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金絲雀(18)
蘇宴看著面前這個像是在懺悔的男人, 傍晚的漫霞落到他的眼睫上,只露出他那淺琥珀色、好看卻如同無機質的寶石般的眼眸。
他像是一個給予宣判的神明,也正如神明從來都不會把世人的悔過和懺悔放進心里。他們只會漠然, 或者付之以漫不經心的輕笑。
蘇宴只是輕輕點頭,說:“我知道了, 你可以走了嗎?”
他覺得自己已經非常努力地去傾聽、也給了所有他能想要的反應和回饋,他已經非常迫不及待地擺脫這個人了。
原來這四年的苛責和冷漠都是因為一個誤會, 蘇宴是最有資格生氣的人,也是最該生氣的人, 可他卻表現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這對于秦予洲來說,本應該是一件好事,因為他曾經犯的錯似乎都已經被蘇宴寬宥了, 但是……
但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他從蘇宴那好看卻映照不出任何東西的眼瞳里, 看不出任何情緒, 這不是寬容, 只是不在乎。
秦予洲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緊緊地攥住, 他敢到一陣陣的悶疼。
他當然希望蘇宴能夠原諒他, 但絕不是這種原諒,絕不是這種毫不在乎的漠視。如果是這樣, 倒不如讓蘇宴恨他怨他, 他能付出他所有的一切去尋得蘇宴的原諒, 但卻無法忍受他在蘇宴心中的波瀾不驚。
在今天之前, 甚至是在此時之前, 他從來沒有想過, 蘇宴已經不愛他了。
要有多愛一個人, 才會把自己的尊嚴和心放在他腳下去踐踏, 毫無保留地去追逐四年?而一個被追逐了四年的人, 怎么會相信在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對方會對他毫無感情了呢?
四年來,他無數次傷害了蘇宴,但是蘇宴都能原諒他。他知道這一次再次被綁架,對蘇宴來說是很大的傷害,和從前是不一樣的,但是,他從來沒想過這一次的“不一樣”,是宣告了他們關系的中止。
他從沒有想過,他覺得這應該是他們關系的一個轉折,而非結束。他可以接受蘇宴的怨恨,也愿意用所有去贖罪……但他從來沒想過這是結束。
有恃無恐的人到了最后,已經忘卻了失去的可能。
但是蘇宴此時的表現,卻讓他想起了這個選項,并且一旦想起來,現實中的每一處似乎都在驗證著這個選項的正確性——蘇宴放棄他了。
秦予洲心口不斷發緊,他忍不住俯下身去抓住蘇宴的手,但是他的手一碰到蘇宴的手背,蘇宴就像是被洪水猛獸碰到了一樣,飛快地把手往后縮。
秦予洲被他這過激而快速的反應弄得神色一怔,可隨機他就看見了蘇宴把手收回去后,還在神經質一般機械地用另一只手去揉搓被秦予洲觸碰過的手的手背。
他非常用力,像是要把手上的皮膚搓一塊下來的用力,而他的眼睛里,寫滿了厭惡和驚懼。秦予洲懂心理學,更懂蘇宴,他看得出來這是一種全然本能的抵觸和厭惡,而非對他刻意的嘲弄。
秦予洲的身上陣陣發冷,似乎用一股寒氣鉆進他的心臟,又跟隨著心室而涌入四肢百骸,最終刺入他的骨血中。
他輕聲開口,語氣的輕緩掩蓋不住那輕微的顫抖:“蘇宴,你是生病了對不對……?”
是的,生病了。
他說著,自己的神色都不由開始亮起來了。
他當然能看出蘇宴的心里狀況出了問題,就算他看不出來,他派去調查蘇宴的人也告知了他蘇宴的情況。自從蘇家人把蘇宴帶回b市,不僅隔三差五要去醫院復查身體的情況,而且還為他找了國內外最好的心理治療師團隊。
那團隊擁有極高的隱私性和職業素養,所以秦予洲無法從他們那里知道蘇宴的具體病情,但是他也找來心理醫生看過蘇宴平常的視頻和照片,醫生告訴他蘇宴就是創后應激和自閉癥的復發和加重。
起先秦予洲一直沒有把蘇宴對他的冷漠和蘇宴的心理狀況聯系起來,但是現在看來,這樣的心理情況也影響了蘇宴對身邊人的情感和判斷……
對,一定是這樣。
他看著還在用力揉搓著自己的手的蘇宴,輕聲說:“你生病了,對不對?”
你不是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了,你不是徹徹底底的放棄我了,只是你的情感被病理壓制了……對嗎?
他彎下身,想把自己的額頭貼在蘇宴的額頭上,此時的他迫切地想感受到蘇宴的溫度,但是想到蘇宴對他的抵觸,他又怔怔地止住了。
蘇宴警惕地看著他,他很害怕這些對他而言“陌生”——至少是“不信任”的人,去接觸和觸碰他。
就在這時,他們的背后傳來了一聲警告:“你在做什么?!”
“離蘇宴遠點!”
秦予洲和蘇宴都往后面看去,秦予洲目光中滿是冰冷,但蘇宴卻是驚喜不已。
他聽得出這是鐘毓明的聲音。把自我和外界封閉了的人,往往對僅剩的一些能讓他們感到有安全感的人和事有極高的辨認能力。
馬路旁停下了一輛車,鐘毓明從車上下來,大步地朝蘇宴這邊走來,而他的目光也是冰冷而警惕地看向蘇宴面前的秦予洲。
“毓明!”蘇宴喊了一聲,便雙手放在輪椅兩旁的輪子上,試圖將自己轉過去,去找鐘毓明。不過他對于輪椅的操作還十分笨拙,沒等他轉過彎來,鐘毓明已經走到他身邊了。
看到鐘毓明已經在他身邊了,身旁終于有了能讓蘇宴有安全感并且全身心信賴的人,也讓蘇宴放松下來。
自從蘇宴被救出來后,他就無法一個人在陌生的環境里待太久,這會讓他陷入無止境和越發嚴重的恐慌和不安中,只有呆在家人或是鐘毓明身邊他才能夠放下心來。
蘇宴緊緊抓住鐘毓明的衣袖,玉白而纖長的手扣在鐘毓明純黑的西裝上顯得明顯又刺眼,以至于秦予洲將冰冷的眸光從鐘毓明的臉上,轉移到了他的袖口。他的目光除了冷色之外,更添了一分刺痛。
“毓明,我好想你。”蘇宴張開手,緊緊地抱住了鐘毓明的腰身,像個孩子一樣,將自己整張臉都貼近了他的懷里。
他的語氣和動作不帶一絲旖念,而是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賴,但這一幕在他們對面的人看來是那樣的刺眼。
秦予洲袖口下的手指無意識地顫了顫,隨后用力而猙獰地握在了掌心。
鐘毓明輕拍著蘇宴的后背,說:“是我不好,被公司那邊的事情絆住了腳,下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出門了。”
他臨時有事不得不去公司,只能讓自己的助理去陪著蘇宴看韓余何。這件事他在公司處理事情的時候就后悔了,他知道蘇宴現在有多害怕“一個人”的獨處,多害怕外面的環境,他怎么能讓他一個人去。
而他盡可能快速地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匆匆往這里趕的時候,又收到了助理給他發的信息,說秦予洲來找蘇宴了,而且還把助理控制住了……這怎么不讓鐘毓明心急如焚?
蘇宴沒說話,只是把自己的臉貼在鐘毓明的衣服上。鐘毓明一邊輕揉他的頭發,一邊轉頭,滿目寒意地看向秦予洲:“你來找蘇宴做什么?”
自從四年前蘇行告訴秦予洲,蘇宴只是把他當做鐘毓明的替身之后,秦予洲就厭惡極了鐘毓明,此時更是厭之入骨。
但是現在,他看著鐘毓明懷中的蘇宴,只能啞聲說:“……我來找蘇宴道歉。”
“道歉?”鐘毓明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你對蘇宴最好的道歉,就是一輩子都不要靠近他,一輩子都不要跟他見面,不懂嗎?”
聞言,秦予洲手中驟然一緊,眼前似乎也蒙上了一層淡而可怖的血色,心中氣血翻涌,他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要一拳揮刀鐘毓明臉上,但是卻生生忍住了。
他沒說話,鐘毓明也不指望他回應。他只是看向另一邊,被秦予洲帶來的人控制住的助理,冷聲說:“放開他。”
幾個保鏢看向秦予洲,秦予洲輕輕點頭,于是那些人便放開了助理。
鐘毓明傾身,將蘇宴整個人從輪椅上抱起來。蘇宴雖然瘦,但怎么說都是個成年男性的重量,但是在鐘毓明的臂彎里卻沒有半點困難,蘇宴也習以為常地將雙手攬在鐘毓明的頸間。
蘇宴雙腿骨折,生活上自然是諸多不便,他又不愿意陌生的人觸碰他,所以生活起居大多都是蘇行和鐘毓明來協助,這樣的抱來抱去,蘇宴早就習慣了。
鐘毓明把蘇宴抱到車旁,打開車門,小心地把蘇宴放下,自己也坐進了車內。
而助理被放開后,也去把蘇宴的輪椅推走,放入了車的后備箱。自從蘇宴出院后,鐘毓明就購置了一輛suv,勞斯萊斯的庫里南,這樣蘇宴坐著輪椅出行,總是方便點。
秦予洲的腳下像是生了根,看著那輛車逐漸駛遠,眼前的那層淡紅色的血霧似乎越發越濃重。
原來,不是蘇宴生了病才排斥他……
蘇宴排斥的,緊緊是他而已。
四年來的秦予洲總是多疑地認為蘇宴最愛的是鐘毓明,在他終于意識到這只是他的偏見和誤會時,一切又再次成真了。
但是,秦予洲卻無法接受。
這時,舒服地坐在車上的謝以宴,再次聽到了系統的提示音:
【攻略對象虐渣值 10】
【當前攻略對象虐渣值:52】
謝以宴忍不住感慨:【就講了幾句話而已,提示音響個不停,半小時前這虐渣值才不到三十,一下子就漲了二十,也太爽了。】
幾乎是他每跟秦予洲說一句話,這虐渣值就會咔咔往上漲,最后這一下最猛,直接漲了10,要不是謝以宴演技了得,這干擾誰頂得住。
不過,這種干擾,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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