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眼赤紅地翻閱著一封又一封的信件,  直到最后翻閱到一封字跡不同的信。

        但是檀鈺同樣一眼認(rèn)出了這封信上的字跡，是屬于祁宴的。

        而信上的前兩字就讓他心頭巨震，因為信開頭兩個字便是“檀鈺”。

        這是一封寫給他的信。

        他沒有先看信的內(nèi)容,  而是轉(zhuǎn)頭往最下面看了落款的時間，是五個月前,  正是祁宴纏綿病榻之時，也是在檀鈺去祁宴寢宮找他的一月之后。

        “檀鈺,  若見到這封信的是你,  想必這大夏之君已不再是孤。北鎮(zhèn)王死前求孤勿將其通敵造反一事告知于你，考慮到你嫉惡如仇的性子，孤替他瞞下了。但北鎮(zhèn)王通敵一事牽扯甚大，恐怕瞞不了多久。若你通過蛛絲馬跡找到這些證據(jù)，可見你已然是知曉一切了。”

        “孤留此信,  實乃有事相求。皇兄向來性子淡薄,  他突起奪位之心，定然另有原因。孤命人探查后，揣測許是皇兄以為當(dāng)年先帝元后之死乃孤所為。元后曾欺辱宸妃,  孤自是厭惡仇恨，然其乃皇兄之生母,  孤怎會殺害？但此事一經(jīng)多年,  孤并無證據(jù)證明非孤所為。知曉皇兄心中芥蒂后,  孤命人調(diào)查當(dāng)年元后死因，時隔多年,  當(dāng)年故人早已所剩無幾,  反而愈發(fā)撲朔迷離。調(diào)查進(jìn)展緩慢,  若城破之日孤仍未找出真相,  還望你代為轉(zhuǎn)達(dá)。”

        “請皇兄留意當(dāng)年的李氏和阮氏,  乃德妃和容妃之族。種種線索皆指向此兩族，只是依舊未曾發(fā)掘切實之證。”

        “無需對孤有愧疚之心，孤從未想過當(dāng)一輩子皇帝。大夏交給皇兄，孤亦是心安。望告知皇兄，務(wù)必善待百姓。”

        越是看這封信，檀鈺的心跳和呼吸就越是急促，此時他才知道，原來祁宴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他們造反的原因，甚至他可以輕易地解釋這些。盡管先帝元后一事沒有證據(jù)，可北鎮(zhèn)王一事卻是人證物證俱全。若是他能早些與檀鈺解釋，至少檀鈺是站在他這邊的。

        檀鈺知曉他們的大部分計劃，同樣不會讓祁宴不明不白地中毒，不明不白地纏綿病榻。可以說，只要他將一切告知檀鈺，祁宴的勝率將大大增加。

        但是祁宴從未想過告訴檀鈺。就連這封信，都是和這堆證物放在一起，也就是說，若非是檀鈺自己發(fā)現(xiàn)北鎮(zhèn)王被賜死一事的真相，這封信恐怕永遠(yuǎn)都見不了光。

        祁宴早已做好了將皇位給祁聞淮，而他自己服毒自盡的準(zhǔn)備……

        甚至，就算沒有他們二人對祁宴的誤會，祁宴也早已做了這樣的打算。如今想來，祁宴為了商止聿，不僅屢次懲戒沈霖、靳驍?shù)热耍�甚至也屢次為難了祁聞淮。或許這就是祁宴在逼祁聞淮造反，他就是想要將江山拱手讓給祁聞淮！

        其余的人，無論是他還是沈霖、商止聿，還是靳驍……都只是祁宴這項計劃的工具，他們連消遣的作用都只是順帶的。

        哪怕想通了這一切的關(guān)竅，檀鈺對祁宴卻再也無法提起一絲的恨。他知道祁宴對他已是仁至義盡，祁宴是看在他的份上才徇私保全了檀家，亦是顧慮到他才瞞下了北鎮(zhèn)王通敵一事……哪怕這比不上祁宴對祁聞淮用情之萬一，充其量不過是祁宴為了祁聞淮而順便做的事，但……

        不知何時信紙已被淚水模糊，檀鈺連忙將信紙收起來，喉間滿是腥甜。

        …………

        不用檀鈺主動找祁聞淮，祁聞淮沒過幾日便將他召入了宮。

        聽完了祁聞淮算得上是漫不經(jīng)心的質(zhì)問，檀鈺才明白原來前段時間他讓人去皇宮搜尋物品之事早已被祁聞淮知曉，只不過他放任了，此時才追究。

        “檀鈺，命人私闖皇宮，偷竊宮中之物，究竟所謂何事？”

        那封信早已被檀鈺燒毀了，連帶著其他的信件和證物。北鎮(zhèn)王通敵造反，一旦泄露出去，檀家九族上萬條性命都會保不住。哪怕檀鈺此時已是不在乎性命了，但是他也不會送自己的家族和那么多人命去死。

        他只是緩緩抬頭，看著祁聞淮：“臣受人提點，去皇宮尋些祁宴遺物。”

        聽到他這般說，祁聞淮原本淡漠的神色變得陰沉起來，那似乎不僅是單純的生氣，而是雜糅著許多復(fù)雜情感的情緒。而感同身受的檀鈺，輕易就能看見這些情緒中蘊含的痛苦和悔恨。

        但是祁聞淮開口只是說：“祁宴早就被你我等人逼死，還要他遺物有何用？”

        檀鈺捏緊拳頭以舒緩連日來心中的痛苦和窒息，勉強開口說：“他給臣，留了一封信。”

        祁聞淮驟然攥緊扶手，語氣變得凌厲：“什么信？”

        “一封他想讓臣代為轉(zhuǎn)達(dá)的信，關(guān)于當(dāng)年元后被害一事。”

        “說說看。”手下的扶手在祁聞淮控制不住的強大內(nèi)力下頓時化為齏粉，但祁聞淮依然勉力用鎮(zhèn)靜地語氣問道。

        “他讓陛下留意當(dāng)年德妃和容妃兩家，元后被害一事，應(yīng)是這兩家所為。只是當(dāng)時時間緊迫，他未調(diào)查出切實之證就……”檀鈺說到這，話語一梗，便是說不下去了。

        “他對母后仇恨至極，母后又是在他拜謁之后暴病而死，分明是他將母后逼死，何須推脫狡辯！”祁聞淮的語氣越發(fā)冰冷。

        檀鈺卻雙眼泛紅：“祁宴留給臣的信上，說了這樣一番話：元后曾欺辱宸妃，孤自是厭惡仇恨，然其乃皇兄之生母，孤怎會殺害？”

        她是你的母親，我就算再恨，又怎么會去傷害你的母親？

        祁聞淮渾身巨震，一向冷靜淡然的作態(tài)蕩然無存，他一字一頓地沉聲而問：“信在哪？”

        “被臣燒了。”檀鈺平靜地說。

        “那便是你空口胡言，孤如何相信？”祁聞淮的神色宛如尖刀般看向檀鈺。

        “陛下查驗了李氏和阮氏兩族，一切便自有分曉。若調(diào)查無果，檀鈺愿隨祁宴一同赴死。”檀鈺木然地說完這句話，便欲轉(zhuǎn)身離開了。

        在踏出門檻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又回頭，聲音暗啞地說：“祁宴還有最后一件事情讓臣向陛下轉(zhuǎn)達(dá)。”

        “他希望你，善待大夏百姓。”

        ……

        元后被害一事時隔已久，而且曾經(jīng)的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死了，調(diào)查起來非常困難，哪怕是祁宴，都調(diào)查了許久。但是他把范圍縮小到李氏和阮氏兩族后，就沒有那么困難了。

        調(diào)查出來的結(jié)果并不復(fù)雜，李氏送的屏風(fēng)，阮氏送的香囊……都有劇毒。

        李氏是四皇子之生母，而阮氏，卻是七皇子的生母——那個被祁聞淮重視卻死在祁宴手中的七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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