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悲歌永存
葉清玄拿出來給他們治療的藥劑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作為稀釋介質(zhì)而存在的生理鹽水,而剩下的百分之一,則是他的血。
富含著賢者之石和凈化樂理的血液是最好的解藥。
在進入他們體內(nèi)的第一瞬間,血液中的力量便會自行增殖,將一切非人的寄生物都徹底殺死,補足被消耗的精力和氣血。
狀況良好的人可能睡一覺就沒事兒了,但是體能略差的人恐怕就會上吐下瀉,再差一些的人,會因為免疫系統(tǒng)的重建而大病一場。
而那些已經(jīng)被深度侵蝕的人,藥石無醫(yī)。
對此,葉清玄無能為力。
凈化藥劑會結(jié)束他們無盡的噩夢和痛苦,將他們從瘋狂中短暫喚醒。
他們會以清醒地意志度過短暫的彌留時光。
然后,面對死亡。
“很殘忍,是吧?”
葉清玄問。
“是救贖才對。”
門口的奈文回答。
在他的指尖,有一枚磨得有些模糊的風(fēng)琴手徽章輕巧旋轉(zhuǎn):
“恰當(dāng)?shù)亩Y儀、端正的面貌與自由的意志,乃是人性的精髓——很久之前,麥克斯韋先生對我們這么講過。
我喜歡這句話。
對于風(fēng)琴手來說,也是如此。
像我們這種見不得光的家伙,一輩子能夠安慰自己的,只有這一枚徽章。它是我們唯一的榮耀和慰藉,不能玷污,也絕不能落入淤泥中。”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
“——有尊嚴(yán)的死,便勝過丑惡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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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天下午的時候,在巖窟修道院的頂端,死者迎來了自己的簡陋葬禮。
葉清玄執(zhí)起圣典,為他們主持葬禮。所有的特勤干員都盡數(shù)到場,為這六位死去的‘風(fēng)琴手’送別。
葬禮簡單的連花都沒有。
在淅淅瀝瀝地小雨中,死者躺在七拼八湊釘成的棺里。雨水落在他們蒼白的臉上,一切都變得濕漉漉的,令人難過。
“奧德特、西維斯特、沃倫……”
葉清玄凝視著那些死者的面目,輕聲呢喃:“很遺憾,你們未能看到這一場戰(zhàn)爭的開始和結(jié)束,未能有慷慨激昂的詩篇歌頌與永載史書的壯烈死亡。
今日,你們將告別人世的苦難,在死的國度中永享安寧。
你們的死亡雖未能令更多人得生,但你們的使命和職責(zé)是不死的,且將在人間獲得久遠(yuǎn)的傳承。”
他閉上眼睛,點燃了火焰,火焰自油中升騰而起,兇猛而狂烈,蒸發(fā)了雨水,吞沒了死者的面目,將一切都悲憫地?fù)肀г趹阎小?br />
凄白的煙霧裊裊發(fā)散,宛如死者的魂靈升上天空。
“愿你們的魂靈不滅。”
葉清玄輕聲呢喃。
所有的風(fēng)琴手向著逝去的同伴低下頭,齊聲吟誦,那些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回蕩在狹窄而黑暗的天地之間。
“悲歌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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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默哀結(jié)束之后,葉清玄轉(zhuǎn)過身,在火光的映照中,打量著身后的人群,凝視著他們每一個人的面孔。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這是第一次與葉清玄見面,注視著他的面孔時,便會困惑與他的年輕,憂心他能否完成這個對于任何人來說都太過龐大的使命。
葉清玄向前。
拒絕了奈文撐過來的雨傘,任由雨水落在自己身上。
葉清玄站在人群的前方,任由那些眼神打量。
“想必你們都已經(jīng)認(rèn)識我了,我就是葉清玄。麥克斯韋失蹤之后,第五部門的暫代負(fù)責(zé)人。也是我下達(dá)的命令,將你們送到了這里。
可以說,這幾天里你們受到的折磨和痛苦,歸根結(jié)底,都源自于此。”
在懷疑的目光中,葉清玄的神情依舊淡然:“我知道你們在想些什么,我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官和領(lǐng)袖,也不像是麥克斯韋一樣,令諸位信服。
你們的懷疑和擔(dān)憂并非毫無道理,心懷不滿也情有可原。
可惜,這一切都無法改變。
不論是我還是你們,都已經(jīng)沒有其他的選擇。
而更不幸的是,短暫的喘息之后,還有新的磨難在等待。”
講到這里,葉清玄便露出了愉快地笑容:“或許你們想從我口中聽到的不是這種東西。或許你們來這里,是為了更加崇高的目的。
可惜,我向來不喜歡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所以,我們不妨換個理由。”
說著,他伸手,指向那一片沒有光的蒼穹,和漆黑的海洋:
“先生們,前方的事態(tài)不明,很可能是絕路,十死無生。
而我要帶你們進行的,是一場戰(zhàn)爭,一場將自己的國家從迷霧的手中奪回的戰(zhàn)爭!
我們要與之為敵的是這一片吞掉了安格魯?shù)暮Q螅c其相比,我們渺小的連塵埃都算不上,更談不上擁有勝機!
接下來,我們將進入這一片迷霧,回到安格魯去,從這個見鬼的世界手里奪回我們的土地和國家。
但在這之前,有一些話,我要告訴你們……”
迎著所有錯愕的眼神,他抬起手中的那一枚粗糲而古老的戒指,由石中之劍所銘刻下的紋章被喚醒了,煥發(fā)出熾熱的光芒。
光芒如劍。
“以石中之劍為誓,我在此許諾你們的,必定達(dá)成!”
葉清玄肅聲宣告,沙啞的聲音宛如雷鳴,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我將保證你們每一個人都將參與到這一場戰(zhàn)爭中去。”
“我將保證每一個死者的犧牲都不會失去意義,每一個追隨我的人獲得有尊嚴(yán)的死亡!”
“倘若我們勝利,我將保證每一個死去的人都將被這個國家銘記,每一個活下來的人都成為英雄。
不論活著還是死去,你們都將被永久地記錄在安格魯?shù)氖穬岳铩?br />
倘若我們失敗,我將與你們一同葬身與這片無光的海洋里,在死的國度中與英靈共聚!”
在死寂中,葉清玄迎著他們的目光,輕聲呢喃:
“——愿吾等的悲歌永存。”
回答他的,是風(fēng)琴手們的撫胸禮。
“遵從您的命令,先生。”
那些自世界各地匯聚而來的風(fēng)琴手向著面前的年輕人低下了矜持的頭顱,他們半跪在雨水中,獻上自己的忠誠。
再無猶豫。
“很好。”
葉清玄緩緩頷首,愉快地微笑著:
“諸位,請和我一起享受這通往死亡的漫漫旅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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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后,鐵輪的甲板上。
機輪修正結(jié)束,引擎預(yù)熱完畢,所有人員就位,最后的補給從修道院中搬進了船艙。
葉清玄站在船頭,靜靜地凝視著這一切。
“剛才真是有夠見鬼的演講,說實話,有夠蹩腳。”
伊戈爾站在他身邊,咬著粗大的煙卷,鼻子里噴出了濃郁的煙。
“很糟糕么?”葉清玄忍不住苦笑,“看來我還是不大擅長這一套。”
“放心吧,雖然糟糕,但勝在有效。”
伊戈爾忍不住又看了葉清玄一眼,他的眼神古怪,就像是打量著什么極其危險的東西:“葉先生,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擅長和瘋子們打交道?”
“這是在夸我么?”
“算是吧。”
伊戈爾聳肩。
很快,最后一個人順著踏板上船。
巖窟修道院再度恢復(fù)了寂靜,就像是一個安寧的墳?zāi)埂?br />
所有物資搬運完畢,船體的檢查也已經(jīng)結(jié)束。
可葉清玄打量著這一艘船,卻始終覺得缺了點什么。直到最后,他拍了拍腦袋,想起自己曾經(jīng)的命令。
“我的船長,我們的新船首像呢?”他對伊戈爾說:“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一切都遵照你的吩咐,大人。”
伊戈爾咧開嘴,露出笑容:“我保證,這是絕無僅有的杰作。”
他揮手,幾個摩拳擦掌的水手得令而去,很快,便從船艙中剛剛制作好的船首像扛了出來,上面蒙著厚重地防塵布,令人看不清它的陣容。
在絞車和滑輪的幫助之下,新的船首像很快便裝在了船首之上。隔著防塵布,那船首像如同活物一般,正在奮力地掙扎著,那姿勢讓人心中充滿愉快。
隨著那束縛著防塵布的繩索被扯開,在狂風(fēng)里,防塵布被卷起來,飛上天空,令覆蓋在下面的東西終于重見天日,大口地喘息。
在看到葉清玄之后,便紅了眼睛,竭盡全力,發(fā)出嘶啞地尖叫:
“葉清玄,你不得好死!!!”
在船首之上,被層層鎖鏈?zhǔn)`在十字架上的澤維爾奮力掙扎著,不顧一切地想要掙脫枷鎖。可是他的四肢已經(jīng)在煉金術(shù)地置換之下,融入了鐵中。
在他的身上,焊接著龜殼一般的尖銳鐵牌,有人以刷子沾著油漆,在上面寫下了潦草的字跡。
——我是敗北主義者。
連帶著被融為一體鋼鐵構(gòu)件,他取代了原本那個位置上的青銅仕女,成為了新的船首像,即將迎風(fēng)破浪,首當(dāng)其沖地駛?cè)脒@黑暗的海域之中。
“效果如何?”
伊戈爾拍打著自己的杰作,看向葉清玄,看到了他贊嘆地點頭:“簡直是像藝術(shù)品一樣,我的船長。”
“哈哈哈,我就知道。”
伊戈爾暢快地大笑起來:“我·他·媽·的天生是個藝術(shù)家!”
“葉清玄!我詛咒你!你一定會遭到報應(yīng)的!一定會!”
船首上的澤維爾發(fā)出嘶啞地吶喊。
他看著面前那洶涌漆黑的海洋,明悟了自己的命運之后,表情就恐懼地為之扭曲,用盡所有力氣尖叫:
“殺了我啊!別像是個娘們一樣!你這個變態(tài)!瘋子!神經(jīng)病!我詛咒你!詛咒你!!!”
“看到你中氣十足的樣子真好。。”
葉清玄淡定地端詳著澤維爾的樣子:“愉快地享受我們的旅程吧,澤維爾先生。我保證過了,你會在最好的位置上見證這一切。”
在尖叫和怒罵聲中,葉清玄微笑著轉(zhuǎn)過身,看向伊戈爾:“啟程吧,我的船長,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伊戈爾頷首,將燃盡的煙卷丟在腳下碾滅,向著艦橋揮手:
“所有人準(zhǔn)備,正北方轉(zhuǎn)舵!
目標(biāo)安格魯!
目標(biāo)奧爾德尼島!
——拔錨,起航!”
于是,汽笛開啟,鋼鐵之輪迸發(fā)出高亢而尖銳的鳴叫,撕裂了黑暗中的永恒靜謐,像是巨獸憤怒的咆哮。
震耳欲聾!
鐵錨從深海中緩緩升起,鐵輪劇震,令那海潮動蕩。
在引擎地推動之下,它拍開了海水,撕裂了波濤。
高歌著,鳴叫著,吶喊著。
他們駛向了那一片無光之海的最深處。
黑暗吞沒了一切。(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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