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七章柴進門招天下客 扈嵐棒打洪教頭
第二天清早,扈三娘早起便在院內練武,但見:日月雙刀流光溢,形如鬼魅方彩霽。矯若龍吟飛妙速,便是巾幗一丈青。
三娘練了片刻后,早驚動了店家主人,在廊下看了一回后,鼓掌喝彩道:“小官人使得好雙刀。”三娘收了刀勢,定身報以一笑后,便想回屋洗漱,那店家主人卻上前道:“小官人留步,有話說。”
三娘轉過身道:“店家有何指教?”那店家主人拱手道:“俺這村中有個大財主,姓柴名進,此間稱為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喚做小旋風,他是大周柴世宗子孫。自陳橋讓位,太祖武德皇帝敕賜與他誓書鐵券在家中,誰敢欺負他?專一招接天下往來的好漢,三五十個養在家中,常常囑付我們酒店里:‘如有往來好漢、流配犯人,可叫他投我莊上來,我自資助他。’我如今見小官人使得好雙刀,便可投柴大官人莊上,早晚必得厚待。”
三娘聽了,暗自尋思道:“昨日未曾與魯大師說上話,也未知師兄是否投了柴大官人處,也只有先去了方才知曉。”當下三娘回了一禮問道:“酒店主人,柴大官人莊在何處,我正要尋他。”店主人道:“只在前面,約過三二里路,大石橋邊轉彎抹角,那個大莊院便是。”
三娘謝了店主人,回屋喚了林娘子與錦兒,三女洗漱停當后,請車夫駕了騾車,便往柴進莊上而來。果然三二里,見座大石橋。過得橋來,一條平坦大路,早望見綠柳陰中顯出那座莊院。四下一周遭一條澗河,兩岸邊都是垂楊大樹,樹陰中一遭粉墻。轉彎來到莊前,看時,好個大莊院!
但見:門迎黃道朱門高,山接青龍催綠紅。萬枝桃綻武陵溪,千樹花開金谷苑。聚賢堂上四時花,百卉廳前八節景。堂懸敕額金牌令,家有誓書鐵券丹。朱甍碧瓦九級堂;畫棟雕梁三精舍。不是當朝勛戚第,也應前代帝王家。
三女來到莊上,見那條闊板橋上,坐著四五個莊客,都在那里乘涼。
三女乘騾車來到橋邊,林娘子與錦兒在車內等候,三娘男裝在身,自上前與莊客微微一禮說道:“相煩大哥報與大官人知道:過往之人,薊州扈嵐求見。”莊客齊道:“你沒福,若是大官人在家時,有酒食錢財與你,今早出獵去了。”
三娘暗自恚怒道:“此來并非求酒食錢財,只見大官人一面,不知幾時回來?”莊客道:“說不定,敢怕投東莊去歇,也不見得。”三娘冷笑道:“如此便不見他也罷,再問莊上可有東京來的一位刺配犯人,姓林名沖的?”莊客道:“方才倒是有個姓林的來投,但聞之大官人不在,便又走了。”
三娘問明林沖蹤跡后,別了眾莊客,與林娘子、錦兒說了,復往滄州路上而去。行了半里多路,只見遠遠的從林子深處,一簇人馬飛奔莊上來,但見:人人俊麗,個個英雄。數十匹駿馬嘶風,兩三面繡旗弄日。粉青氈笠,似倒翻荷葉高擎;絳色紅纓,如爛熳蓮花亂插。飛魚袋內,高插著裝金雀畫細輕弓;獅子壺中,整攢著點翠雕翎端正箭。牽幾只趕獐細犬,擎數對拿兔蒼鷹。穿云俊鶻頓絨絳,脫帽錦雕尋護指。好似晉王臨紫塞,渾如漢武到長楊。
那簇人馬飛奔莊上來,中間捧著一位官人,生得龍眉鳳目,皓齒朱唇,三牙掩口髭須,三十四五年紀。頭戴一頂皂紗轉角簇花巾,身穿一領紫繡團胸繡花袍,腰系一條玲瓏嵌寶玉環絳,足穿一雙金線抹綠皂朝靴。帶一張弓,插一壺箭,手執一位戴枷人犯手來,都步行而來。
三娘看了,那戴枷犯人不是千里追尋的豹子頭林沖,卻又是誰?當下三娘大喜,跳下車來,三五步趕上前去,對著林沖便拜倒道:“師兄,尋得我好苦。”
林沖見是三娘,也是心頭一寬,暗想:“師妹總算脫了這場遭劫,我這罪業生受得也不枉了。”林沖急忙搶上前幾步扶起,虎目含淚低聲道:“師妹生受了。”看了看三娘又低聲急切問了句:“師妹可曾被高衙內那廝玷污了?”三娘道:“自然不曾。”林沖舒了口氣道:“總算留得師妹清白,否則師兄一輩子不安。”
三娘皺眉道:“師兄,你也古怪,見了我不先問安危,到先問起貞潔來。”林沖瞪眼道:“自古身死事小,失節事大,這方是輕重。再者,你好端端便在眼前,問甚安危?”三娘癟癟嘴,心頭暗想:“還是一般的禮教官人一個。”
這時那官人也上前來問道:“這位是林教頭甚人?”林沖急忙躬身道:“此乃林沖師弟,姓扈,綽號一丈青。師弟,這位乃是聲名傳播海宇,誰人不敬的柴大官人,快來見禮。”見林沖沒有點破自己身份,三娘心頭暗喜,看來師兄與師傅一般,倒也不愿教外人知曉有個女徒,弱了名頭。
三娘上前與柴進見禮,柴進慌忙扶起道:“一丈青?可是威震夏奴的薊州一丈青扈嵐扈義士?”原來自從扈嵐與史進兩個在西軍中效力半載,其間斗陣殺敗西夏第一勇士之后,不要朝廷官誥賞賜飄然而去,兩個義名逐漸傳開,柴進也是聞名多時了。
三娘笑了笑道:“正是小可,大官人謬贊了。”柴進大喜道:“原來林教頭還是扈義士師兄,今遭得見兩位同門好漢,真個是雙喜臨門,快請莊上奉茶,小可聊盡地主之誼。”
三個客氣一番后,三娘告聲罪道:“大官人,我師兄因吃累官司,發配至此,我護送師兄家眷前來尋他,且容師兄見了家眷來。”柴進道:“千里護嫂尋兄,真個兒是義氣深重,堪比三國關云長。既是林教頭家眷,一發到莊上安頓,稍作梳洗,此處人多,說話不便,莊上有靜室說話方便些。”
當下柴進引著林沖、三娘、林娘子并兩個公人投莊上來,那莊客們看見,大開了莊門,柴進直請到廳前,先教內苑自家女眷來將林沖家眷引入后苑安頓,跟柴進的伴當自引了車夫,各自牽了騾車馬屁,去院后歇息,不在話下。
在廳上,三個敘禮罷,柴進說道:“小可久聞教頭、扈義士大名,不期今日來踏賤地,足稱平生渴仰之愿。”林沖答道:“微賤林沖,聞大人貴名,傳播海宇,誰人不敬?不想今日因得罪犯,流配來此,得識尊顏,宿生萬幸。”三娘卻笑道:“柴大官人招賢納士,周濟江湖好漢,我等都是久聞大名的。”
柴進再三謙讓,林沖坐了客席,三娘坐了對席,董超、薛霸也一帶坐了。安排得酒食果品海味,擺在桌上,抬在各人面前。柴進親自舉杯,把了三巡,坐下叫道:“且將湯來吃。”吃得一道湯,五七杯酒,只見莊客來報道:“教師來也。”
柴進道:“就請來一處坐地相會亦好,快抬一張桌來。”林沖起身看時,只見那個教師入來,歪戴著一頂頭巾,挺著脯子,來到后堂。三娘見了那教頭,卻只是冷笑不已。
林沖尋思道:“莊客稱他做教師,必是大官人的師父。”急急躬身唱喏道:“林沖謹參。”那人全不睬著,也不還禮,林沖不敢抬頭。三娘見了暗自恚怒,拉了林沖坐下,口中冷笑道:“我師兄拜人時,只拜官家,只拜上官,只拜師尊,只拜好漢義士,卻不知這位是哪一等?”
那教頭瞥眼看了道:“我乃莊上槍棒教師洪文遠,遠近皆是聞名,可當得你一拜?”林沖正要謙遜幾句,扈三娘卻道:“不曾聽聞,若是槍棒教師,手上定有驚人業藝,不如我倆使一回棒看如何?”
柴進聽如此說,急忙對那洪教頭道:“這位便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武師林沖的便是,這位小官人乃是林教頭師弟,威震夏奴的薊州一丈青扈嵐便是,休要小覷。”
那洪教頭卻看那林沖一副潦倒配軍模樣,扈三娘文弱秀氣俊俏小官人一個,也不信兩個,口中道:“大官人須仔細,這年頭托名假姓之人甚多,都來倚草附木,皆道我是有名好漢,來投莊上,誘些酒食錢米。大官人如何忒認真?”
林沖聽了,并不做聲,三娘卻忍不住道:“既是恁地,我倆先使一路棒來看如何?”
洪教頭見三娘兩番邀戰,便跳起身來道:“這般弱小一個人兒,我不信他,他敢和我使一棒看,我便道他是真好漢。”林沖此時才開口訓斥三娘道:“這位是大官人莊上教師,休要沖撞了。”柴進也想看三娘手段,大笑道:“不妨事!且把酒來吃著,待月上來也罷。”
當下又吃過了五七杯酒,卻早月上來了,照見廳堂里面,如同白日。柴進起身道:“二位較量一棒。”林沖自肚里尋思道:“這洪教頭必是柴大官人師父,不爭師妹一棒打翻了他,須不好看。”當下低聲對三娘道:“須仔細些,一棒打翻了,柴大官人面上須不好看。”三娘眨眨眼道:“師兄寬心,我理會得。”
只見洪教頭先起身道:“來,來,來!和你使一棒看。”一齊都哄出堂后空地上。莊客拿一束棍棒來,放在地下。洪教頭先脫了衣裳,拽扎起前擺,掣條棒,使個旗鼓,喝道:“來,來,來!”
三娘就地也拿了一條棒起來道:“如此便請教了。”洪教頭看了三娘如此俊秀一個小人,恨不得一口水吞了她,把棒來盡心使個旗鼓,吐個門戶,喚做把火燒天勢。
扈三娘也橫著棒,使個門戶,吐個勢,喚做撥草尋蛇勢。洪教頭喝一聲:“來,來,來!”便使棒蓋將入來,三娘望后一退,洪教頭趕入一步,提起棒又復一棒下來。三娘看已經打了兩棒,便把棒從地下一挑,洪教頭措手不及,就那一挑里,和身一轉,那棒直掃著洪教頭臁兒骨上,撇了棒,撲地倒了。
林沖急忙上前拉過三娘道:“不是說了,不得一棒打翻,落了大官人臉面的么?”三娘狡獪一笑道:“不是一棒啊,端的使了兩棒看,方才打翻。”林沖瞪大了眼不知如何說。三娘寬慰道:“大官人也不喜這自大之人,不會怪罪,師兄寬心。”
果然,柴進見打翻了洪教頭,不怒反而大喜,叫快將酒來把盞,眾人一齊大笑。洪教頭那里掙扎起來,眾莊客一頭笑著,扶了洪教頭,羞顏滿面,自投莊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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