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章 花和尚醉打香帳 扈三娘大鬧村坊
卻說三娘上前借宿,尚未開口,那莊客道:“小官人,日晚你引個和尚來我莊上做甚的?”三娘道:“我與這位大師結伴同去東京,錯過宿頭,想借宿一宿。”莊客道:“我莊上今夜有事,歇不得。”
三娘眼珠子一轉,笑瞇瞇的問道:“你這里可是喚作桃花村?莊上家長可是劉太公?”莊客奇道:“你怎知道?”三娘低聲道:“這位大師是位得道的高人,算出你莊上今夜有苦惱事,因此特來替莊上排憂解煩。”莊家道:“既是恁的,小人去稟報太公來。”
見三娘笑嘻嘻的轉回來,魯智深心頭疑惑,三娘到了近前低聲道:“此處桃花莊,家長劉太公,近日被山上一伙強人逼嫁女兒,因此連夜還在忙碌。”聽得強人逼嫁幾個字,魯智深雙眼圓睜怒道:“教那太公不必煩惱,但那伙強人來時,灑家自一頓禪杖打了出去。”三娘道:“我等路過,他卻是常住,須得想個法兒,教他斷無后擾才是,一會兒我們如此、如此說。”
片刻后,只見莊里走出一個老人來。兩個看那老人時,似年近六旬之上,拄一條過頭拄杖,走將出來,問莊客:“得道高人在何處?”莊客道:“那邊兩個便是。”
三娘與智深上前,與太公見了一禮,智深便道:“小僧是五臺山來的和尚,這位是與我結伴上京的扈官人。”那太公道:“既是五臺山來的高僧人,隨我進來。”
智深與三娘跟那老人直到正堂上,分賓主坐下。那老人道:“聽聞高僧是專程來此解我莊上困擾的?”智深道:“正是,小僧還知曉老太公姓劉,此間喚做桃花村。”
太公驚道:“師傅真乃神人也。請兩位先吃些晚飯,不知肯吃葷腥也不?”魯智深道:“灑家不忌葷酒,遮莫甚么渾清白酒,都不揀選;牛肉狗肉,但有便吃。”太公道:“既然師父不忌葷酒,先叫莊客取酒肉來。”
沒多時,莊客掇張桌子,放下一盤牛肉,三四樣菜蔬,兩雙箸,放在魯智深與扈三娘面前。兩個莊客旋了兩壺酒,拿兩只盞子,篩下酒與智深、三娘吃。兩個也不謙讓,也不推辭,無一時,酒肉都吃了。太公對席看見,呆了半晌。莊客搬飯來,又吃了,抬過桌子。
太公道:“不知師傅如何替小莊解煩?須知這桃花山上那兩個大王,手下聚集著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便是此間青州官軍捕盜,也禁他不得。”
智深聽了暗道:“果然如此。”扈三娘卻搶著道:“俺們這位智深師傅在五臺山智真長老處,學得說因緣,便是鐵石人,也勸得他轉。教他回心轉意,不要娶你女兒如何?”
太公道:“他是個殺人不眨眼魔君,你如何能夠得他回心轉意?”智深道:“今晚可教你女兒別處藏了,俺就你女兒房內說因緣,勸他便回心轉意,這位扈官人也是一身業藝,教他守護你家左右,定然無事。”
太公道:“好卻甚好,只是不要捋虎須。”智深道:“灑家的不是性命!你只依著俺行。”太公道:“卻是好也!我家有福,得遇這個活佛下降。”莊客聽得,都各自歡喜。
當下太公又將酒肉款待兩人,命人把女兒寄送在鄰舍莊里去了。少時,酒足肉飽,智深道:“引灑家新婦房內去。”太公引至房邊,指道:“這里面便是。”智深道:“扈官人護著你們自去躲了。”
扈三娘跟在太公身后,與眾莊客自出外面安排筵席,魯智深自在房內藏了。太公叫莊客前后點起燈燭熒煌,就打麥場上放下一條桌子,上面擺著香花燈燭。一面叫莊客大盤盛著肉,大壺溫著酒。三娘見太公心緒不寧,便道:“太公安心,有大師傅與我在,定教無事。”
約莫初更時分,只聽得山邊鑼鳴鼓響。這劉太公懷著鬼胎,莊家們都捏著兩把汗,盡出莊門外看時,只見遠遠地四五十火把,照曜如同白日,一簇人馬,飛奔莊上來。
劉太公看見那伙強人到來,便叫莊客大開莊門,前來迎接。只見前遮后擁,明晃晃的都是器械旗槍,盡把紅綠絹帛縛著。小嘍羅頭巾邊亂插著野花。前面擺著四五對紅紗燈籠,照著馬上那個大王。
這大王頭戴撮尖干紅凹面巾,鬢傍邊插一枝羅帛象生花,上穿一領圍虎體挽絨金繡綠羅袍,腰系一條稱狼身銷金包肚紅搭膊,著一雙對掩云跟牛皮靴,騎一匹高頭卷毛大白馬。那大王來到莊前下了馬,只見眾小嘍羅齊聲賀道:“帽兒光光,今夜做個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個嬌客。”
劉太公慌忙親捧臺盞,斟下一杯好酒,正要跪下,扈三娘卻扶了一把,低聲道:“不用跪他。”果然,還沒答話,那大王把手來扶道:“丈人不必多禮。”太公道:“休說這話,老漢只是大王治下管的人戶。”那大王已有七八分醉了,呵呵大笑道:“我與你家做個女婿,也不虧負了你。你的女兒匹配我也好。”跟著偷眼看了身后的扈三娘一眼,醉著笑道:“好個俊俏的人,丈人莊上都是人才。”扈三娘冷眼笑了一回,也不作答。
劉太公把了下馬杯,來到打麥場上,見了香花燈燭,便道:“泰山,何須如此迎接?”那里又飲了三杯,來到廳上,喚小嘍羅教把馬去系在綠楊樹上。小嘍羅把鼓樂就廳前擂將起來,大王上廳坐下,叫道:“丈人,我的夫人在那里?”太公道:“便是怕羞,不敢出來。”大王笑道:“且將酒來,我與丈人回敬。”那大王把了一杯,便道:“我且和夫人廝見了,卻來吃酒未遲。”
那劉太公一心只要那和尚勸他,便道:“老漢自引大王去。”拿了燭臺,引著大王,轉入屏風背后,直到新人房前。太公指與道:“此間便是,請大王自入去。”太公拿了燭臺,一直去了。未知兇吉如何,先辦一條走路。
那大王進去后不久,便聽得殺豬般的叫喚之聲傳來,太公慌忙把著燈燭,引了小嘍羅,一齊搶將入來。眾人燈下打一看時,只見一個胖大和尚,赤條條不著一絲,騎翻大王在床面前打。為頭的小嘍羅叫道:“你眾人都來救大王。”眾小嘍羅一齊拖槍拽棒,打將入來救時,魯智深見了,撇下大王,床邊綽了禪杖,著地打將出來。三娘亦掣出日月雙刀來,上前廝殺過來,小嘍羅見兩個來得兇猛,發聲喊都走了。
劉太公只管叫苦,打鬧里,那大王爬出房門,奔到門前,摸著空馬,樹上折枝柳條,托地跳在馬背上,把柳條便打那馬,卻跑不去。大王道:“苦也!這馬也來欺負我。”再看時,原來心慌,不曾解得韁繩,連忙扯斷了,騎著馬正要出莊門時,一旁閃出個人來,竟一把揪住那大王,倒拖下馬來,眾人看時,那人正是俊俏瘦小的扈官人。
只見那扈官人一手提雙刀,另一手將那大王扔在地下,冷聲喝道:“你可是小霸王周通?”那大王連忙點頭如小雞啄米道:“正是小人,好漢是相熟之人?”那扈官人也不答,踢了一腳后道:“回山去叫李忠來見我,就說一丈青與魯提轄在此!”
周通這才將起來,翻身上馬一溜煙的去了。劉太公見了大聲叫苦起來,上前扯住扈三娘道:“小官人,你們可苦了老漢一家兒了!”扈三娘道:“太公休慌,那兩個大王見到我倆時,還要敬拜叩首的,管教你莊上從此無憂。”
太公還有些不信時,魯智深智深穿了衣裳出來道:“灑家不是別人,俺是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官,為因打死了人,出家做和尚,休道這兩個鳥人,便是一二千軍馬來,灑家也不怕他。這位扈官人便是威震西軍的豪俠義士一丈青,與夏奴大戰幾場,殺敗夏奴第一勇士的便是他了。你們眾人不信時,提俺禪杖看。”
莊客們那里提得動。智深接過來手里,一似拈燈草一般使起來。太公道:“大師父、小官人休要走了去,卻要救護我們一家兒使得。”智深道:“甚么閑話!俺倆個死也不走。”太公道:“且將些酒來與官人、師父吃,休得要抵死醉了。”魯智深道:“灑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氣力。”太公道:“恁地時最好。我這里有的是酒肉,只顧教師父與官人吃。”當下兩個又坐定,一邊吃酒一邊等候那李忠再來。
且說這桃花山大頭領坐在寨里,正欲差人下山來探聽做女婿的二頭領如何,只見數個小嘍羅氣急敗壞,走到山寨里叫道:“苦也!苦也!”大頭領連忙問道:“有甚么事,慌做一團?”小嘍羅道:“二哥哥吃打壞了。”大頭領大驚,正問備細,只見報道:“二哥哥來了。”
大頭領看時,只見二頭領紅巾也沒了,身上綠袍扯得粉碎,下得馬倒在廳前,口里說道:“哥哥救我一救。”大頭領問道:“怎么來?”二頭領道:“兄弟下得山,到他莊上,入進房里去。叵耐那老驢把女兒藏過了,卻教一個胖和尚躲在女兒床上。我卻不提防,揭起帳子摸一摸,吃那廝揪住,一頓拳頭腳尖,打得一身傷損。那廝見眾人入來救應,放了手,又有一個兔兒相公幫手,長得甚是俊秀,這兩個,一個提起禪杖、一個使雙刀,打將出去。掙脫出來,騎馬待走時,又被那個兔兒相公從馬上揪下來,直說什么一丈青與魯提轄在此,教哥哥前去參拜。我得脫了身,拾得性命,這才回來,哥哥與我做主報仇。”
大頭領聽了之后,吃了一驚問道:“那兔兒相公真說是一丈青與魯提轄?”二頭領忍著痛道:“正是這般說的。”
大頭領連連搓手道:“兄弟,你可知那兩個名頭?”二頭領這時候也緩過口氣來,道:“一丈青?魯提轄?這一丈青莫不是西北軍中流傳的那薊州義士一丈青扈嵐?便是將夏奴第一勇士斗敗那個?那魯提轄莫不是哥哥所說的拳打鎮關西的那個?”
大頭領道:“若是這兩個名號便不會錯。”二頭領卻道:“可那兩個一個是俊俏小相公,一個是胖大莽和尚,都不似傳言中英雄。”
大頭領沉吟片刻后道:“賢弟在山寨將息,哥哥親自領兵馬去,又備兩頂軟轎,上前認了果真是他兩個時,便教軟轎抬上山來款待。但若看著是冒名的,便兵馬過去廝殺,與兄弟報仇。”二頭領喜道:“還是哥哥仔細。”
當下大頭領喝叫左右:“快備我的馬來!”眾小嘍羅都去。大頭領上了馬,綽槍在手,又教備了兩頂軟轎抬了,盡數引了小嘍羅,一齊吶喊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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