老皆是如臨深淵,但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死到臨頭,也只覺命該如此:“另二人不久前被我們所殺,已經形神俱滅。至于我二人的性命,魔尊想拿去便拿去。”
“我要你們的命作甚,但又不能就這么放過你們。不如,就廢去一身修為留下身上所有法寶吧,這樣更有誠意,是也不是?”閻攸寧笑著說道,“否則等你們東山再起,抑或我遭遇不測被你們算計,可不合算。”
穆曉霜咬著下唇,她想問另外兩位長老爺爺觸犯了何事為何會被殺,但閻攸寧在一旁,衡敘亦緘默不言,她猶豫到最后還是沒有上前阻止。
黑衣男子并非左丘珩,而是魔僧行苦。
她的性命被對方捏在手里,根本沒有說話的份,甚至于如果她跪地求情,閻攸寧可能連她的命都不會留下。
兩位長老面面相覷,眼中震動。
修士一旦被廢去修為,壽命將會比凡人還要短促。兩位長老活了兩三百年,成為廢人后也不過還能活個一二十年。
這一二十年對修士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而他們將會從中青年模樣快速走向蒼老,頭發牙齒掉光,腿腳不便,這些都將一一經歷,對他們來說將比死了還要難受……
兩位長老看向站在角落的穆曉霜,一雙杏目梨花帶雨,欲言又止,像是在說讓他們走吧。他們以為自己無情,結果將穆曉霜從小照顧到大,不知不覺間卻真將其當成了親緣血脈。這么多年疼寵的感情,豈是說不存在就不存在的。
巫祺然當時說要教訓穆曉霜,言語里帶著殺意,就算是親生血脈,巫祺然對穆曉霜卻無多少感情,想殺也就殺了。
他們無能為力,想阻止卻什么都做不到。
當初,四個長老以為巫祺然不在乎穆曉霜,結果巫祺然臨死前卻給他們傳訊,讓他們想辦法解了穆曉霜身上的聽命咒,還有告訴她“身體”的秘密,讓她將來為父報仇。
他們看著巫祺然奪得教主之位,為提升修為做過什么,最終走到這一步,說到底是技不如人。
至于穆曉霜這個意料之外,另外兩個長老卻產生了別樣的心思,竟然想假裝示弱,之后再由他們代表婆海剎東山再起。說到底,就是他們想做那魔主。
他們二人不愿如此,四人內訌,最終那兩人便死在了自己的妄念下。
早在殺死同行百年的友人時,他們就決定了以后的路。
猶豫不再,二人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決絕,跪地行禮,將致命點留給閻攸寧:“魔尊,請動手。”
閻攸寧向前一步,雙手成爪隔空抓住了兩位長老的頭顱,仿若有氣流沖擊著他們的身體,一陣抖如篩糠的劇烈顫動后,他們翻著白眼,閻攸寧收手,兩人噴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瞬息間,黑發盡白。
“我會解開穆曉霜的聽命咒,可沒說不給你們下,你們可愿意?”閻攸寧笑著問道。
兩位長老臉色死氣沉沉,對此似乎早有預料,齊齊俯身道:“愿意。”
穆曉霜連忙跑上前,扶起兩位長老,嘴唇顫動,想說什么,卻又不知說什么,眼淚漱漱地往下落。
“穆曉霜,他們這么做自然有他們的理由。”閻攸寧點到即止。
穆曉霜聞言茫然地看過來,并不明白他說什么,而閻攸寧結了個印,將聽命咒收了回來,轉身走向池醉:“人活在世上,有時生不由己,但你今后的命,可由你自己掌控。”
原著中,穆曉霜和冷青槐一樣是天生通玉鳳髓之體。不同的是,冷青槐拼死生下穆曉霜時,給女兒施下了封印,封印的后果是穆曉霜這輩子都將是少女的軀體,永遠無法長成妖嬈嬌艷的女子。
巫祺然一直知道這件事,卻一直沒有告知穆曉霜這件事。
時光荏苒,穆曉霜發現自身異常后一直在找尋辦法,后和師秋揚陰差陽錯顛鸞倒鳳才發現身體有了些微的變化。
只因,冷青槐的封印除了施法者可解外,另一個讓穆曉霜受益的方式便是行男女之事。
穆曉霜在原著里因為封印一直未解,生出的一絲精粹通靈之氣凝聚于丹田,只能為她所用。
原本該是二人都能獲益的雙修,師秋揚卻無法從穆曉霜這里獲得什么成效,反倒是穆曉霜,即便男歡女愛于修行無益,卻能使她的身體逐漸成長。
這也是師秋揚當初起了殺心的原因。
至于這兩位長老之后會如何做,閻攸寧不愿猜測也沒那工夫去管。
閻攸寧站到池醉身邊靜待。
數個時辰后,身邊人緩緩睜開眼,抬頭看到他時,神思恍惚,似乎依舊難以置信他會留在這里。
“衡敘他們呢?”像是怕打破某種氛圍一般,池醉將手放到閻攸寧伸出來的掌心里,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他們先走了,不會再回這里了。”閻攸寧將一塊衡敘留下的玉牌交給池醉,又道:“目前先由北落長老代為處理逆塵教大獲全勝后的事,阿醉,接下來該處理我們的事了。”
池醉的手指微微蜷縮,一聲“嗯”有些艱難地從嗓子里發出來。
閻攸寧的掌心溫熱,擁有著池醉眷戀的溫度,這時候他膽怯起來,但當對上眼角微彎的眼眸,心中忽然又有了奇妙的勇氣。
作者有話要說:
閻哥雖然還沒真正動心,但因為是阿醉他有了嘗試的心思,下章好像有強吻,給阿醉勇氣輸出!之后看阿醉慢慢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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