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可不止不準早結婚，還說生一個好。

        生一個哪里好，就應該多子多福，熱熱鬧鬧。

        只有一個孩子，怎么互相幫襯，怎么越過越好。朋友再好，也越不過親兄弟去，血緣的關系才是斬不斷的。

        沈盼睇出去了大半個月，家里的事，她都是不管不顧了，是被讀書讀壞掉的。上初中前，還知道給家里做事，這上了初中，就開始成為城里人，對家里頭的事，是能不管就不管。

        跑大老遠去，搞什么。

        盛麗口里沈盼睇就是個壞種，沈時嬌也不大喜歡這個妹妹，總覺得她變了。沈盼睇不在家，很多事情自然而然落在沈時嬌頭上。

        這些事本來都不應該她來做的，完全是沈盼睇在逃避，出了趟遠門，家里爸媽都管不住她。

        沈盼睇只挎了個包回來，家里沒人，她去灶上把飯蒸上去，開始做肉包子。面篩了幾遍，挺細的。家里頭不怎么見著肉，肉包子也是吃不上的精貴物，用了兩斤面，做了十七個包子，嘴里咬著包子，給奶奶家送了三個過去。

        沈奶奶跟著大伯過，身體康健，也不用大伯養(yǎng)著，分家就是不想管這些子孫，眼不見心為靜。

        有的人喜歡熱鬧，沈奶奶喜歡清靜，不是說治不了兒媳婦，而是沒勁。

        瞧著孫女拿來的大包子，沈奶奶就挺得勁的。老二家的三閨女，是個能干的，村里人都曉得，她自個掙錢上初中。有的父母也開口，只要能賺能考，讀到什么時候也不管。

        能賺到錢，能考到學校，不用家里出一分錢到時候?qū)W出來還得給家里出錢出力，孩子要都是這樣省心，生孩子都能掙錢。

        有人覺得沈盼睇出息，也有人覺得她這人反骨，像盛麗說的那樣，再怎么糟她也不能不敬父母。

        生她養(yǎng)她，她還能撒手不管？

        沈奶奶夸了兩句沈盼睇，這不用問也知道這包子是沈盼睇做的，不是她瞧不上兒媳婦，就老二家要吃肉包子，也不會等到沈盼睇回來。

        人到了這個年紀，也看得開。

        說什么道什么，也不如吃進肚子的。

        孫女吃著包子想著她，進雞蛋去賣，也給她送雞蛋，人心就是在一兩個雞蛋中變的，誰不喜歡被人掛念著。

        像她孫女這樣勤快的娃，還真沒幾個。賣冰棍、賣雞蛋，這都是需要叫賣的，很多人都抹不開這個臉，覺得不如多種一分地。

        沈奶奶種了一輩子地，吃過的雞蛋還不如孫女給她帶來的多，孫女說了是孝敬她的。她哪里不知道孫女想討好她的心思，可人家就是一年給堅持下來，還給她送了罐奶粉，她活了六十多年，還真沒泡過奶粉。

        沈盼睇非要瞧著她，把奶粉泡了喝。

        “我哪里要這么精貴的東西，這不是糟蹋！”

        “人說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要是阿奶用不上，全家也沒別人用得上。”

        這話說得：“嘴里就沒一句實話，都是怕馬屁的好話。”

        這樣說著，沈奶奶還是泡了奶粉喝。

        說味道不好，那是違心，只是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被逼著喝牛奶。心里喜歡是喜歡，可要她不分給孫子喝，沈奶奶是做不到的。

        從第一個孩子出生，她就不是她。

        一點好吃好用的，都得記掛著孩子。

        “敗家玩意兒。”

        “不是過年過節(jié)的，做這么多包子。”

        “她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

        沈好稻咬著包子：“你就少說兩句，天天下地吃頓好的也是應該的，她花錢你有什么不樂意的。”

        “她花錢，就她會做好人。”盛麗還是老大的不高興，“家里吃喝穿都是要錢的，什么也不用她出，做一頓包子，就讓人記住她的好，不當家不知到菜米油鹽醬醋。”

        這話沒法說。

        這村里頭父母康健的，哪家子的菜米油鹽要孩子操心的，沈好稻吃著自己的包子，要是有二兩酒，就更美。盛麗不吃，他就多吃一個。

        沈珍珍見著肉包子，恨不得把整個都塞下去。

        沈水興更是左手一個肉包，又手一個肉包，家里頭吃肉包的日子可不多，比雞蛋難得多了。吃一次肉包，那就是跟過年一樣樣的，家里頭自己做肉包的次數(shù)真的是不多。

        而且媽媽做起來的肉包是硬邦邦的，哪里像手里的這個蓬松又軟又大，有滋有味香噴噴的。被哥哥教訓過，兩個人也不說三姐是賠錢貨之類的話，哥哥說了要是被他聽見了，聽見一次就打他們一次。

        這不吃著肉包，也要被四哥提醒著，這包子是三姐做的。

        三姐做包子真好吃，三姐真厲害。

        沈水鳴是最高興的，三姐去的廣州，是為了蘑菇。而蘑菇是他跟三姐一起培育的，三姐說了，以后那蘑菇能給他買自行車，到時候他就能騎著自行車上下學。對待蘑菇，沈水鳴是十二分的用心，現(xiàn)在姐姐從南邊回來，第一頓就是包子，那姐姐的心情就是不錯的，也就是說蘑菇有望。

        沈水鳴的腦海里浮現(xiàn)大排面，想起當時算的，天天大排面的日子。

        吃飽了吃好了，才是最實際的。

        種蘑菇的事，在村里頭是頭一份的。這事，沈水鳴都沒處請教去，就連姐都得到南方去。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膽子可真大。

        是坐火車都要三天的地方，是來回要八十塊錢的地方，車費就值四百個包子。

        姐就是這么莽過去了，爸媽拿她都沒轍。

        這能有什么辦法，姐就是有介紹信，就是能到南邊去，來一招先斬后奏也不是不成。等爸媽回過神想攔，姐都做上去南邊的火車了。

        沈水鳴就盼著姐姐回來，想著念著今年種出蘑菇來。姐說了人家南邊的，是種出蘑菇的，她要過去學習，到時候也跟著種，讓他們的蘑菇能賣出去。

        沈盼睇到家的時候，包子已經(jīng)被盛麗收起來。

        家里幾個人都吃上了包子，桌上是一個也沒有剩。

        “還知道回家。”盛麗在灶上燒菜，沈時嬌在燒火，不挺扇風也趕不走熱，見著沈盼睇，沈時嬌立即站起來，“來的正好，來替媽燒火。”

        “媽，我餓了，包子呢。”

        沈時嬌撇了撇嘴，就知道吃，她就不信，沈盼睇剛剛沒有吃包子，她就是不想燒火。

        “等會兒一起吃飯，你去替了你二姐，不差這么幾分鐘。”幾個青菜燒得很快，不要兩分鐘，這個時間添一塊柴，沒人看著火，也能炒熟。

        沈盼睇看了一下灶膛里的火，根本就沒坐下：“這火夠了，媽燒好菜把火熄了就好，別浪費了柴。”

        沈時嬌的腳步一頓，沈盼睇這是在挑撥離間。

        沈時嬌瞪了沈盼睇一眼，她這個三妹是越發(fā)討人厭了。

        三妹對她是不是有意見？

        “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沈時嬌攔住了沈盼睇。

        她才發(fā)現(xiàn)沈盼睇已經(jīng)這樣高了，只論身高，還真看不出沈盼睇是妹妹，也不知道沈盼睇是怎么長的，比她小了四歲，以后沈盼睇還能長高。

        沈盼睇的力氣不少，要甩開沈時嬌是輕而易舉的事。

        對她有意見？

        誰都誰有意見可說不準。

        “你叫著弟弟妹妹罵我的時候，難道是對我沒意見的？”

        她怎么知道？

        沈時嬌松開了手，整個人都不自在。

        明明說的時候都是沈盼睇不在家的時候，再說了也不是她第一個說的，媽就是這樣說三妹的。她只是撿了幾句媽的話說，怎么能說是罵沈盼睇。

        背后說人壞話，落了人下風。

        只好眼睜睜看沈盼睇走過去，她心里憋著一股氣，實在是覺得氣人。不就是有個聰明的腦子么，那也是上不了高中的，家里沒有那錢給她上高中。

        平時能考到年級前五十，上高中是穩(wěn)的，可考不上中專都是白談，家里沒有那錢給沈盼睇念高中。初中的學費，沈盼睇能掙出來，高中可難。且說高中的課業(yè)也重，沈盼睇要是分心去掙錢，那就是在浪費錢。

        沈盼睇再聰明，到了最后也不過跟她一樣，當一個初中畢業(yè)生。

        這高中還沒上，就看不上燒火，真是眼高手低。

        沈時嬌心里頭將沈盼睇貶低了個遍，就聽到歌聲穿出來，那不是他們家任何一個人的聲音。

        推開沈水鳴水興房間的門，沈盼睇坐在床塌上，她的面前擺著個出歌的東西。

        這是把錄音機給帶回來了？

        沈時嬌也顧不得自己剛剛跟沈盼睇鬧了矛盾，上前看錄音機，發(fā)現(xiàn)這跟秦老師的錄音機有很大的不同，她的心里更是驚訝：“這是你自己的？快拿給我看看。”

        也不等沈盼睇回答，沈時嬌就伸出了手。

        被沈水鳴給攔住了：“鳴子！”

        沈水鳴也不覷：“我怕二姐把錄音機給摔了。”

        “沈水鳴你就是吝嗇鬼，在這里胡說。我是姐姐，比你們都大，哪里會跟你們那樣笨手笨腳。再說了不就是一個錄音機，我們家的錄音機，我碰都碰不得？”哪里有這樣的道理，沈時嬌伸手要去拿，這一回很快就上了手，“這不比秦老師的差，拿著也方便，這歌也好聽。”

        說這沈時嬌就要往門外走。

        這時候有一臺錄音機是多么拉風的事，村里頭的人都要把她羨慕。

        沈時嬌已經(jīng)想到別人羨慕的目光了，臉上的笑意無比真誠，她可是太期待了。

        沈水鳴哪里會讓沈時嬌把錄音機拿走，他這才碰上，姐都沒教會他怎么用，就被二姐這樣拿走？到時候被別人弄壞了，是叫誰賠：“這又不是你的，別哈喇子都流下來。”

        沈時嬌摸了一把嘴巴，全是沈水鳴瞎說，不過錄音機已經(jīng)回到了沈水鳴那邊，顯然他是不打算借給她看：“這錄音機怎么來的？不會是你偷的吧？”說話的時候，她看向沈盼睇。除了偷，沈時嬌想不出別的法子，沈盼睇怎么拿到的錄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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