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八章 決戰(zhàn) 十六
“……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卑職雖經勉強支撐,終難一改危局。加之苦戰(zhàn)多日的官兵,多已心生恐懼,而城內亂民亦開始蠢蠢欲動,惠民之淪陷已成定局。為了尊敬的沙皇陛下的偉大事業(yè),卑職已經竭盡全力,怎奈天不佑我。惠民尚存有忠誠的沙皇將士五千余,倘若再繼續(xù)堅持下去,無疑將玉石俱焚。為拯救這些深陷危難之中的將士們,卑職當今唯一的選擇,就是犧牲自我之一切榮譽……”
沙俄武定府駐防軍司令官諾巴夫斯基上校給德州的普留申科將軍發(fā)完這份最后的電報,黯然走出了他官邸。回頭看看那富麗堂皇的官邸,仰頭望望懸掛在頭頂正上方、耀眼炫目的日頭,又戀戀不舍地深深地呼吸了口一陣清風迎面送來的自由空氣,在一聲重重的嘆息之中,跨上了出城的坐騎。
正如諾巴夫斯基上校在電文中所說的那樣,他的確是盡力了。在他的設想當中,本來是要堅守惠民作為釣餌,將太平紅軍吸引到城下,同時再由四外調集兵馬,給攻城的太平紅軍來個反包圍。可惜的是,事與愿違,在他的充分配合下,周邊的援兵統(tǒng)統(tǒng)成了被他親手送進太平紅軍嘴里的肥肉,而他這個預備著要中心開花的大雷,卻在那兜頭潑下的暴雨中,變啞了。
等不來救兵的諾巴夫斯基,剩下的選擇就只能是自救了。為了突出重圍,他是使盡了一切手段。先是派人出城參見圍城紅軍的最高指揮官,聲稱可以用主動讓出惠民為代價,來換取天朝紅軍給駐守惠民的俄軍讓出一條北去的路。
當諾巴夫斯基的使者帶著天朝紅軍圍城前線總指揮陳廷香一句“交還惠民理所應當,但城內所有俄軍官兵必須放下武器,只允許徒手離去”的回復回城之后,惱羞成怒的諾巴夫斯基又再次遣使出城,又揚言倘若他們的條件得不到滿足,俄軍就必將殺光惠民全城男女老少,而后全體再以身殉職他們的沙皇陛下來做要挾,逼迫圍城紅軍撤圍讓路。
哪料想陳廷香照樣不吃他這一套,灰溜溜的使者僅僅得到一個“也許你們真敢殺光城內那些無辜的百姓,但我根本不相信,你們真的還敢集體自殺!只要到時候你們還有活著的,那就有機會看看我有多狠了”的回答。
折騰到最后,諾巴夫斯基招數用盡,只好玩弄了一個詐降的伎倆。他寫了一封親筆信,言辭極其誠懇,既反思了自己的過去,又接著哀嘆了自己眼下的不理智。同時表示,經過再三斟酌,城內俄軍官兵已經達成共識,愿意有條件地投降天朝紅軍。既然是有條件地投降,條件當然就需要詳細地相互商談。于是,雙方的談判代表坐在了一起。
自以為得計的諾巴夫斯基趁著所謂商談的機會,一面指令他的代表在談判中要表現的盡量低調,最好作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但原則問題還要該爭的就爭,借以達到拖延時間和迷惑對手的目的。而在背后,諾巴夫斯基卻開始了一場有計劃的突圍行動。
直到這場突圍鬧劇終了,諾巴夫斯基才明白,自己所作的一切其實都是枉然。當諾巴夫斯基率兵突圍之際,還仍然被丟在了太平天國工農紅軍營中的談判代表們居然活著回到了城內,并帶回來“守下去,一旦破城活口一個不留,繳械投降,則可以保證一個不殺”這最后兩條可供選擇的道路的時候,在眾多官兵極度渴望獲取生存的巨大壓力下,諾巴夫斯基不得不選擇了投降。當然,已經“上過一回當”的陳廷香,對他們這次的投降條件提得卻是甚為苛刻,要求城內的俄軍最高指揮官必須親自率隊出城,在指定地域繳械。
東門外,在一排排天朝紅軍將士的最前列,有一匹紅得似火炭一般的高頭戰(zhàn)馬,據說它就是沙俄赫赫有名的奧爾洛夫——羅斯托普金斯馬,是一個叫奧爾洛夫伯爵的酷愛馬匹者,從十八世紀六十年代就開始,通過用十種不同良駒的雜交組合試驗,才終于培育成了的這一上佳品種。不過,如今它的背上,端坐著卻是已經被日頭曬得略顯黑瘦,也不算高大的紅八軍軍長陳廷香。
顯然,陳廷香今天能有這樣優(yōu)良的坐騎,那一定是受益于教導旅那里得到的戰(zhàn)利品。在鹽山一戰(zhàn)發(fā)了洋財的劉明遠,沒有忘記當初為了援助友軍而咬牙讓出自己那匹心愛的棗騮駒,改乘一頭大黑騾子的老旅長,戰(zhàn)斗剛一結束,就利用向方面軍總部報捷的機會,精心挑選了這匹最上乘的漂亮戰(zhàn)馬,送給了同樣喜歡漂亮的老旅長。
一條馬韁繩,照例牢牢地環(huán)繞在陳廷香袖口空蕩的左下臂上,右手里的那根馬鞭子,竟斜抗在肩上,不時悠閑地輕輕敲打著自己,好像是在給自己舒筋活血,這動作,與他那張掛了霜似的臉,怎么都看有些不協(xié)調。
惠民城頭,曾經插著的大清龍旗,還有那在城樓最高處飄搖了近一年的沙俄三色旗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幾塊用長木桿子高高挑起來大白布。
“娘的,這次倒是還真老實!”副軍長陸順德一提馬來到陳廷香的身邊,抬手向前一指。順著已經洞開的城門,城內正頗有秩序地緩慢出來一隊人馬。
“最前面的這個應該就是那個什么諾巴夫斯基了。”
陸順德說的沒錯,在出城投降的人馬中,如今一馬當先的就是諾巴夫斯基上校。
越靠近正在對面準備接受他投降的太平紅軍隊伍,諾巴夫斯基越有些感到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雖然他沒有見過立馬最前面的陳廷香,可單單從對方外表顯露出來的那種氣勢,他就斷定,這人一定就是那個跟他糾纏了多日的強勁對手。此時,諾巴夫斯基的腦子里竟然閃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為什么當初假意投降的時候沒想起這一手來呢?要是當初也能想到這樣,只需城頭埋伏的炮隊一個突襲,這該死的家伙就會立即去見他的上帝,然后豈不是就……
想入非非的諾巴夫斯基被身后幾聲輕輕的咳嗽打斷了思緒。距離對面的兩騎馬就只差十幾步了,諾巴夫斯基拉住韁繩,笨拙地下了馬。
原本以為對方也會一定和自己一樣下馬,平等見禮的諾巴夫斯基,一轉身才發(fā)現,對方根本沒有任何下馬的意思,只是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他,那意思是在等待著他首先表示什么。這一下,令正把手舉起來,準備先向對方致以軍禮,再去解開肋下佩刀的諾巴夫斯基一時僵在了那里。
“上校……”細心的副官輕輕碰了下此時一定是別扭萬分的上校大人,提醒著上校要明白自己眼下的身份。
諾巴夫斯基遲疑了一下,終于用原本要敬軍禮的右手緩慢地脫下了自己的軍帽,然后按在胸前,微微地探身鞠了躬,“沙皇駐華派遣軍武定駐防軍司令官諾巴夫斯基上校,參見二位將軍。”
“久聞大名,相見不易,”陸順德在馬上一抱拳,“太平天國工農紅軍第八軍副軍長陸順德。”
陳廷香卻只是舉起拿著馬鞭子的右手,在自己的軍帽帽檐上輕輕一碰,簡潔明了地順嘴里蹦出三個字,“陳廷香。”
“久仰……久仰……”諾巴夫斯基仰頭望著這個一旦離開馬背,就絕對不會強壯和高大過自己的既陌生,又萬分熟悉的對手,嘴里敷衍著,心里卻免不了還要惡毒咒罵上幾句……
據說,在此之后,有一次曾國藩遇到陳廷香,在提起武定府受降這一幕的時候,曾經笑著說陳廷香不該這樣對待一個已經認輸的人,因為這樣做,似乎給別人一個咱這素以禮儀之邦著稱的泱泱華夏,多少有些名不副實的嫌疑。
當時在場的人都看到陳廷香先是被曾國藩說的一愣,接著,陳廷香搖了搖頭,“其實,能向咱們投降,這已經就是他們的造化了。你想想看,倘若咱們調換成滿清,他們是不是還要跪著覲見咱才是啊?”
至于那位曾經不舒服過的諾巴夫斯基上校,第二次見到陳廷香的時候,那已經是幾天以后了。
由于惠民城內的百姓們堅決要清算沙俄鬼罪行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被關在臨時集中營中的沙俄官兵們惶惶不可終日。同樣連續(xù)失眠的諾巴夫斯基再也支撐不住了,懇求集中營長官帶話給陳廷香將軍,無論如何都要接見他一次。
諾巴夫斯基的迫切請求一報上去,很快就有了回復。這次接見,就安排在了城外一所農家院落中的紅八軍司令部,而且與受降那天完全不同,連諾巴夫斯基自己都感覺,仿佛他根本不是一個階下囚。
陳廷香認真、友好地聽取了諾巴夫斯基內心的擔憂,對包括諾巴夫斯基本人在內的沙俄官兵們可能會被百姓清算一事,還表示了深深的同情。但陳廷香直言不諱地告訴諾巴夫斯基,清不清算他們的罪行,如何清算,那都是已經建立起來了的武定天朝人民政府的職權范圍,更取決于人民的意志,作為天朝軍人,他現在無權干涉這些。
在把諾巴夫斯基嚇了個半死之后,陳廷香突然提出了一個唯一可以挽救諾巴夫斯基性命的主意,就是諾巴夫斯基必須真心情愿地配合天朝紅軍,動員集中營里一些民憤不大、素質也算好的官兵,一起跟隨他陳廷香走。
至于去哪?陳廷香就說了兩個字,“出關”。
諾巴夫斯基當時咧著大嘴就笑了起來,不僅如此,年已五十的諾巴夫斯基還蹦身而起,模仿滿清官員的樣子,連拱手帶作揖,若不是陳廷香阻止的及時,他眼瞅著就要跪在地上了。別說出關了,只要不是下地獄,上天入海都行。
參加過第七次俄土戰(zhàn)爭的諾巴夫斯基,在陳廷香的引領下,從此投身于天朝紅軍的陣營。從最初只是簡單地為了換取個人生命的存在,到真正領會到能夠作為天朝紅軍一員的無上光榮,老軍人諾巴夫斯基逐漸成長起來,煥發(fā)了青春。在為了中華國土的光復、人民的解放,及此后的俄羅斯人民革命中,作出了不小的貢獻。
十幾年后,已經身為俄羅斯人民共和國國防軍事委員會人民委員的諾巴夫斯基元帥,在克里姆林宮舉行的為了歡迎朋友加兄弟的太平天國聯邦政府軍事代表團的宴會上,當著無數來賓的面,頻頻向陳廷香上將敬酒,盛贊陳廷香將軍不僅是他平生最見到的最懂得禮儀的儒雅將軍,而且還是太平天國工農紅軍的偉大驕傲。
相比起當時東昌的奇科夫斯卡少將,還有武定的諾巴夫斯基來,大概真能讓他們的沙皇陛下驕傲上一時半刻的,也就數德州的普留申科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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