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若是真想殺他，便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靈峰的眼睛血紅，心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像一只蒼瀾猛獸一般怒視清風，在他催動大光明之力時，一切在他眼中，就已經成了慢動作，他清晰無比的看見，軟劍刺進宇文決喉嚨的瞬間，濺起的那一朵觸目驚心的血花，它像是一朵紅杜鵑，在靈峰眼前綻放，可是這朵杜鵑，卻會帶走宇文決的生命。

　　靈峰清楚的記得，他和宇文決比試的那一次，面對死亡時，他眼中沒有畏懼，只有對自己的欽佩之意，而剛才，宇文決眼中，卻夾雜著各種情緒，最多的，就是不甘。

　　死在同門的手里，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他幾次面對死亡，都能夠從容對待，他為了兄弟，可以獻出自己的生命，清風今天就因為他不愿意打磨星彈，就要殺他？

　　殺手，奪人性命，卻是奪該死之人的性命。

　　宇文決便是再錯，也不至死。

　　清風直視靈峰，他清楚的感覺到，靈峰身體內，正蓄積著一股龐大的能量，為了他的兄弟，他甚至會出手跟自己一戰。

　　只是清風他是覺隱部的頭目，一路走來，殺人無數，心若磐石。

　　覺隱部的人，在他面前，無一敢有任何的不敬。

　　而靈峰和宇文決，他們二人，卻敢和自己對立。

　　在清風燃燒的怒火中，有一道孤獨的身影在火苗里扭曲，他在向前走，等那道身影停住的時候，慢慢的與靈峰重合在了一起……

　　許多年了，那道身影，如今已經成長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自認為，從前的自己，只是一個懦弱，無能的蛆蟲。

　　所以他要把那只蛆蟲殺死，碾成了團肉泥。

　　可是今天，為何，那道身影，又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突然，清風的表情變得痛苦，慢慢的抽回了軟劍，他的手在抖，握掛不住，軟劍當的一聲掉到了地上，他抱住了頭，全身顫抖，跌坐到了地上，縮成了一團。

　　回憶，慢慢爬上了清風的心頭，有多少個孤獨的夜晚，他獨自一人蜷縮在了角落里，有多少次在滂沱大雨中，他任由雨水洗面，污泥沾身，想要洗刷掉手上的罪孽，有多少次他想抬起頭，直視溫暖的陽光，卻發現，陽光照在他身上，就像是被火焰灼燒一般痛。

　　他害怕陽光，黑暗，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清風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靈峰和宇文決都嚇了一跳，宇文決吐出了一口鮮血，靈峰身上的怒氣迅速退去，同時到了清風身邊。

　　“你怎么了？”靈峰問道。

　　清風忽然抬頭，眼中充滿了血絲，慘笑了一聲，道：“我看見了從前的自己，那時候的我，是多少的弱小啊！”

　　靈峰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清風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不過他可以想到，清風一定是想起了什么，否則他的表情不可能如此痛苦。

　　“你有什么事，就說出來吧。”靈峰道。

　　清風搖頭，他的往事，有什么好說的？在他盛怒，或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憶就會像是幽靈一般從他眼前浮現，這些年來，從前的回憶不停的出現，折磨著他，他害怕從前的自己，更害怕見到從前的自己。

　　說出來？真的會讓自己快要斷裂的神經，舒緩一些嗎？

　　“宇文決，我像你這般大的時候，才剛進覺隱部，那個時候，幾乎每個新人，都會被一個老人帶著，學習各種暗殺技巧和必要的技術，每個新人，都會挨打，被師父打，打的很厲害，便是你被打死了，你的尸體，也只會被扔進臭水溝里……我那個師父，他不是人，是個惡魔……”清風說出每一個字，都要費上很大的力氣，說到惡魔兩個字時，他開始大口的喘氣，眼前又出現了死去的同伴，他們被無情的扔進了臭水溝里，任其腐爛……那長長的鞭子，還有各種折磨人的刑具，散發著寒光……慘叫聲在清風耳邊回蕩……

　　清風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如紙，連嘴唇上都沒有一絲的血色。

　　宇文決怔怔的看著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清風，心跳開始加速，清風的師父，究竟對他做過什么？

　　“身為殺手，就要精通各種折磨人和殺人的技巧，而且要勇于獻身，親身體會……這是他說過的話，他當時用各種手段來折磨我，把我綁起來，往十指中釘鋼釘，用沾了青花水的鞭子在我身上抽，給我戴上幾百斤重的枷鎖……有一次……就像是這次一樣，在制作天星爆的時候，因為我不小心磨壞了一顆星彈，他罰我在臭尸溝旁邊跪了六個時辰……”清風有氣無力的道，他邊說邊笑，笑的很凄慘。

　　靈峰動容，重重嘆氣，清風的那個師父，心理究竟扭曲到了何種速度，對自己帶的徒弟都能做出這等事來？

　　宇文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怒火，一拍地面，道：“掌門真人就不管？你那個師父，簡直就是個畜生。”

　　清風慢慢的搖頭，道：“你知道臭尸溝里的很多人，都是怎么死的嗎？從前的覺隱部，每天都會有幾場比試，若是你想活下去，就要殺了對方，讓自己不斷變強，不變強，下手就只有被別人殺死。”

　　“掌門真人？覺隱部是為他服務的，他卻要一支冷血，修為高強，沒有二心的隊伍。”

　　宇文決突然感覺冷，透骨的冷，這種冷，比他當日踏進覺隱部的時候，感覺還要冷，這個組織，真的是崇貞正道之首，太白仙山的嗎？

　　“好在，我那個師父雖然折磨我，卻一直在護著我，不讓我去跟別人比試，否則，我不可能活到現在。”清風又道，“說起來，我還真的要感謝他啊！”

　　說著，他停止了顫抖，手背上凸起了青筋。

　　“我要退出覺隱部。”宇文決感覺，他現在呆的這個組織，已經超越了他對人類本性的認知，他不想變成像他們那樣的人，這種退意，他早就有，現在，更強烈了。

　　“你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清風道，“每一個覺隱部的人，身上都藏著太白仙山的秘密，掌門真人是不會允許秘密外泄的，覺隱部的人，要么忠誠到死，要么，被無情的抹殺。”

　　“那我也要離開。”宇文決神色堅決，沖出了屋子，外面，陽光正好。

　　靈峰追了出去，道：“你要到哪里去？”

　　“哪里都好，總比這個黑暗的地方強。師兄，我們一起走吧。”宇文決道。

　　靈峰搖頭，他怎么能走？紫環還在太白仙山，靈遠也在，還有……那個深受著自己的人……便是他能走，又能走到哪里？以太白仙山的手段，便是他們走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抹殺掉。

　　“別說傻話了，我們走不掉的。”靈峰搖頭，道。

　　“你是在擔心靈遠叔跟紫環吧？我們這便回去接他們。”宇文決道。

　　靈峰嘆氣，道：“師弟，你還是這么沖動，我的確是身不由己，可是我們加入覺隱部，也并非是沒有好處。”

　　“好處？”宇文決冷笑，“唯一的好處，恐怕就是學會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殺人吧？”

　　靈峰搖頭，道：“煉道，既煉心，三千大道，殺道，也是其中一道，每一種道的存在，都有它的意義，每種道的極致，都是一片光明。”

　　“我向往光明，為何要入殺道？”宇文決道。

　　“不錯，不止是你一個人向往光明，所有人都喜歡光明，不喜歡黑暗，不過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成長在光明下，有些人，他們必須服務于黑暗。”清風從屋里走了出來，道，他已經恢復了正常，“宇文決，你現在真的連我當年都不如，不僅品性不成熟，而且還只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我向往光明，有錯？”宇文決道。

　　“沒有。”清風道，“我說了，你需要磨煉，磨煉心性，而磨煉心性最好的地方，就是覺隱部。”

　　宇文決怔住，清風說的話，跟先前靈峰說的一樣，他猶豫，掙扎，覺隱部那些人的做法，他實在是看不過眼，然而靈峰在覺隱部，他的心性，要比自己強許多倍。

　　他想了很久。

　　或許，那地方，真的是一把雙刃劍。

　　靈峰和清風都在看著宇文決，靜靜的等待著他做最后的決定，靈峰已然打算好了，若是宇文決執意要走，他不打算再攔他，留的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用。

　　清風的想法和靈峰完全不同，他已經準備隨時出手，若是宇文決要走，他會殺了他，雖然他也恨邱正，不過職責所在，他依舊要這么做。

　　而靈峰，他早已看出了清風的意圖，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手背上青筋暴起。

　　又過了很久，宇文決終于邁開了步子，進了內屋，拿起了銼刀，打磨起了星彈，他想了很多……或許，靈峰和清風，說的對……

　　等他打磨完的時候，天色已至黃昏。

　　一直在悶頭認真打磨的宇文決，這才有時間放松一下，活動著發酸的手指，道：“接下來，要做哪種暗器？”

　　清風看了眼石碗中被打磨的大小均勻，閃亮無比的星彈，不禁點了點頭，伸手一招，碗中星彈盡數浮了起來，他又拿起了星母，憑空一抓，動用空間之力，移形換位，非常完美的把星彈移進了星母中，這才道：“休息一個時辰，我們開始打造柳葉絮。”

　　一個時辰后。

　　靈峰因為之前便只是動用了一點靈魂之火，根本沒有所謂的消耗，閑下來的時候，感覺無聊，又看起了那本《萬毒通理》，直到宇文決叫他，他這才進了內屋。

　　還是像之前那般，將精鐵塊燒熔，去除雜質后，將鐵水倒進了小型熔爐里。

　　清風手法如風如影，在空中劃著片片葉子，靈力牽引著鐵水，匯聚到了空中，準確的印在了葉子虛影上。

　　經過清風幾番修整，片片薄若紙張，輕若鴻毛的金屬葉片整齊的擺放在了桌子上。

　　清風隨手拿起了一片葉子，雙指用力，葉子中間彎曲，兩端重合在了一起，清風偏過身體，手中葉子朝向了柱子，一松手。

　　嗖！

　　葉子化作了一道銀芒，釘進了堅硬的柱子里，直沒進半截。

　　清風非常滿意，點頭道：“柳葉絮，極輕，極薄，極有韌性，快若閃電，利如刀刃，只需要將靈力附著其上，就可以瞬發。”

　　靈峰走到柱子前，抽出了那一片葉子，放到了眼前，道：“這柳葉絮，之所以叫柳葉絮，怕是不止如此吧？”

　　清風點頭，道：“那是自然，這柳葉絮的威力，只有數十片一起使用的時候，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看好了！”

　　他一拍桌面，靈力附著到了數十片金屬葉片上，只在空中懸浮了片刻，清風便一揮手，葉子化作了數十道寒光，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輕易的便穿透了窗戶，飛到了外面。

　　窗戶紙上，出現了數十個細小的縫隙。

　　“好不容易打造成的柳葉絮，這下全飛了出去，又要重新打造了。”宇文決感覺可惜，道。

　　清風搖頭，眼神一凝固，那一扇窗戶突然嘩啦一聲碎萬了幾十塊，散落到了地上，碎片的形狀，皆是十分規整的三角型，斷面處非常光滑，沒有絲毫的毛刺。

　　“收！”

　　清風朝窗外招了招手，那飛出去的數十片柳葉絮排成了兩排，飄飄然的，像是花瓣一般輕盈的從外面飛進了屋子，落到了清風手上。

　　“我們可不是普通的殺手，暗器用過了，就不能回收。”清風道，“再者說，便是這些東西給了他們，他們也用不了。”

　　這柳葉絮，包括之前的天星爆，都是覺隱部的先人，歷經很長時間才研究出來的頂尖暗器，遠非外面那些三教九流的普通暗器所能比，同樣的，駕馭暗器的人，也需要有相當高的實力。

　　“你們兩個且記住了，任何暗器，只要附上了靈力，就好比是長了眼睛，都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最重要的是，附上了靈峰，可以穿透太虛境強者的天然防護，攻其不備。”清風又道。

　　靈峰和宇文決點頭，清風說的不假，任何絕頂高手，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若是被突然襲擊，在發動自身防御時，都需要一些時間，就是這極短的時間里，附著上靈力的暗器，怕是已經穿透了他的心臟。

　　接下來，清風又親自制作了一支飛花鏢，這種鏢像是它的名字一般，在完全展開的時候，很像是一朵花。

　　若是涂上顏色，那就真的很難分辨出它是真花還是假花了。

　　其上共有七七四十九片薄若紙張的花瓣，且都非常的小，最大的換班，也只有小拇指甲蓋那么大，四十九片花瓣以一種極為特別的方式排列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放血槽，一旦心臟中了飛花鏢，不消一會兒功夫，血液就會被放的干干凈凈。

　　而花蕊的那一部分，則形成了一個管狀凹槽，可以將致命的毒藥放進去，再用纖薄的花瓣封住，便是只刺進肉里一寸深，在傷者試圖拔出飛花鏢的時候，也會帶動上面的精巧結構，把藏在里面的毒藥放出來，溶解到血液里。

　　這種飛花鏢，專門用來對付那些修為高強的太虛境強者，與柳葉絮配合使用，能夠將其威力發揮到最大。

　　然而，制作飛花鏢要耗費的時間，卻要比制作天星爆和柳葉絮多的多。

　　一來是對于花瓣的厚薄程度要求極為苛刻，二來還十分小心的把花瓣打磨出鋒利的刃，花瓣本來就已經很薄了，再打磨，只要手抖一下，就會損壞。

　　第三點，是最難的部分，那便是把花瓣和鏢身組合成型，飛花鏢雖美，卻是給人放血下毒用的，所以必須要精巧排列，成放血槽，而且排列方式五花八門，非老師傅不能辦到。

　　清風打造這支小巧的飛花鏢，足足用了一夜時間，早上的時候，才徹底完成。

　　令清風忍不住想要發笑的是，他制作了一夜的飛花鏢，也未感覺累，反倒是靈峰跟宇文決，看的眼睛都花了，跑出去看了半天風景，才進了屋。

　　宇文決拿起了飛花鏢，嘖嘖贊嘆，道：“師資，你說這東西還真是好看，若是送給情人，那豈不是？”

　　“那你就等著給她收尸，或者等著她拿把菜刀替你脖子解解癢吧。”靈峰笑道，宇文決這小子怎么會想到把飛花鏢送給情人？

　　宇文決嘿嘿一笑，道：“把里面的毒藥去了不就行了？”

　　“你就不怕她割破了手？這東西可是比刀還鋒利。”靈峰道。

　　“那我就在制作的時候，不磨出刃來。”宇文決道。

　　“你還是先做出個成品，再說吧，還有，你好像沒有情人吧？”靈峰大笑道。

　　宇文決嘆氣，道：“我哪里能跟你比，不僅紫環喜歡你，千雪師姐也對你那么好，唉。”

　　靈峰道：“要不我替你找個？你看煙柳院里姑娘那么多，總有一個你喜歡的，我覺得那個惜玉姑娘就不錯，剛好適合你。”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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