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盤龍在側,臥虎成淵
第二章 盤龍在側,臥虎成淵
第二章 盤龍在側,臥虎成淵
鄉間的風,潛藏著十月枯燥的氣息,將枯槁的落葉吹落到柔軟的黃土小道上面,一腳踩上去,便有了一種如墜云端的錯覺。
籠罩在大地上面的黑夜,才剛剛露出魚肚白,許浮生便從僅僅只能遮風擋雨的小平房里面跑了出來,彎著腰貓著步子,動作十分的輕柔,似乎是害怕驚擾著尚在沉浸中的大地。
平凡不打眼的小平房后邊,是一條川流不息的長河,綠水清澈,連綿不斷。在許浮生的印象當中,這一條不知名的長河,似乎從來都沒有因為四季的更替,而遏制那輪轉的軌跡。
上一輩子,許浮生不知道這條河從哪里來,也不知道這條河要流往何處去。
這一世,許浮生站在松軟的岸邊,望著似乎沒有半點消停欲 望的奔流,依舊不清楚里面蘊含著怎樣的故事。
許浮生順著河堤一路小跑,秋季清晨的涼意似乎并沒有在意外套的阻隔,仍舊是從每一個缺口處灌入許浮生的身體。奔跑釋放出的熱量,與四季更替當中的寒意,在薄薄的夾克當中劇烈的交織在了一起,猛烈的沖擊著許浮生這一世孱弱的身軀。
沒過十分鐘,后背已經被汗水浸透的許浮生一屁股坐在了草甸上面,雙手撐著地面的土塊,胸口起伏,氣喘如牛。
“十七歲的我,還真是廢材一枚啊!”,許浮生擦了擦額頭上面的汗珠,嘆了一口氣,嘴角翹起一絲無奈的弧度。
自己十七歲是一個什么模樣,作為過來人的許浮生是最了解不過了。論學習,門門功課都是紅燈高照;論身體,一千米也要八分鐘才是勉強跑完;論心態,也就是破罐子破摔。
用一句話來形容,簡直就是一無是處,爛泥扶不上墻的典范。
想到這里的時候,許浮生逐漸平靜的臉上開始抖動起來,被汗水懵住的雙眼也閃過一絲狠辣的神色。
要不是當年的那件事,自己估計也不會在十八歲,正值青春風華正茂的時候,搭上前往陌生遠方的列車,開始自己那一段顛沛流離的混蛋人生吧!
許浮生嘆了一口氣,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發現空空如也,不禁自嘲一笑,撿起身邊一塊小石子,射入河中,激蕩起一連串的水漂。
“好好一位少年郎,年紀不大,這傷春悲秋的勁頭,倒是有點像我這個遲暮之年的老家伙了!”,水波擴散的盡頭,一名頭發半白,五官堅毅,眼神卻十分深邃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了長河的對面,臉上釋放著柔和的笑意。
中年男子身著一套簡易的天藍色長衫,踩著一對黑色老布鞋,坐在一副藤條椅上面,左邊駕著一副剛剛擺好的象棋盤,似乎有約客未至。至于那一副架在岸邊,隨著水波不停搖晃的垂釣,則更是為這樣的景象,增添了些許的神仙道韻。
“陳老,這么早啊?”,許浮生摸著自己的后腦勺,笑嘻嘻的問道。
陳老,這便是許浮生對于坐在自己對面,那一位閑賦逍遙的中年男子的稱呼了。
老實說,許浮生其實對于這一位,突然出現在小村子里面的中年男人了解不多。綜合兩世為人的記憶,許浮生也只知道這個中年男人生性怪異,只肯在村子邊緣河畔結廬而居,過著閑云野鶴般的生活,也不愿在村子里面過多的走動。
大抵是因為中年男人為人和善,待人親切的緣故,與村子里大多人都相處的十分和睦。老一輩的人見到了,會樂呵呵的叫喚一聲小陳,至于像許浮生這樣的小輩遇見了,那一聲恭恭敬敬的陳老,也是免不了的。
“這人一但老了,睡眠也就淺了。村頭老王家的雄雞一打鳴,就睡不著羅!都說人無再少年,這話果真不假,我這個糟老頭子可是打心眼里面,羨慕你們這些元氣滿滿的兔崽子啊!”,陳老呵呵一笑,你這半躺在河對面的許浮生,打趣說道。
“人無再少年?那可說不準。”,許浮生想了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荒誕事跡,眼神當中閃過一絲苦笑,小聲嘀咕道。
許浮生這些小動作,哪里能夠瞞過久經世海沉浮的陳老的眼睛。
俯身撿起停靠在岸邊的垂釣,陳老并沒有將許浮生的小心思點破,反而倒是抬起頭,臉上煞有其事的問道:“你小子剛剛嘀嘀咕咕,在說什么呢?”。許浮生哈哈一笑,臉上露出討好的神情,道:“我剛才就一直在心里面琢磨,怎么才能夠將老王家的那一只寶貝雄雞給偷了出來,烤了然后孝敬您老人家。”。
“你小子有這么好心?”,陳老在小村子里面也生活了快一年的時間,對許浮生這頭號刁民,可以說是知根知底了。
許浮生抽搓了搓手,強行無視掉自己臉上抽搐起來的尷尬,繼續說道:“我其實一向都是十分尊老愛幼的,只不過我低調,我不說。何況吃老王家寶貝雄雞的又不是我,這件事從頭到尾可是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飛躍橋不著名非專業學者許俊秀曾經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就算是被鐘蘭抓到自己私藏私房錢的鐵證,也要能夠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氣勢!
許浮生自然是完美的繼承了自己老爸的優點,就算是現在在起起伏伏半世滄桑的陳老面前,也能始終如一的保持著自己死不要臉的寶貴氣質。
有句話不是說的好嘛,人至賤,則無敵!
陳老拉起手工制作而成的竹竿垂釣,將一條咬鉤的草魚隨手扔進竹編魚簍當中,指桑罵槐的笑道:“沒有眼界的小東西,快滾!”。
將不要臉的偉大精神發揮的淋漓盡致的許浮生,直接將陳老的唇槍舌劍無視,重新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了河岸邊上,繼續問道:“陳老,您當初是為什么決定,在我們這個鳥不拉屎的小村子里面安家落戶啊?別人或許不知道,我的眼睛可尖著呢,以您老的知識眼見力,至少比我那個假裝斯文的老爸強上太多。怎么也能選一個比現在更加舒適的環境。”。
許浮生一口氣嘰嘰喳喳說了許多,陳老坐在河對面安靜的聽著,臉上的笑意愈發的盎然,重新上好魚餌的竹竿垂釣也重新的打落在了河面當中。半響,陳老才慢悠悠的繼續說道:“其實許先生是個真正的智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等你長大一點,就能知道了什么才是大智若愚了。”。
許先生是誰?自然就是在小村子里面聲望至高無上的許俊秀了。
不過,再世為人已經擁有三十年小智慧的許浮生,可不會承認自己還是那一個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自然而然的也不覺得自己那一個凡事處處忍讓一分,可以稱得上是大慈大悲的當代彌勒佛老爸,有什么令人難以察覺的大智慧了。
看著許浮生臉上的神情,陳老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或許在這一個半佛半神仙的男人的心里面,有些事情其實是多說無益的,時間早晚會說明一切。
不知道是再世為人的忐忑,還是上一世的愧疚還歷歷在目,許浮生明顯不想在這樣的一個問題上面繼續糾纏下去,擺了擺手,繼續說道:“算了,還是先說說您為什么會定居在這里吧。”。
“自然是因為山好水好,人杰地靈。”,陳老笑得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言簡意賅的回答道。
“依我看,因為說窮山惡水才是!”,許浮生顯然是不敢茍同陳老的觀點,出聲反駁道。
在許浮生斷斷續續的三十多年沉淀下來的記憶當中,飛躍橋這個落后堵塞偏僻的小山村里面,多的是面朝黃土庸庸碌碌的操勞一生,少的是走出山村飛黃騰達搏出一世榮光。
這個敝塞平庸的小村子里面,就算是翻遍縣志,也難以找出一位在歷史留下痕跡的先輩,用來驗證人杰地靈的真實性。
就是在這樣一個前無古人,后面也應該不會有來者的窮鄉僻壤,許浮生上一輩子才會不甘心的想要走出去瞧一瞧看一看,證明給那些踐踏過自己的人看。只是可惜,上一輩子的許浮生,在走出大山村的一瞬間,就注定失敗……
“你這孩子啊,不懂。”,陳老臉上仍舊是笑呵呵的,就像是從長靈河里面散發出來的春意,吹打在人的臉上,煙雨拂面,舒心凝神。
“我確實是不懂,這不是才眼巴巴的盼著您給我解釋解釋,疏導疏導嘛。”,許浮生笑著繼續說著。重生一世,他現在是對自己面前的這個神秘的中年男人,興趣愈發大增。
陳老看著自己面前陽光燦爛,露出一整排大白牙的少年小伙,樂呵呵的從長靈河里面調出來一條草魚,扔到竹簍里面,嚷了一聲愿者上鉤,這才轉身甩勾,朝著許浮生繼續說道。
“你看看小村子左側的那一座大山,突兀疊起,蜿蜒盤旋,直沖云霄,像不像一條蓄勢待發的盤龍?你再看看右側的那一座被水澤環繞的孤島,橫看如同一只臥虎臨澤而飲。這一種山水地勢被稱之為盤龍在側、臥虎呈淵,乃是山上等的風水寶地,怎么不算是山好水好,人杰地靈呢?”,陳老隨手指了指高山低洼,又伸手在長河當中劃了一道,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許浮生臉上那一雙春水般的眸子,隨著陳老的手勢,在天地山川之間不斷的穿梭著,似乎想要把自己面前這一片,已經模糊了的景象瞧個通透。
“沒想到您這一種大智慧的人物,竟然也會相信這一些神神鬼鬼的迷信風水學。”,霧里看花卻始終看不透的許浮生,揉了揉自己的后腦勺,轉身笑道。
聽完許浮生的話后,散漫慣了的陳老并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撿起身邊的一根枯枝,摘掉枯枝上面垂落的黃葉,然后將枯枝放到流水當中,任憑水波攜帶著枯枝,向東流去。
“水東流去,看到了沒有?”,陳老笑意盈盈的朝著許浮生問道,指著長靈河水流的盡頭,一副其間大有深意的韻味。“看到了,大河浪淘沙,水東流。這只不過是自然的現象罷了,有什么好奇怪的。”,許浮生接著回答道,就算這么多年過去了,一些基本的地理常識還是在腦海當中,清晰不曾忘卻。
陳老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所謂的風水學,其實是傳統五術之一相術中的相地之術,本為相地之術,即臨場校察地理的方法,叫地相、中國古代稱堪輿術,目的是用來選擇宮殿、村落選址、墓地建設等方法及原則,選擇合適的地方的一門學問。
風水學在中國有著古往今來的漫長歷史,幾乎每個人對風水一說都有不同的看法與見解,通常有很多人把風水和《看相算命》論為一體,這根本就是兩個不同性質的事物,風水是一種人世間無形的科學,就像人的靈魂一樣,看不見摸不著卻依然存在,而看相、算命、卜卦、測字卻是民間流傳的一種道術。
風水學、陰宅風水定數為龍穴,上有仙氣,下有兵馬,前招陽,后至陰,四方猛獸來潮,堂中土壤有甜水,即是安息圣地。個人風水定數為天年,龍脈龍穴合一,即可增人體天年之氣,德之涵養,福納四海,壽與天齊,風水好必家安旺人丁第及狀元,封侯拜相盡在氣數之中!”。
風水便是堪輿,堪輿一道中則是包含著五千年華夏文化的精髓,草率的用迷信一途概括,可以說是有失偏薄了。
聽完陳老的一番解釋之后,許浮生的心里面不禁動容,上一輩子不信天不敬鬼神,重生一世之后,這些信仰在現實的變換之下,逐漸開始動搖起來。
這是一個駁雜的世界,總有許多顯現是你無法解釋清楚的。
許浮生低頭,靜靜的盯著緩緩流動著的河水,沉默不語,心思卻已經順著長靈河,不知晃晃蕩蕩的跑向了何處。
陳老看到許浮生這樣的神情,并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笑著收起了自己那一根不再被咬鉤的竹制垂釣,彎腰撿起身邊的魚簍,收拾好散落一地的棋子,轉身離去,只留下一道不知名的調子,飄蕩中微冷的空氣當中。
智者樂山山如畫,,
仁者樂水水無涯。
從從容容一杯酒,
平平淡淡一杯茶。
細雨朦朧小石橋,
春風蕩漾小竹筏。
夜無明月花獨舞,
腹有詩書氣自華。
聽著悠閑到了逍遙境界的詞調,低著頭的許浮生眼神閃過一絲迷惘,似乎知道了什么,卻又怎么都抓不住那一閃而逝的靈光。
看著已經漸漸爬山上坡的紅日,許浮生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塵土,瞇著眼,嘆了一口氣,也開始晃晃蕩蕩的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往后的日子多著,許浮生不信自己從陳老的口中,套不出幾句關鍵的話來。
…………
夜已深,繁星低垂,月光化成一道道白霜灑落大地,整片世界銀裝素裹。
許浮生坐在昏黃的燈光下面,推開生銹的鐵窗,雙手托著自己的腮幫子,視線射向聳立在蒼穹下面的高山,思緒萬千。、
白天陳老所指的那一座盤山,許浮生是知道的,山下有十里桃花,山上有古廟一座,簡樸自然。
那一座廟許浮生上輩子不曾涉足,但是鐘蘭倒是經常去寺廟當中還愿祈福,所以許浮生也算是有所了解。
視力遠眺,山頂有燈光,但是許浮生知道,亮起的光是由蠟燭發出的,孤山地勢險峻,古廟偏居一隅,電力不曾送達。
以往村子里面沒有通電的時候,村民們都喜歡從自家的木窗口,看著這一盞微燈。
因為這地方山阻水隔的緣故,自古以來一道夜晚全都歸屬于土匪。土匪頭領陳青帝財大氣粗,夜間出沒之時,提的都是黑罩鐵皮燈籠。過去只要遠遠看到這種燈籠,各村百姓就會趕快關門,在窗縫里屏息靜聽。
抗日戰爭爆發后,陳青帝曾讓徒眾揚言,愿意參加抗日,不再騷擾百姓。果然,夜間的黑罩鐵皮燈籠也少了。
但早在這種燈籠還經常出沒之際,它們對于廟里的燈光也只敢繞道而行。村民們都認為,匪徒都是有點怕佛的,所以才不敢靠近。
于是,多少年過去了,鄉村夜間,只有匪燈與佛燈。一邪一正,一野一文,在進退交錯、消長明滅。
終于,匪燈漸黯,佛燈孤懸。
許浮生趴在桌案上面,聞著老槐樹的香味,不禁陷入了沉思。
前一輩子磕磕碰碰,被人算計到顛沛流離的許浮生,這一世的心里面,定然是萬般的不甘心,不情愿的。
這個大千世界,每個人的命運,難道真的不問蒼生,只能問鬼神了嗎?
許浮生不信,不想信,也不敢信。
這一世,許浮生不求轟轟烈烈搏出一世榮華,心里面所希望的,還是那一種安安穩穩平淡如水的生活。
只是,真是能夠如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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