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大早，沈盼睇跨著雞蛋籃子，往鎮(zhèn)上趕。

        一個雞蛋她賺兩分錢，一百個雞蛋能賺兩塊錢，不過要是摔了破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拎雞蛋還是要小心些。

        不過都是走路，只要不摔了，雞蛋就不會打破，這雞蛋只要能賣出去，她就能掙到錢。

        這買賣也不是天上掉錢，要是自家雞蛋也就算了，到別人那里收雞蛋，是要成本的，一般人拿二三十個也就好了，拿五十個的都是多了。

        冰棍買賣，還有半個月就差不多，而水晶糕等別人做起來，來錢也沒這么容易了。

        到時候指不定得降價，還賣不出去這樣多。

        雞蛋跟水晶糕比起來還是長期買賣，沈盼睇沒有把雞蛋丟下，一方面是這個原因，另一方面呢雞蛋買賣是可以擺在明面上的收入，可以告訴家里頭的。至于冰棍水晶糕的收入，沈盼睇沒打算說出來，最起碼要等到她存夠了讀書的錢，初中高中大學，按照現(xiàn)在的物價，初中兩百，高中六百，大學得八百。

        這錢當然不是吃糟糠菜的，都只是個大概，對高中大學，沈盼睇沒什么概念，但比初中更多就是了，要去縣城要去省城，只會更貴……

        一千六百，能兩萬三千個雞蛋。

        一千六百，賣八萬個雞蛋能賺出來。

        一天賣五十個雞蛋，風雨無阻四年半才能賣出去八萬個雞蛋。

        “這些錢是前頭賣水晶糕賺的，一百五十個竹杯還有二十個，賣出去有兩百二十份。”

        薛宣聲音里頭有著激動，“我前天賣了三百支冰棍！賺了七塊錢，那一塊錢我就不要了。”

        一開始他是批發(fā)了五塊錢冰棍，后來又跑了一趟又批發(fā)了六塊錢的冰棍，一天賺了七塊錢，這要是沒有水晶糕，他的冰棍肯定沒有這樣好賣的。

        昨天是周末，他批發(fā)了三塊錢冰棍，就掙了九毛錢，還好只批發(fā)了三塊錢，再多批發(fā)些可能都要虧錢。

        “這一塊錢你收下。”沈盼睇現(xiàn)在著急的就是時間，她賺錢是為了讀書，不能本末倒置，可她的存款跟一千六差距很大，而賺錢的時間又不長了，薛宣就是那個能幫他賺錢的人，“我要跟你做長期生意，冰棍的錢歸你，水晶糕的錢屬我，你覺得這樣可以么？”

        可以！

        這也太可以了！

        天氣要熱到十月份，算起來他少說有十五個七塊錢能掙。

        薛宣就差搖尾巴了：“我很樂意，這是我賺了，水晶糕是獨一份的，而冰棍你要是找別人，別人也樂意做。”

        “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別人做水晶糕的，味道可能不一樣，但生意肯定會變差，我們就先掙這段時間的錢。”

        薛宣的出現(xiàn)，對沈盼睇而言真是個意外，解決了她的時間問題，本來周五那天的錢都掙不到了，因為薛宣她賺了二十塊錢，比她平時賺的還多。

        這還是水晶糕準備少了，一場電影大幾百人看，影院基本人滿為患，來影院看電影的可不僅僅是這個鎮(zhèn)上，這家影院是附近唯一一家影院，就算是工作日，看電影的人也不少。

        影院邊上也是最熱鬧的地方，有小吃有百貨。

        一天賣兩百份水晶糕，就能十五塊錢以上。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對接下去的一個月充滿了期待。

        在半個月內(nèi)，他們的收入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沈盼睇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兩百多的存款，加上薛宣給她的錢，她上周差不多賺了一百塊錢。

        她的家當就是李匠那里沒拿的三百個竹杯，手頭的兩百多塊錢，一輛小推車。

        接下去沈盼睇一天燒兩次水晶糕，早上一次中午一次，電影院她不用去了，下午放學的時候跟薛宣算一次賬。

        到了周六沈盼睇就留在學校里自習，學校的真正休息日只有周日一天，跟那些工人休息日是一樣的。不過雖然有課表，但是都是自習課，有老師輪值，將留校自習的學生安排在自習室里頭，統(tǒng)一管理。

        周四會田一份表格，周六是否留校。

        但是學校的食堂，周六是不燒菜的，只給熱盒飯，也是食堂工作人員輪休。

        周六放學跟周日沈盼睇會去看攤子，這樣持續(xù)了兩個禮拜，國慶將至，雖然有類似水晶糕的涼粉湯，但是攤子的生意不怎么受影響。

        影院買喝的，圖個方便，總不會帶著一個碗來影院，即使有人模仿沈盼睇做的竹筒杯子，那杯子也差上許多，便宜是便宜了，但是喝得不開心。

        是有人貪便宜買模仿品，但這不影響沈盼睇水晶糕的銷量，這一點沈盼睇也很意外。

        國慶放兩天，加上休息日，有三天的假期。

        國慶三天，水晶糕的銷量也達到了新高，為了國慶做出的竹杯一個也沒浪費。

        每天售出五百個竹杯，水晶糕的銷量更是達到了八/九百杯。

        三天，西瓜紅的水晶糕售出一千七百份，剩下的才是不帶顏色的。

        僅僅三天沈盼睇凈賺三百塊，薛宣賺了六十塊錢。

        成本里有三十塊錢，是買冰冰鎮(zhèn)水晶糕。

        三天下來，沈盼睇幾乎要散架了，她的存款攢到了九百塊錢。

        國慶后，水晶糕的熱度維持了十多天，國慶的火爆讓竹筒水晶糕在鎮(zhèn)上打開了名聲，連著十天一天能賣出去四五百份，回頭客多竹杯少，十月下旬生意漸漸冷淡下來，到了十一月每天賣一百來份。

        電影院邊上多了些買冷飲的流動攤子，有新來的有離開的，薛宣一直在那兒，到了十一月已經(jīng)不賣冰棍，薛宣是幫沈盼睇擺攤，賣出去一份他得二分，多賣多賺。

        十月份底的期中考，連忙了一個月的沈盼睇，沒能拿第一。

        看著慘不忍睹的英語成績，沈盼睇有些不知所措，沒能拿第一的原因就是第一名的英語比她高了三十分。

        簡直是降維打擊。

        十一月初，何秋生在國旗下講話，說自己的英語學習心得。

        是跟著電視節(jié)目學習英語。

        何秋生在臺上侃侃而談，說《跟我學》這個節(jié)目，給他帶來的成長。

        國旗下講話過后，同學間議論的事不是《跟我學》這個學習英語的電視節(jié)目，而是何秋生的家境，是何秋生家里有電視機。

        何秋生的話，給了學校英語老師啟發(fā)，可以買一臺電視機，每天六點半讓同學跟著學英語。

        英語老師自己的英語水平也不怎么樣，是硬著頭皮上的，之前是語文老師，因為學校里沒了英語老師，就讓她頂上。

        秦老師在教師會議上說起這件事，毫無意外的被駁回了。

        一臺國產(chǎn)電視機是九個月的工資，進口的要一年工資，學校從哪里批下來這筆錢？

        家里情況好的才會讓學生上高中，這種學生像何秋生一般會跟著電視機學英語，家里情況不好的，考上高中也沒有書讀。

        “再說了秦老師，你學了再教給學生也是一樣的。這么多學生，一臺電視機是不夠的，為了看一個英語節(jié)目，就讓學校買電視機，這樣的材料是批不下來的。”

        秦老師當了二十年的語文老師：“周校長，我教學生英語還是太誤人子弟了，學校一定要招到英語老師。”

        周校長不是不想，而是會英語的嫌棄這兒的英語老師工資低啊……

        待遇不如別處好，別人為什么來？

        她班里的英語課代表沈盼睇，英語五十五分，沒及格。

        念起來的英語，沒有一個能跟臺上的何秋生那個水平。

        這天回家，錄音機里傳出英文歌曲的聲音。

        “這是什么節(jié)目？”

        “媽，這放的是磁帶，這首歌好聽吧！”

        “嗯。這英文磁帶？”

        “我去市區(qū)買到的，我們這兒的磁帶都太老了。”

        “錢呢？”

        盛麗理所當然的伸手，這幾個禮拜沈盼睇都要拿一兩塊錢給她，國慶結(jié)束的那個禮拜最多，給了五塊錢。

        “我沒干了？”

        “沒干了？我之前就讓你帶帶你姐，現(xiàn)在說不干就不干了，你怎么這么自私？這算是什么事啊！這么好的事，說不做就不做了，你快回去跟人家說你接著做……不不不……你還是把你二姐帶過去，你二姐比你討喜多人。”盛麗的眉頭都可以夾蒼蠅了，一個禮拜能賺兩三塊錢的活，沈盼睇說不要就不要了，“不對吧，你是不是藏錢了。”

        “我的十塊錢不已經(jīng)被媽拿走了么。”沈盼睇放在家里的十幾塊錢，盛麗一分錢都沒有給沈盼睇留，“那是我存的學費。”

        “你是我的女兒，你的錢難道不是我的錢？我又沒天天盯著你，你肯定另外藏錢了。”

        “能翻的都翻過去了，房間就那么大，媽發(fā)現(xiàn)別的錢了？沒有證據(jù)就說我藏錢，就算我藏錢那也是我攢的學費，我這個學期向家里交了二十塊錢有了吧？”

        “那你也不能背著我偷藏錢，那就是偷，那是賊！”

        沈盼睇抬頭：“反正我做不做活，都不能繼續(xù)讀書，我為什么還要在上學之余打工？還可能被抓可能被罰？我珍惜這個學期的上學機會。”

        盛麗：“你掉在錢眼里了，家里什么情況你不是不知道。能給家里負擔點，弟弟妹妹都會記得你的好，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你在這里跟我擺什么臉。”盛麗的手捏上沈盼睇的臉，疼痛從臉上傳來，“我下個禮拜要看到錢！”

        “沒了，人家不雇人了。”

        “他們真不雇了？”

        “天氣冷，生意差，就不雇人。媽你可以把我的十塊錢還我么，不然我下個學期交不起學費。”

        “我說先給你存著，到時候開學了再給你，你這是不相信你媽？”

        沈盼睇抿著嘴巴，沉默不語。

        盛麗初一下學期不會真的不讓沈盼睇讀書，就憑著被大家都知道的七塊錢，她都不能這樣做。

        可叫她把十塊錢拿出來，她也有點不想拿出來。

        當時就不應該拿，她真沒不想讓沈盼睇上完初一。

        全村人都知道，沈盼睇頭發(fā)賣了七塊錢，也知道沈盼睇很想念初中，到時候她不給沈盼睇上完初一，她盛麗要完蛋的！

        長痛不如短痛：“你這些錢怎么攢下來的，暑假賣冰棍，還是給別人看攤子？”

        “看攤子的錢都給你了。這錢慢慢攢的，每個禮拜都賣雞蛋，二姐不也賣過？”

        你二姐是賣過，可沒攢你這么多錢啊。

        嬌嬌學著沈盼睇賣雞蛋，去學校的時候收一筐雞蛋，就不到一塊錢，這錢盛麗都沒要，只是不給嬌嬌零用錢了，之前每個禮拜要也有幾毛錢的，給她買早飯吃。

        “你別藏著掖著，教教你姐姐怎么把雞蛋賣出去，去哪兒。你們是親姐妹，就舍得看你姐吃苦？”

        “哦，我知道了，媽弟弟是不是要上中專？”

        “什么中專，你弟考大學的。”

        呵呵，中專，咋不上天呢。

        能考上高中，就是體面人了，中專想得太美了。

        “那弟弟應該買個錄音機學習英語，英語好就很有優(yōu)勢，期中考試年級第一說他英語好是因跟著電視學英語。其實跟著錄音機也是可以學英語的，錄音機比電視機便宜多了，弟弟要是英語好，肯定能考上高中的。”

        肯定能考上高中，這幾個字眼觸動了盛麗：“真的假的？”

        不一會兒又開始罵罵咧咧：“最便宜的錄音機要五十幾，還要票才能買，哪里便宜了？錄音機學英語，你怎么異想天開呢！你說說怎么學？”

        “跟著磁帶學。”這是沈盼睇從秦老師那里打聽到的，理論上是可行的，“買英語磁盤，聽英文歌，聽英語節(jié)目……”

        “停停停，還得買磁帶！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這事情你別說了，學校里不是有英語老師，別人都是跟著老師學的。”什么錄音機，什么磁帶，那就是在燒錢。

        不提這事，好的：“媽，我那十塊錢……”

        “討債鬼，等著，我還會貪了你錢不成。”

        沈盼睇不緊缺這十塊錢，但是她得表現(xiàn)出來她急，她需要。

        期中考試過去已經(jīng)兩個禮拜，何秋生的話給了沈盼睇很大的刺激，其刺激不亞于她第一次去百貨商場給大姐買皮鞋。那時候她是看到電視機跟錄音機的，可是她并不知道是怎么用的，只是看著就很昂貴。

        沈盼睇是有不少錢，影院邊上賣冷飲的不少，但水晶糕的銷量沒有受到什么打擊，國慶前半月三百份，國慶后半月每天四五百份，攢錢的目標已經(jīng)完成。

        暑假賣冰棍的時候，沈盼睇沒想過自己能攢這么多錢。下了一場雨，又得降溫了，水晶糕就沒有什么賺頭了，十一月過去大半，沈盼睇沒有擺過攤。

        她每天帶著一杯水晶糕去找李匠拉二胡，到了六點半回宿舍學習，正好是燈亮的時候。

        期中考結(jié)束時，她就從薛宣那里借了初一下學期的書，初一下學期的科目她都有自習，除了英語。

        英語糟糕到讓她懷疑自己能不能考上高中。

        李匠的兩個徒弟，沒想到師傅到了這個年紀轉(zhuǎn)行了。

        收了個拉二胡的徒弟。

        竹杯依然做著，兩個月每人拿了一百二塊錢。

        別的學徒兩個月五十都多了。

        “師哥，你們到時候可以開個業(yè)務，竹杯五十起訂，一角四分，一百個以一角二分。”

        “教你師弟們接這個，你師哥們已經(jīng)可以開始學習做二胡了。”

        二徒弟：“真的！太好了！”從做第五十個竹杯開始，他就盼著這一天了。

        大徒弟：“師傅，真做二胡啊？”

        李匠：“這也是你師妹啟發(fā)了我。”

        大徒弟看了一眼花了十塊錢買二胡的冤大頭，在此之前，師傅一把二胡沒賣出去。

        是李匠讓沈盼睇花十塊錢買二胡，教她拉二胡。

        嗯，他們師徒兩個說，這是傳承中華文明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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