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夜(十五)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連一分鐘都變得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路婉婉在心里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默念,念著念著差點變成數羊把自己給數睡著了。
……不行,這樣不好, 也太沒緊張感了。
其實也可能是因為缺氧造成的犯困,石棺內并非完全密閉, 石板與石板的接縫處還是有些許空氣漏進來的, 但要想靠這些來維持人類的正常呼吸就有點不夠看了。
真到了這時候,路婉婉反而徹底平靜下來, 橫豎也不過是那個最差的結果, 這點覺悟在她選擇站出來的那一刻就做好了。
她也相信隊友, 總有誰會注意到這里有個大小能裝下一人有余的石箱的。
雖然話說回來,比起被救, 她還是選擇——
自救!
她這么想著, 抬腿奮力向上蹬了一下。
路婉婉:“……”
草啊好疼!
這一下撞得她眼淚汪汪, 只得放棄了暴力突破的打算。她思來想去,干脆毛毛蟲似的扭動了一會兒,艱難地用還有點生疼的胳膊肘支撐起上半身,用肩后那部分去蹭那低矮的石板。
萬一呢,萬一就這么慢慢蹭開了呢!
水滴石穿!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kp, ”幸虧和kp的交流是不用出聲的,于是她干脆不抱希望地問,“我有可能這么把它弄開嗎?”
kp的聲音透出了一種大徹大悟后的灑脫,他又開始嗑瓜子了。
【行啊, 你過力量。】
路婉婉:“……”
她還是自己試吧。
也許是她的決心感動了上蒼, 漸漸地, 她居然真的感覺到身后有了動搖的跡象。
恍惚間, 路婉婉幾乎要以為這慢慢挪動的不是困住自己的石蓋,而是牛頓的棺材板。
然而很快,她就意識到這并不是當真靠她自己來實現的——是有誰在外面出了這把力。光亮和新鮮空氣一齊涌入,路婉婉不由暢快地呼吸了幾下,
對方的力氣很小,所以只是很吃力地一點點將石板往對面推,一毫米接著一毫米,終于露出了腦袋那么寬的縫隙。
瞇縫著眼睛努力適應過那顯得過于炫目的光線,路婉婉看清了對方的臉。
盡管嘴被堵著,只能發出簡單的音節,她還是忍不住出了聲。
路婉婉:“……咦?”
這座實驗樓棄置得不算很久。
從灰塵的堆積情況和設備年限來看,應該也只是幾年前才停止了使用——雖然找人才是他們現在最緊要的目的,但沿著花匠逃跑路線的每個房間里可能藏人的地方看過去,這點狀況也徑直了然于心了。
效率至上,他們兩人一組地分了頭,跑得最快的吳克自己一隊,各從一邊找起。
這也的確是個正確的做法。
不多時,吳克就開始跑來跑去地傳話。
“哎!”他叫道,“找著啦,這邊!在這邊!”
其他人趕去的時候,他們失而復得的隊友已經被吳克從石棺里頭拉出來了,繩子也都解開扔在了底下,正一臉咬牙切齒地揉著自己的手腕,而在她的旁邊——
一頭柔軟蜷曲的自然卷金發垂到肩頭,套著發灰到看不清原本顏色的實驗服的小女孩坐在被斜放在一旁的石板邊。
她沒有穿鞋,就搖晃著雙腳,用好奇又毫無任何負面情緒的眼神打量著接二連三進了房間的眾人。
如果不考慮她怎么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種地方,她乍一看完全就是個天真無邪的孩童,表現出來的也的確如此。
然而在那寬大的衣袖下,一邊是正常的人類手臂,另一邊卻是由一堆古怪又
有著詭異濕潤感的肉團代替了本該在那位置的胳膊。
祝槐看著和在分尸現場見到的那從刀口中冒出來的肉塊隱約有幾分相似。
肉團組成了一條觸手,活動得卻不算靈活——金發小女孩還不太擅于掌控自己的身體。而那觸手在燈光和陽光的雙重輝映下反射出一點銳光,亮色來自于吸盤,里頭布滿了細密的利齒。
小女孩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異常。
不,應該還是知道的,畢竟她在莫名地觀察著眾人和自己不一樣的地方。在她的認知里,自己這樣才是合理的,反倒是別人奇奇怪怪的。
望舒:“這孩子……”
“我也不知道,”路婉婉聳聳肩,“不過是她把我‘救’出來的。”
雖然那很難說是“救”,對方剛艱難地推開蓋子,她就被那觸手嚇了一大跳,一聲驚呼又倒回了石棺里,而小女孩身高又不太夠,只得站在邊上干著急——還是后來吳克聽著聲音找來才打破了這個尷尬的局面。
……想來還有點不太禮貌。
小女孩打斷了他們。
“我叫露西。”
她細聲細氣地說。
“好吧,露西,”祝槐第一個反應過來,見對方沒有敵意,也蹲下身問她,“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露西:“……不知道。”
她眨巴眨巴眼睛,“我睜開眼睛就在這里了。”
吳克“咦”了聲,“那你是什么時候睜的眼睛?”
露西:“今天早上。”
眾人:“……”
這說了不跟沒說一樣嗎!
“今天之前呢?”路婉婉問。
“今天早上……”小女孩冥思苦想道,“今天之前的事不記得了。”
啊這。
“kp,”祝槐說,雖然她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心理學。”
一陣暗骰聲。
【你認為她是真的失了憶,記憶恐怕比旁邊桌上那一沓白紙還干凈,同時也沒有任何想要加害你們的想法,只有單純的好奇心。】
“安德魯……不,花匠,”路婉婉低聲說,“是不是他帶她來這里的?之前她露過臉,但是他看到她也沒有任何反應,她看著也不怕他。”
反而怕她這個陌生人多點。
但看她偷偷放人的表現,又不像是站在花匠那邊的——后者會讓一個小孩子來當自己的幫手嗎?
“你認識之前待在這里的男人嗎?”祝槐比劃了下,“就是茶色頭發,大概這么高的那個?”
露西:“誒……”
“那個大哥哥,”她猶豫道,“我一睜眼他就在了,還給了我吃的……他說我叫‘露西’。”
就知道多少得和花匠有點關系。
“所以是那孫子在這兒藏了個小女孩?”
吳克一臉古怪,“結果把人丟下,自己跑了——她還什么都不記得,名字都得靠別人告訴。”
“咱們有一點猜錯了,他說的‘妹妹’,”望舒說,“其實是這孩子吧。”
“安德魯”當時說那零食和速食食品是帶給妹妹的,他們還以為是為了保證獵物不餓死而瞎扯的借口,現在看來居然是真有個小孩子在。
盡管以這丟得毫不猶豫的態度,所謂的親緣關系有幾分真實性又兩說了。
他們在這里交談的時候,望舒已經回了車上一趟,拿來了急救箱,正想給躺在墻邊昏迷過去的那女孩重新處理一下,就被同伴欲言又止的目光給攔住了。
路婉婉:“……我來吧。”
望舒:“……”
哼!!!
“你還能有這力氣我就放心了,”他悻悻讓位,語氣卻還是那么不饒人,“但是我告訴
你,你這是在質疑我的醫療水平!”
其他人:“?”
什么水平,絕育的水平嗎?
祝槐剛從旁邊的雜物堆走回來,言簡意賅道:“手。”
望舒:“………………???”
你再罵?
“我剛才打電話叫過救護車了,”他決定把話題帶過,“但她要怎么辦?”
小女孩因為他們這忽然聚集過來的視線有點不知所措。
路婉婉:“嗯……”
對方顯然是照顧不了自己的樣子,盡管還搞不清和花匠到底是什么關系,但女孩那樣的殺人案受害者還好,她這一副跑出來的實驗品架勢,貿然留在這里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她還向她伸出了援手。
“要帶上嗎?”路婉婉猶豫著問。
“我沒意見,”祝槐說,不穩定因子還是控制在身邊為好,“大家一起表決一下?”
望舒:“算了,我棄權。”
“……我也放棄,”從方才就沉默到現在的瑞安也道,“服從多數。”
兩票棄權,五票通過。
……
哪來的第七票?
黑貓無辜地看他們一眼,放下了自己的爪子。
“誒?!”路婉婉被這突然冒出來的黑影驚了一下,“所以它真回去找你們領路了?”
還認了倆兒子呢。
吳克不敢說,吳克怕被打。
“這個嘛,說來話長,”祝槐沉吟道,“反正你們預訂的絕育手術是得取消了。”
黑貓:“喵。”
聽著像冷笑。
望舒:“……”
路婉婉:“……???”
“先回車上吧。”
祝槐說:“在那里好說話。”
“嘿,”她經過的時候,順道在還在原地出神的羅曼面前揮了下手,“想什么呢?”
羅曼:“煮啊,不然今晚的晚飯就來點章魚燒怎么樣?”
……所以你剛才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盯著那條觸手是為了這個嗎?!!
“你的意大利面呢?!”路婉婉忍不住吐槽。
“偶爾嘗試一下別的食物,”煮的信徒肅然道,“在批判中進行學習。這樣重回真正靈魂所愛的懷抱中的時候就會格外體會到對方的好,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干飯人都會犯的錯。”
路婉婉:“???”
這什么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發言?
難怪你渣男得這么熟練啊!
遠遠地已經能聽到警笛和救護車鳴笛的聲音,大略翻看了一圈周圍并遺憾地發現比起當初在診所也沒有更多發現的一行人迅速開溜。
他們將車又開遠了點,借著平房和草叢的遮掩看著救護人員抬著擔架上的女孩上了救護車,這才打著火準備出發。
恰在這時,聽說了大致經過的路婉婉也差點沒扶穩椅背,震驚道:
“——伊斯人?!”
露西:“蟻四刃?”
黑貓得意地翹著腿舔了舔毛。
……這怎么看都已經完全同化成一只貓了吧?!
“沒事,”吳克說,“我這還有貓貓打字的視頻,你要看嗎?”
路婉婉:“???”
讓她康康!
“——不對不對,”她趕緊把自己被帶跑偏的思維掰回正道上來,“不是要去追那誰嗎?”
“說起來你們碰上他了嗎?”
路婉婉反應過來,“應該遇到了吧?”
祝槐:“這個啊——”
“剛才出來的時候,”她說,“你看到那片霧了吧。”
路婉婉點了點頭。
“他利用那個逃跑了,”祝槐道,“但你做得很漂亮,他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自己身上有發信器。”
路婉婉低頭露出非常克制的一笑。
不要這么夸她,她會驕傲的。
“不過這下挺難辦吧。”
望舒說:“他明擺著掌握了那么點超乎尋常的力量……就算知道他在哪兒,也難保去堵的時候他不會用同樣的招數脫身。”
“所以——”祝槐眨眨眼,“這時候就要適當利用一下手頭的資源了。”
“沒有下水的理由,就幫他們制造理由。”
她說:“試試看挖出背后的內情,看看家族的顏面還能不能保得住。”
“走吧,”祝槐說,“我在地圖上看好地方了。”
半小時后,他們停在了熟悉的街道前。
新買來的假發就緒,偽裝就緒,骰子——
[卡蓮(祝槐)]進行喬裝檢定,44/55,普通成功。
就緒。
“kp,”她問,“這樣可以認為我是喬裝成功了吧?”
kp:“?”
【可以。】
已經完全放飛自我的kp甚至好心建議道。
【你還可以再過一次,看你能不能畫個超級像的仿妝。】
其他人:“???”
神經病啊!
[卡蓮(祝槐)]進行喬裝檢定,8/55,極難成功。
所需要的檔案已經由佩特利諾家的人在今早發到了她留下的郵箱里,那是一份很干凈的履歷——過于干凈反而顯得有問題了,不過現在這都不重要。
祝槐要用的只有那張照片,其余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原本坐在副駕駛位上的人硬生生化成了個不同的長相。
上次拜訪是由她和瑞安去的,這次再是同樣的人自然就會暴露了身份——但又不好一個人行動,所以慘遭票決的望舒就在一眾隊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中硬著頭皮跟下了車。
祝槐倒是相當的信手拈來和自然而然,她在下車后就換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步態。等商務車關上車門開走,她也一步步往前走去,按響了雅各布·穆尼家的門鈴。
來開門的年輕女人還是那柔柔弱弱的姿態,在看到門外的二人時,有些驚訝又有些不解。
費伊:“請問你……”
面前的陌生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頭紅色長發。
“初次見面,穆尼夫人。”祝槐笑著說,“我是戴安娜·博比。”
她還嫌火不夠旺似的補充道:
“據說私奔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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