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與韓志勇的談話
權建和被免職一定程度上震動了全廠。毫無征兆地免去了核心權力部門的核心人物,讓接到文件和聽到消息的紅星各級干部心生警惕,新來的一把手不是善茬。盡管文件上并沒有講權建和被免職的原因,但紙里包不住火,當晚,真實的細節就以超越人們想象力的速度在中層中流傳。大部分中層都認為權建和活該,這個時候將新老板的軍,活該被斬。
普通職工就是另一種心態了。紅星廠有個特點,就是關于人事變動的消息傳播的格外迅捷,即使與其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也會津津樂道于此。權建和的突然免職,讓職工們感到興奮。宋楊案發帶給了紅星職工極其負面的影響,很多職工認為紅星的兩級班子都爛透了,都是些貪污腐化的王八蛋,免職是輕的,應該把他們一個個抓起來。
陶唐則收獲了普通職工特別是離退休職工的贊譽:新來的陶總做的對。這是個不錯的一把手,你看人家每天到大食堂吃飯,你看人家騎自行車到車間,這才是**的作風嘛。老百姓希望陶總狠狠治理一批像權建和一樣的蛀蟲,紅星廠就是被他們搞垮的。
韓志勇是周四晚上回到廠里的,他已經得知了權建和的變故,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他聽了權建和的哭訴和要求,狠狠地批評了他所器重的老部下。
“我沒跟你們吹過風嗎?陶總剛來,又帶著尚方寶劍,砍個中層還不是像捻死個螞蟻?你還敢跟人家較真?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文件已經下了,我算老幾?能廢掉紅頭文件撈你上岸?別說人家抓住了你的把柄,就是錯斬了你,也會錯到底。”韓志勇指著權建和的鼻子罵道,“別跟我說什么冤枉!少跟那些個體戶來往,沒跟你說過?也不看看形勢,真是豬腦子!你冤,我還冤呢。”
韓志勇感到憋氣,最終還是忍住了,因為權建和在自己毫不知情地情況下被摘了烏紗。隨即想到財務部因之帶來的爭斗,他心里極為郁悶。如果是宋悅當權,他會用自己的方式馬上發泄不滿,但現在紅星的掌舵者是陶唐,特別是他這趟燕京之行后,他只能選擇沉默。
“韓瑞林搞破鞋,據說還上了會,就因為是同學,他不是裝了糊涂?”權建和不服氣,“他這是對著你。”
“少來這套!那能一樣嗎?你是逼宮,而韓瑞林是褲襠里的那點爛事,民不告官不究。你呢,老實下去待一段時間吧,不是沒做具體的安排嗎?你可以選個地方,我可以跟潘成貴打個招呼。等過了這段,風聲平息了,我再想辦法把你用起來。誰說下去就不能上來的?文件我看了,沒提你具體的錯誤嘛。”
“文件不提就沒人知道了?辦公樓都在看我的笑話呢。韓總,我可是鞍前馬后地跟了您十幾年了,陶唐總得給您個面子吧?就是下去當個科長也行呀,這么一擼到底,姓陶的太他媽狠了吧。據說他在收拾李珞呢,也不怕被人聯手掀翻。”
“滾蛋!還聯手掀翻人家?人家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我看你是活回去了,就這水平,免掉活該。紅星亂成這樣,別說是免掉一個中層副職,就是拿掉我,上面一樣會成全。你呢,聽我的,就老實呆著去。不愿聽我的,愛咋咋吧。老子不管了。”韓志勇真生了氣,想到馮世釗對陶唐的態度,現在的局面下拿他和李珞的爭斗純屬害他,還敢提聯手掀翻陶唐,腦袋被驢踢了嗎?
“好吧,您可不能不管我。”丟掉了每年近十萬的績效工資,還有說不清的灰色收入,權建和真是痛不欲生。離開紅星重新創業嗎?談何容易啊。
“只要你沉住氣,我總能幫你。剛才你說陶總收拾李珞,怎么回事?”
權建和于是把他聽到的消息說了。
韓志勇沉吟良久,“還他媽要我救你呢,你真是不爭氣。這種時候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別跟我說你沒拿人家好處!陶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未予深究,深究起來,你連廠籍都保不住!還敢跟陶總掰手腕子,你呀,找個機會當面跟陶總認個錯,明天,明天把這件事給我辦漂亮了,誠懇一些!”
“好吧……我聽您的。”權建和似乎明白了什么。
權建和走后,韓志勇陷入了沉思。他去燕京的三天里,公司發生了不少的事情啊……最值得關注的就是陶唐與李珞的矛盾已經露頭了。盛名之下無虛士啊,陶唐算是找到了絕佳的突破口了。自己早就說過,不整頓營銷,紅星就沒希望……應該幫助陶唐干掉李珞的,絕對應該這樣做。什么事能瞞得過財務?從財務口收集李珞的把柄很容易,原先不能那樣,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但不能急,還要看一看。如果陶唐示好自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如果陶唐不值得輔助,樂得看笑話……權建和不應該成為自己與陶唐對立的原因,一來惹不起,二來不值得。但權建和太他媽讓自己失望了,生生折掉一臂呀。副總會計師兼財務部長李建華與自己不一條心,那家伙有能力有野心,控制財務部主要依賴權建和,但陶唐把自己最得力的一件武器給收繳了,很麻煩,必須提一個自己人頂上去……該提誰呢?另外,權建和之事自己也要有個令陶唐滿意的態度才行,這一晚韓志勇睡的很不踏實。
第二天一上班,韓志勇便去了陶唐辦公室,先簡要匯報了下燕京之行的情況,一共從財務公司拿到了系統內欠款1.83億元,這完全是馮董打了招呼,不然財務公司能給一半就不錯了。
他沒提權建和的事,想看看陶唐怎么說。昨晚雖然批評和安撫了權建和,但陶唐不跟自己打招呼便摘了手下的烏紗,還是讓他很不舒服。
“辛苦了。”陶唐起身,坐在了韓志勇對面,“三件事,第一是錢的事。我看了采購部的單子,五千萬兼顧主材和外協件無論如何是不夠的,我讓財務另外給生產部撥了一千五,可能他們已經匯報你了。公司出了員工自殺的事,心里很難受,跟書記商量了下,決定把欠發的工資一次性補掉,馬上就是五一節了,加上本月的工資,是個不小的數目。我向李建國了解了一下,由于燕京的款子已經到賬,加上最近銷售的回款,錢倒是夠。但花錢的地方絕非工資,生產這個大頭不能不顧。五千萬也只是應急而已。所以我要你準備一個資金平衡會,把近期的收入和支出盡可能地梳理清楚。對了,我問了總經辦,興武說資金平衡會已經很久未開過了,這不胡來嗎?這么大的攤子不開資金平衡會怎么行?你來牽頭,今后每個月都要至少開一次平衡會,不然肯定出問題。”
“陶總說的是。”提到資金平衡會,韓志勇馬上一肚子不快,“關鍵是營銷口的回款計劃等同廢紙,入口控制不住,出口計劃再周密也沒用。”
“當然要給營銷壓力,也要加強考核。平衡會盡快召開,我的意見不要超過明天。今天已經是25號了,一些事情要在節前定下來。”
“可以,我馬上安排。不過明天估計夠嗆,逼得緊了,報上來的水分太大。”
“行,那就推后一天。第二件是成本核算。我周二去了趟東湖,跟魏舍剛、王小如、唐一為都見了面,總的情況不錯,懸著的三個多億的單子基本簽了,魏舍剛還拿出了一些新產品……但反映出成本問題,營銷口說財務因為價格倒掛一直不批。我拍了次腦袋,凡是爭議在10%之內的統統簽掉。超過10%的,再做詳細的測算研究。回來后已經布置給了李建國,因為我給了人家一周時間的承諾,相關的測算要在五一后拿出來。這件事你要親自過問一下。韓總,我感覺到,其實是我的經驗,財務的測算更多地建立在理論之上,不是說不對,而是不免脫離實際。比如說,你把所有的開銷全部攤進去,結果就嚇住了自己,不能干了。實際呢?成本控制肯定有余地,未必就真虧損。還有,市場經濟就是這樣,你不干,自然有人干,那四個億的單子我們不取,東湖必定重新選擇合作伙伴。這是個思維問題,嘴上講用戶第一,實際總是以我為中心。隱約感覺到,這些年紅星市場不斷萎縮,跟這個混蛋思維有很大的關系。過去的事不提了,誰都是為了企業,營銷有營銷的道理,財務有財務的道理,我呢,也有我的道理。我堅定地認為,干活虧損和放假虧損不是一個性質。前者有翻盤的機會,后者則注定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們要嚴控成本,這件事是財務的本行,你考慮一下,拿幾條措施出來,凡是價格倒掛的產品,必須用倒逼成本的辦法把成本降下來!這件事沒什么道理好講,市場是不和你講道理的。你來抓,我做你的后盾,哪個環節不通,我幫你打通。不換思想就換人。我已經下決心了。”
“好吧。我照您的指示辦吧。”
“再一件就是權建和的事,你聽說了吧?”
“沒聽說。他怎么了?”
陶唐簡要地講了事情的經過,“沒來得及跟你通氣,主要是因為性質比較惡劣,班子會議研究后,決定免去權建和的職務。老韓,你得空跟他談談吧,到此為止,我不想因此分散精力。”陶唐最后一句話含義深刻。
韓志勇理解了陶唐的意思,到此為止的條件是權建和老老實實地接受免職處分,不然他就要“分散精力”了。韓志勇早已想明白了利害關系,“他怎么能這樣?陶總,不會搞錯吧?這小子跟了我多年了,能力不錯,人也可靠。”
“不會搞錯。債主還等著拿錢呢。郭主席已經做了縝密的調查,事情其實很簡單,一點不復雜。老韓,這件事給我很大的震動,像權建和這樣利令智昏的人肯定還有,免掉他,也是給其他人一個教育。本來我是想在文件里寫的明白一些的,趙書記有顧慮,我理解,他的顧慮是成立的。但我們必須汲取教訓,問題出在財務口,你呢,在適當的時候,適當的范圍講一講,請大家不要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犯糊涂。我這個人性格不太好,很討厭損公肥私吃里扒外,工作上有失誤不要緊,能力欠缺也可以提高,那種錯誤絕不容忍。”
“沒有管好下屬,我向您檢討……您批評的是。”
“檢討就不必了。加強管理吧,還是要從制度入手,這就是我恢復資金平衡會的本意。凡是資金平衡會上定下來的內容,就等于通過了預算,你批了就算數。只有資金平衡會之外的大額支出,再報你和我審批,不然我們就成了簽字機器了。昨天下午有幾筆額度很小的已經經副總審核簽字的款子都找我來簽字,還說是財務部要求的,這就不正常了。”
“是李建國要求的?這個人就是沒擔當。”韓志勇毫不掩飾對財務部一把手的不滿。
“大概是權建和的事引出的吧。還是要把規矩立起來,咱們這樣大的企業,開門一天,少說要花出去百十萬,如果事事都要我這個總經理簽字,怕是累死我也管不好。”陶唐的語調很平靜,但韓志勇聽出了其中包含的不滿。
花錢和用人是一把手的兩大核心權力,宋悅就死死地把住了財務簽字權,凡是上萬的支出必得他簽字方可支付,管好了嗎?結果就是該花的沒花出去,不該花的都花了。關系近的不受限,關系遠的花不上。公司居高不下的欠款正是這樣形成的。用資金平衡會的方法確定當月的大額支出,然后規定預算外資金的審批權限,是大型企業最合理有效的辦法。陶唐剛才的表述正是要走這條路。
但韓志勇不相信陶唐說的是真心話。
“陶總這樣要求,我這個總會就好當了。”
“用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開篇的那句話形容企業其實非常貼切,運行好的企業都是相似的,運行不好的企業卻各有短處。韓總,資金是企業的血液,現金為王永遠是真理。我們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要過緊日子,還是要最大限度收緊開支。昨天研究所的一筆錢我沒批,是一筆4500元的業務招待費,一個科級干部,一頓飯吃掉4500,合適嗎?但李蒙和江總都簽了字,渾不為異。此類事情甚多,我是清楚的,希望你從財務管理的角度梳理下,有規定的,要修訂或重申,沒有規定的,要把規矩立起來。這也是愛護干部的行為,總比把人送進監獄強吧?這是我的真心話。”
“謝謝陶總的教導。”韓志勇看著陶唐真誠的目光,“我照您的指示辦。我想了下,資金平衡會就定在明天下午兩點吧,明天是周末了,再晚就要誤事了。”
“不要緊,還是要準備充分一些。我決定把休息日挪一挪,馬上就五一了。”
“那樣最好。”
“這算是第一次,一定要開好這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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