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枯瘦佝僂的人影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灰白麻衣，像是穿著一件陳舊的裹尸布。

　　他匍匐在破碎的石塊上，那些碎片上還帶著精細(xì)雕琢的紋路，微微能夠分辨出曾經(jīng)龐大石棺的輪廓。

　　可如今，莊嚴(yán)肅穆的陵墓變成了饕餮之處，精雕細(xì)琢的石棺被砸碎，價值萬金的陪葬品被丟在一邊，棄之不顧。

　　而陵墓的主人——那些曾經(jīng)高貴的尸體們——已經(jīng)被那個饑餓到瘋狂的怪物拖出，大塊朵穎。

　　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被嚼碎的聲音里，一頂遍布齒痕的王冠從碎片中滾了下來。

　　曾經(jīng)鐵月的賢者所為止驕傲的月之桂冠，此刻已經(jīng)變成了這般摸樣。

　　他抱著一顆枯萎的殘缺頭顱，像是抱著自己的餐盒，吮著指頭上的殘留，將里面所有的東西都吸干，最后將脆脆的顱骨也像是吃餅干一樣吞吃了進(jìn)去。

　　完美的下午茶。

　　那枯萎佝僂的身影依稀豐滿了一些，干癟的臉上，兩顆眼珠像是燃燒著火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納貝里士。

　　“稍等，稍等，立刻上菜。”

　　帕格尼尼走上前去，抬起手里的錘子，環(huán)視著周圍的棺材，最后選中了一具，砸，在破碎的聲音里，腐爛的味道從石棺的裂隙中生氣。

　　“哈，你運(yùn)氣真好——”

　　納貝里士蹲在裂縫前面，窺視著沉睡在黑暗中的尸骨，眼神愉快：“不知道金宮之主的味道如何呢？”

　　咔擦！咔擦！咔擦！

　　很快，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再次響起，以原初眾王為餐點(diǎn)的恐怖宴會，已經(jīng)進(jìn)入到最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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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擦！咔擦！咔擦！

　　葉青玄也抓著一張死硬的面餅啃著，餓的像條瘋狗。

　　經(jīng)歷了一次樂理動亂之后，渾身被摧毀殆盡的他又在賢者之石的力量之下重生，但其中損失的熱量卻無法純粹用以太來彌補(bǔ)。

　　幸好此刻的他已經(jīng)完成了半以太化，軀殼一半都是由以太所組成，否則想要重生恐怕都沒這么容易。

　　短短的五分鐘，葉青玄完成了宿命之章，見到了原初諸王，又正面懟過了那群老不死的家伙，再成功完成了以太質(zhì)變，擁有了自己都說不出來的古怪特質(zhì)。

　　那種變化激烈的以太如同雷電一般，一刻不停的變化著，侵蝕著周圍的物質(zhì)，又漠然的維持著自身的平衡。

　　驚鴻一現(xiàn)的瞬間中，卻包藏了無數(shù)的樂理生滅。

　　只是觀察和分析，就令幾位緩過氣兒來的大師再次有種吐血的沖動。

　　但現(xiàn)在目前最緊要的問題卻不是這個。

　　而是眼前。

　　葉青玄吞掉最后一塊面餅，牛飲吞掉了大半壺水，總算趕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饑餓，擦了擦嘴，抬起眼睛看著面前的老修女。

　　“你竟然可以用舒伯特的力量？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也不知道。”

　　老修女已經(jīng)從那種神異的狀態(tài)回復(fù)，看上去有些萎靡，迎著葉青玄銳利的目光，勉強(qiáng)地笑了笑：

　　“大概是神回應(yīng)了我的祈禱吧？”

　　她伸手，習(xí)慣性地想要為葉青玄擦掉臉上的汗水，可是卻被葉青玄握住手腕，手指如鐵鉗。

　　手指反轉(zhuǎn)，葉青玄捋開了她的袖管，看到被燒毀的皮膚，還有過載的煉金矩陣——圣徒的力量對渺小的凡人來說，是烈火熔巖，想要觸碰，就要玩火，絕不可能毫無代價。

　　葉青玄能夠感覺到，她的內(nèi)臟幾乎都衰弱到極限，皮膚下面的肌肉正在不由自主的抽搐著。

　　本應(yīng)該有刻骨的疼痛，可老修女的眼神卻依舊柔和又安詳。

　　她看著葉青玄，全無難過，只是微笑。

　　葉青玄心里越發(fā)的煩躁，聲音變冷了：“嬤嬤，搞清楚，我不是你的那群孩子……請將你多余的愛收起來，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老修女依舊看著他，眼神柔和：“不論你是誰，神愛世人。”

　　“可神明不愛你。”

　　葉青玄冷然反駁，毫無任何憐憫和同情：“搞清楚，嬤嬤，當(dāng)初救你的是我！你的神只想要你去死而已！”

　　老修女愣了一下，笑容變得有些窘迫，訕訕的低下頭：“但神會愛你的，主教大人。我覺得……您是應(yīng)當(dāng)被神明所鐘愛的人。”

　　“希望如此。”

　　葉青玄收回視線，不想多講，只是示意梅布爾給她療傷，起身離去。

　　片刻之后，梅布爾回到了他身邊，看著他坐在臺階上的漠然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她從口袋里摸出了半截玉米桿，靈活的切開，掏空，插上了兩根管子之后，做成了兩個精致的玉米煙斗。

　　“要不要來點(diǎn)，上好的煙葉，我八年前從一個怪奇那里換到的。”

　　她從懷里抽出了一個黑色的口袋，口袋里飄出了奶油和煙葉的濃香。

　　葉青玄看著面前的小女孩兒嫻熟地塞煙斗的樣子，表情忍不住有些復(fù)雜。

　　“喂，怎么了？”

　　梅布爾撇了他一眼，怪笑了起來：“大審判長閣下，我可是已經(jīng)八十歲的老太太了。雖然據(jù)說您生冷不忌，但口味沒有重到這種程度吧？”

　　葉青玄翻了個白眼，沒有說話，只是接過煙斗。

　　醇香的煙葉燃燒，裊裊升起。

　　梅布爾歪頭看著他：“堂堂阿瓦隆親王，全世界有數(shù)的強(qiáng)者，被一個普通人施舍，心情不好受吧？”

　　葉青玄撇了他一眼：“當(dāng)年要不是有一條狗來罩我，我早死了。我自尊心沒那么脆弱好么？”

　　“那煩心什么？”

　　“……”

　　葉青玄沉默許久，悶聲說：“只是為她不值而已，她的神不值得她付出所有，教團(tuán)也不值得。”

　　“她一直什么都沒說，可你好像知道了點(diǎn)什么？”

　　“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教團(tuán)那套把戲，來來去去就那么一回事兒。”

　　葉青玄嗤笑：“只要把持著公義的大旗，就有源源不斷的傻子來犧牲自己，真好啊，真好啊。

　　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那一個……班恩神父是，我的死鬼父親是，史東那群老頭兒也是，哪怕老死了，也不忘記東征。

　　結(jié)果呢？教團(tuán)只把他們當(dāng)做過時的工具而已。他們想要發(fā)光發(fā)熱，不惜點(diǎn)燃自己，可教團(tuán)根本不需要他們那點(diǎn)火星。

　　他們不應(yīng)該為那些東西犧牲自己，這不值得。”

　　他深吸了一口煙斗，瞇起眼睛，從口鼻中噴出了青色的煙霧：“梅布爾，我不喜歡這樣的世界。

　　一點(diǎn)都不喜歡。”

　　梅布爾沒有說話，只是抽著煙斗，直到最后，將燒完的玉米芯丟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還記得她說了什么嗎？”

　　她看著葉青玄：“你是應(yīng)當(dāng)被神所鐘愛的人，陛下和麥克斯韋先生堅信如此，我也堅信是如此。

　　您有命令，我就遵從。

　　因為我相信，您會將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但愿如此吧。”

　　葉青玄丟掉了抽完的煙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抬頭笑了笑：“走吧，先幫老頭兒們把傷勢弄好——可別讓人埋怨裁判所黑心。”

　　可很快，他看著面前的老頭兒們，就笑不出來了。

　　遍體生寒。

　　“這是……怎么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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