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往事重提
三人到了醫院,馬上把她送到了急診室,醫生剪開令思灼的衣服,傷口已經變得血肉模糊,他拿著鑷子小心取出殘留在肉里的碎渣,“你們這些年輕人,小小年紀不好好學習,現在知道怕了?這次是小姑娘運氣好,要是再深一點,傷了動脈,到時候有你們后悔的。”
“醫生,你快別說了,先給她處理傷口吧。要不要打麻藥,我看著都疼,她一個小姑娘能受的住嗎?”林澄看著昏迷過去的令思灼,聲音都在發顫。
他是真的怕了。
醫生又檢查了一遍傷口,確認里面沒有殘存的玻璃瓶碎屑,又給傷口消了毒,“你們先出去吧,接下來我要給她縫合傷口。”
三人依次退出,江茂手上還沾染著血跡,廖震見他一直發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江茂,你去洗洗手吧,思灼同學會沒事的。”
江茂扯了一下嘴唇,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我沒事。”
聽到他說話,林澄少有地嗆聲道:“你當然沒事了,如果不是她給你擋的這一下,現在躺進去的就是你。”
廖震扯了扯林澄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碰到這樣的意外,是誰都不愿發生的,況且事情已經發生,現在說什么都沒有意義。
聽著林澄毫不留情的指控,江茂始終一言不發,這件事確實是因他而起,他心中此時的愧疚滔天,他寧愿現在躺進去的是他。
“我tm知道!”江茂突如其來的怒吼讓兩人一震,“我tm都知道,是我的錯,我也恨不得現在躺進去的是我!”
他現在只要一閉眼,腦中浮現的便是令思灼在他面前倒下的畫面,現在他的雙手滿是她的鮮血,她用這種方式不讓他討厭自己。
可是她怎么這么傻,為了一個討厭自己的人,傷害自己!
他不值得!
陶玲趕來的時候,令思灼已經包扎好傷口,只是還在昏睡中。
伴隨著一道清脆的耳光,陶玲的聲音久久回蕩在這寂靜空曠的走廊里。
“江茂,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這是陶玲第一次對江茂說這么重的話,江茂垂著頭靠著墻站著,一語不發。
他想起令思灼來他家時,他借口一直躲在林澄家不回來,后來陶玲和江城也沒有來接他的意思。還是自己覺得不好意思灰溜溜回了家。
看到的便是和令思灼一臉說笑的陶玲,甚至江城臨出門對江茂說的話都是,你要好好照顧灼灼,這孩子太可憐了。
她可憐嗎?江茂不覺得,自從她來了這個家,陶玲一顆心都在她的身上,整天噓寒問暖。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相比之下,自己才是真的可憐吧。
醫生交代了令思灼現下的情況,在知道沒有生命危險時這才送了口氣,看著外面并排坐的三個人,陶玲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等具體詢問了過程,對江茂更是又氣又怒,林澄知道陶玲有話要和江茂說,便拉著廖震先借口離開了。
他們兩個小屁孩在這里干耗著也無濟于事。
還在川江的江城也被緊急叫回了臨城,待他趕到醫院,已經是第二天清晨。陶玲已經將事情的原委說給了他聽。江茂聲音沙啞地問:“爸,我是不是很差勁,也讓你失望了?”
那邊江城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兒子,我相信經過這件事,你會長大的。你之前一直問我,灼灼為什么要來我們家,為什么你媽媽要對她那么好,爸爸現在要給你講個故事,聽完之后,你就知道答案了。”
對于是否告知江茂這件事,江城也十分猶豫,只是最后,他還是選擇了說出自己知道的全部。
在陶玲剛生下來的時候,因為是女孩的緣故,就被親生家庭遺棄了,大冬天被扔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還是陶媛的父母帶著她去醫院,半路上自行車爆胎,不得不去附近的維修店補胎,這才看見了已經被凍得嘴唇發紫的陶玲。
那時候陶媛才三歲,身體也不是很好,看著同樣羸弱的嬰兒,夫妻倆看著便起了善心,抱回醫院搶救了過來。
陶玲雖然是撿來的孩子,但是陶家夫妻倆對待她和陶媛并無二樣,這件事他們也從未對陶玲提起。
兩個女孩子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在陶媛十三歲那年,父母在出差的路上遇到車禍。遇到這樣的禍事,平日對他們和善的親戚,欺負兩個女孩子勢單力薄,明目張膽地搬空了他們家,還把她們當做燙手的山芋推來推去。
即使有愿意撫養她們的,也都是奔著她們父母的賠償金去的。那時候陶玲不明白為什么每一家都對她嫌棄至極,如果不是姐姐堅持,她就要被送到孤兒院了。
直到后來她才在那些人的閑談中得知自己并不是父母的親生孩子,父母早亡之后,一個孩子就夠討人嫌的,偏還多出一個不是親生的,她就成了那個多余出來的負擔。那時候陶媛雖然年紀小,這場變故到底也讓她認清了這群人的嘴臉,她便提出如果連帶妹妹一起撫養,便把父母的賠償金給誰。
那些人雖然不愿意,但是無奈這時候的陶媛已經對他們有了戒心,再佯裝好人也無法騙取她的信任了,在利益的驅動下,他們到底還是沒有把陶玲送去孤兒院。
家庭的變故讓她們不得不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陶玲因為不是父母琴聲的孩子消沉了好一陣子,最后在陶玲的開導下也漸漸釋懷了,不是親生的怎么了,她的爸爸媽媽從來沒有因為這樣就區別對待她們,她從父母那里得到的愛甚至比姐姐還要多。
她的親生父母因為她是個女娃娃就把她當垃圾一樣扔掉,這樣的父母還有什么想念的價值,也不值得她掉眼淚,陶媛的爸媽就是她的親生父母,能當他們的女兒她覺得很幸福。
在學習上,陶媛早早地發現她沒有陶玲有天賦,即使陶玲極力反對,她早早地下了學,報考了衛校學習,這樣就可以早早地進入社會工作,脫離寄養的家庭,做什么再也不用看人臉色,也不用受人壓榨,另外,她早早賺錢,這樣陶玲學習上顧慮的事情就少,這樣就可以把心思都用在學習上。
在他們那一輩人的觀念里,只有學習才是出路,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在陶媛二十一歲那年,她告訴陶玲自己談戀愛了,對方是剛返城的下鄉知青。那時候剛進了五月,天氣雖然還清爽,但也有了夏天的趕腳,陶媛下午放學便看見一個穿白襯衫的男人和姐姐站在胡同的盡頭,那時候的陶媛青春靚麗,兩條辮子又粗又長,也不知道那人說了什么,逗得她前俯后仰地笑。
陶媛彎彎的眼角都笑出了淚,她用手背去擦,抬眼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陶玲,她招手笑著說,“玲玲過來,這個是陸嘉誠。”
陶玲訥訥地叫了聲哥就跑開了,陶媛笑著在后面嗔道這孩子,陸嘉誠輕輕說了句小孩子沒事。“馬上都要高考了,還小孩子。”
等到陶媛進了家門,陶玲已經生了火在做飯了,看見她進來,陶玲也一聲不吭自顧自地切菜,淘米,看著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陶媛走上前拿過盛水的瓢在水缸里舀出一碗水,試探地問道:“你覺得他怎么樣?”
陶玲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側身又在灶里添了把柴,悶聲說道,“什么怎么樣?”陶玲拿手肘戳她一下,湊近了說:“就是,作為姐姐的結婚對象,你覺得咋樣?”
聽見她這么說,陶玲徑直站起身,掀開鍋蓋,一時間煙霧繚繞,她的神情一時間被掩蓋其中,也看不出什么情緒,“姐姐喜歡就好,你喜歡,我就喜歡。”說話的口氣仿佛真的很滿意一般。
陶媛語氣這才松弛下來,“你不反對就好,你不知道我剛給你的時候心情有多忐忑。”
陶玲轉身握住陶媛的手,說道:“姐姐,你幸福就好,只要你不要拋下我。”
“你這傻瓜,說什么胡話呢。”
日子就這么不緊不慢地過著,過了五月,六月就迎來了高考,到了七月,陶玲早上還在跟陶媛說要去取通知書,陶媛倚在門框,笑眼盈盈地跟她說:“等你的好消息,中午咱們仨坐一塊吃一桌。”
待到中午,陶玲拿著成績單回家,屋里已經空無一人,一切東西都井然有序,桌子上還有陶媛做好的飯菜,她以為姐姐臨時去了衛生所,可左等右等,一直到了下午,她坐不住直奔衛生所,可是相熟的護士告訴她,昨陶媛就請了今天的假。
陶玲這才覺得事情壞了,她瘋了似的到處找,直到天黑,又去派出所報了警,可是警察告訴她,一個成年人咋可能平白無故地失蹤了,也許是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如果第二天仍舊沒回來再報警。
陶玲在屋里枯坐了一晚,期間有鄰居過來,有的說看見徐媛跟一個男的了,還有的說興許什么事耽擱了,還有的說是為了擺脫她這個拖油瓶跟人私奔了,這些閑言碎語說得她心亂如麻,她砰的一聲關了房門,把那些聲音隔絕在門外。
陶媛陶玲兩姐妹至此完全失去了聯系,中間種種,各種艱難,陶玲順利讀了大學,后來認識了江城,兩人一起創業后來生意甚至做到了國外。
直到今年,她再次回到她們姐妹倆以前租住的小房子,那里的老人認出她,便把一沓子的信封交給她,里面無一例外的,都是陶媛的來信。
通過來信,陶玲才對陶媛這些年的遭遇有了大致的了解,當年她并不是拋棄了自己,而是遇到了騙婚,那個假冒返城的知青,假意接近她,最后把她騙給一家有精神疾病的兒子結婚,后來她逃脫魔掌,最后到了川江,這才慢慢穩定下來。
她收到信封的當天,便和江城商量著要去川江,好在江城沒有如她這般沖動,而是和她細細梳理事情的脈絡,最后順著郵寄的醫院地址,幾番波折,她這才聯系到了陶媛。
因著令思灼上學的緣故,也因著陶玲要出國的事宜,陶媛不愿她為難,更是擺出家姐的氣勢,答應她等令思灼放了暑假,到時候也讓孩子們見個面。
就這樣,陶玲剛出國,陶媛便出了事,一直到現在,失散多年的姐妹仍未相見。
陶媛說的最多就是,等灼灼考上大學,我就走。
世事難料,沒等諾言實現,她們現在就天各一方了。
關于那件轟動一時的案件,江城沒有說更多的細節,他只說了陶媛失手殺了自己的丈夫,令思灼被送到了臨城。
“這些就是我要給你講的全部,爸爸不希望我的孩子是個不知道感恩的人,你的媽媽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和付出,也就沒有今天,所以現在我們不管做什么都是應該的,以后你要成為保護灼灼的人,而不是傷害她的人。茂茂,有些責任不是束縛你的枷鎖,而是已經融入你生活的一部分,你要把它當做是日常。”
江茂還處于深深的震驚當中,得知真相,他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連點江城叫了他幾次,這才多少有些清醒,“爸爸,我知道錯了。”
“我更希望,你這句話可以當著灼灼的面說,還有你媽媽。”江城一只大手覆在江茂的頭頂:“這次灼灼因為你受著這么重的傷,也希望你能汲取教訓,平時你蠻橫一點但是并沒有超出道德底線,但是這次,你確實不應該,不該出現在你們禁止出入的場所,不該識人不清跟人廝混,更不應該因為自身的失誤牽扯到無辜的人,況且因為你的原因,還讓灼灼受傷,讓媽媽傷心。”
父子之間長久的沉默,江茂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嚴肅的江城,因為他們的放縱,對他的管束甚少,也早就了他無法無天的性格。現在江城說的每一句話,都如雷貫耳,他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無數次回想起今夜,江茂都有一種置身于深海的壓迫感,無數次夢醒,那種溫熱粘稠的觸感似乎還附著在他的雙手上。
因著背上的傷,令思灼不得不請了個小長假,好在除了剛開始發炎有些高燒之外,并沒有引起其他的病癥。江茂以往看到她總會譏諷幾句,現在一夜之間不僅變得沉默了許多,連帶看她的眼神都有點奇怪,雖然他趁著陶玲出去別扭地跟自己道了歉,可令思灼還是覺得他跟以前不一樣了。
陶玲雖然開始在氣頭上,也著實對江茂說了些重話,但看著這些天江茂一改往日,不像之前那樣和令思灼水火不容,兩人相處逐漸融洽。后來兩人又經過了一番交流,最后得了默契,也并沒有這一次過失有太深的隔閡。
林澄和廖震也默契地沒有在學校宣揚那晚的事情,詹銘銘幾次想要來探病都被廖震他們阻攔了下來,最后還是徐佩看出了端倪,在不斷地逼問下,林澄才不得不說出了那晚的遭遇,為此,江茂也被小小地孤立了一段時日。
只是苦了令思灼,傷在背上,每天只能趴著睡,即使出了院,因為自己睡姿的問題老是讓本要結痂的傷口又破裂開來。這樣反反復復差不多一個月才好轉。
等她真正開了學,已經過了期中考試,詹銘銘見到她高興得又哭又笑,知道她受傷的除了在場的三人,也只有她和徐佩了。
站在一旁的張艷玲不明所以,“詹銘銘你哭什么呀,思灼來上課你不高興呀”
“看不出來我這是喜極而泣嘛!”
她現在也算得上因禍得福了,之前是她一直追在江茂屁股后面轉,現在反過來,雖然她想里面是有陶玲在給他施壓。不過現在她每天上下學終于可以坐車了,書包還有江茂來提。偶爾他們還會在路上說上幾句,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
總之比著以前,她已經滿足太多。
有時候她甚至還慶幸自己擋了那一下,否則依著自己的慢性子和江茂的倔脾氣,他們兩個關系的破冰之旅仍舊遙不可及,現在他們緩和的速度飛速發展,真的是禍兮福所倚,所以才會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只說嘛。
只是徐佩最近的態度讓她有些郁悶,之前江茂厭惡自己的時候,她有時還會來找自己說上幾句話。現在她和江茂關系緩和,有幾次在走廊上,她和徐佩打招呼,對方像是沒有看到她一般,和通行的人說笑著便從她身邊經過了。
因為晚報道再加上受傷請假,令思灼的課程這下是真的跟不上進度了,江茂的名次雖然不至于吊車尾,但是接連下滑的成績也讓陶玲費盡了心。眼看發展下去不是辦法,陶玲便做主給他們兩個請了補課老師,專門對他們進行輔導。
她請的是一個專業機構的老師,差不多30歲的年紀,戴一副窄邊黑框眼鏡,增添了幾分嚴肅。
只是一堂課下來,令思灼對他刻板的印象便顛覆了,她的家教老師不僅精通數理化,連帶文科知識也是信手拈來。
兩個小時的補課時間,令思灼和江茂全程幾乎是跪著上完的,本來還稍有抵觸的江茂直接把老師恭送出了家門。
真是個牛人,這是江茂最后對這位大神的評價。
晚上躺在床上,她現在后背開始長新的小肉芽,有點癢,左右睡不著,她從書包里掏出手機。從自己出事之后,已經有段時間沒有發短信了。
如果一件事變成習以為常,那它便會慢慢融入你的生活,成為你日常的一部分。給陶媛的信中她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因為她不想再讓媽媽為自己擔心,所以這些煩憂通通都說給了樹洞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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