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娘后院道明路 朱武山寨迎新主
聽了朱武的話后,扈三娘笑道:“此間后院無人,便可說來。”跟著不等朱武答話,又問道:“你可是瞧出來了?”
朱武一臉驚訝道:“難道官人真是女子?”
扈三娘微微頷首笑了起來,和聰明之人說話就是不累,道:“怎么有何不妥么?”朱武道:“官人,呃,該稱呼小姐嗎?”
扈三娘搖頭道:“還是稱呼官人好了。”朱武點頭道:“不瞞官人,適才見識了官人的才智與武藝,小人便想,若是官人愿上山寨時,愿以山寨奉送,小人三個便以官人馬首是瞻,早晚牽馬墜蹬,甘愿效死力,以報官人活命全義之恩。”說道這里朱武面露難色,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扈三娘笑道:“可現在知道我是女子之身,奉一女子為首,只怕丟了男兒漢的臉面是嗎?”
朱武咬牙道:“正是。”跟著朱武又道:“但若官人與大郎親厚時,我等三人原奉大郎為山寨之主,官人坐第二把交椅,也是好的。”
扈三娘噗嗤一聲笑道:“朱武啊朱武,你還是打的好算盤。你那少華山兵微將寡,難抵官軍清剿。你便想賺我兩個上山,讓山寨添兩個能人,早晚幫扶山寨抵擋官軍,可是如此?”
朱武臉上微紅道:“小人什么心思都是瞞不過官人的。”扈三娘道:“趨吉避兇、聯強抗橫,此乃人之常情,也不難猜。”
跟著扈三娘正色道:“你且安心,大郎與我皆是江湖義氣兒女,既然已經與你們結交,便是以義氣為先,如若山寨有難處時,自當全力以助。”
朱武大喜深深一拜道:“官人真奇女子也。”又嘆道:“當真是可惜了官人,一身好本事卻是女兒身來。”
扈三娘笑道:“瞧你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又怎知女子不能做出一番事業來。”朱武老實道:“這卻是難如登天啊。”
三娘也不氣餒,只是笑道:“我且問你,如今朝廷昏庸,奸臣當道,官府橫征暴斂,貪官污吏橫行,你們三個落草是想著躲避官司、安身立命呢,還是想著殺人放火受招安來?”
朱武搖頭道:“起初落草只為保住性命,哪里想得招安這般長遠。現下官人一說,朱某才想到得為山寨一眾兄弟打算將來。我們三個并山寨眾兄弟大多都是被官紳富戶勾結,逼得無路方才落草,這口惡氣兀自難消,這招安是萬萬不愿的。但若一輩子就這般落草為寇,也不是條明路啊。”
扈三娘微微一笑暗道:“這朱武權謀機變了得,但遠略卻不足。”跟著說道:“落草為寇又如何?若是能雄踞一方、替天行道、劫富濟貧,也不失為一條好漢。”
朱武苦笑道:“談何容易,近日過往旅客稀少,寨中糧草不足,不得已才想往華陰縣去借糧,去華陰縣必過史家莊,因此才與大郎爭競起來。”
扈三娘沉吟片刻后眨眨眼問道:“朱頭領可曾聽過海外倭國?”朱武道:“一些雜記上有記載,略有耳聞。”
扈三娘道:“海外倭國如今正是藤原氏當國,雖然藤原氏強盛,但倭國各地卻是混亂不堪,治安不靖,盜賊叢生。倭國盜賊均自稱武士,他們連成一體,勢力強橫,便是當國的藤原氏也不敢小覷。當中最大的名喚‘雅庫扎’,他們雖名為盜賊,但行事卻甚為奇特。”
朱武對倭國不甚了解,聽聞倭國賊寇居然另當國國主不敢小覷,頓時來了興趣,道:“愿聞其詳。”
扈三娘續道:“雅庫扎行事特立獨行,不同一般賊寇,從不做搶劫過往商旅之事,更不會劫掠村坊、州縣。”
朱武大奇道:“那這些倭國賊寇如何將養自身?”扈三娘道:“他們向過往商旅收通行厘金,每千文貨物納數文厘金,充作通行之資,受了厘金之后,保證商旅貨物在境內安然通過,也不許其他賊寇在其境內劫掠交了厘金的商賈。”
朱武皺眉道:“千文貨物只收數文,也太便宜了些。”但隨即一拍大腿道:“果然好計,過境厘金便宜,繳納少許便能通行無阻,且千文收數文,對于商賈來看便似九牛一毛。如此一來,過往商旅必定便云集此處,豈有不富之理?”
扈三娘頷首道:“正是如此,商賈云集之后,便會出現集市、小鎮,倭國喚之為町,雅庫扎便又會在此處開辦酒肆、茶樓、賭坊、藝妓院等店面賺取錢財。”
朱武嘆道:“如是恁的,日進斗金也是等閑之事。”扈三娘又道:“其他平民百姓在雅庫扎地盤之上開設店面也是允可的,但開了之后,每月須得繳納一筆安宅費,繳納之后便能得雅庫扎的保護,不虞有事。在雅庫扎地盤之內,也有倭國公人,但每有滋擾之事,都是雅庫扎武士去排難解紛,倭國公人、官府都是最后方至,多半已經被雅庫扎武士處置了。更甚者很多倭國官府、公人無法處理之事,也都是雅庫扎武士出面處置。是以每個有雅庫扎的倭國州縣,倭國平民百姓都是繳納兩份稅銀,一份給倭國官府,一份便是給雅庫扎的。”
朱武聽得癡呆,半晌才道:“當真是大開眼界。”扈三娘道:“朱頭領,你們少華山占了山頭,劫掠過往商旅,便連獵戶都不敢上山去了,這乃是殺雞取卵之事。長久之后,商旅都不過少華山,你們自然無人可劫。隨后只能甘冒奇險劫掠村坊、州縣,每打下一處村坊、州縣,按你們的行事,定然便是劫掠一空,然后當地人口逃散,百業凋敝,不再富有錢糧。接著你們只能去劫掠更遠更大的州府,如此一來,不但百姓容不得爾等,更會引來朝廷官軍大隊清剿,就算山上好漢再多,失了百姓臂助,終究還是敵不過朝廷源源不絕而來的官軍,最后也只有兵敗身死或是被其他大山寨吞并的結局。”
三娘說的也非虛言,少華山日后便是被梁山吞并,而梁山之所以受招安,也并非全是宋江一人的主意,但凡山寨賊寇,不事生產,四處劫掠,后來被梁山劫掠的州縣都是搶個干凈,便日漸凋敝起來,百業不興,人口逃散,梁山只能去攻打更大的州縣,于是便惹來更多更強的官軍圍剿,宋江等人也是看出此等下去,也只是飲鴆止渴,終有敗亡一途,是以才出了招安的主意,也是逼不得已。
三娘說了之后,暗自尋思道:“要是我是男兒身時,糾集人手,早晚反了大宋,也能開創個新朝。可偏偏穿個女兒身來,這般算來,成事萬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學小日本**那樣,從市井根基滲透進去,將勢力坐大,將來方才有所作為,這少華山和史家莊本少爺是取定了的,這朱武是聰明人,知道該如何選。”
果然,那朱武聽得冷汗涔涔而下,當即下拜道:“扈官人雖是女兒身,但見多識廣,小人不及,現下甘愿尊請扈官人為山寨之主,如此少華山一眾兄弟方才有出路。”
扈三娘扶起朱武笑道:“這會兒便不計較我是女兒之身了?”
朱武咬牙道:“便是男兒漢又如何?武藝、才智、見識,我們三個均不如官人,不提也罷。”跟著又道:“只是官人若能以男裝示人,行事會方便許多。陳達、楊春皆是粗魯漢子,便與大郎一般是看不出來的。”
扈三娘笑了起來,暗想:“這朱武果然是明白人,知道只有我能給山寨一條明路,馬上也不計較我女兒身份,當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漢。”當下三娘點點頭后又問道:“那朱頭領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朱武道:“官人臉面白凈,太過俊俏,這還罷了,世上俊俏郎君也不少。只是腰肢太過纖細,若是精細人看久了便能知道。”扈三娘嗯了一聲道:“回頭我會纏粗了束腰。”
跟著扈三娘鄭重道:“我也不做惺惺之態,少華山之主,我可做得,除我他人也救不得少華山!”跟著扈三娘續道:“只是眼下我還要行走江湖,為山寨聚攏更多的好漢,若是久坐山寨落草了,穿州過府行走不便。”
朱武頷首道:“正是,官人思慮周到。”扈三娘道:“眼下少華山還不算太過扎眼,也只是縣里官府有所提備,我會留在史家莊數月,先助山寨解了糧草缺乏的燃眉之急,隨后讓山寨按倭國雅庫扎的格局,讓少華山在左近之間站穩腳跟。你們將身家性命托付于我,我必將少華山發揚光大,早晚教官府朝廷也不敢小覷。今后少華山也便不再是落草的賊寇,我要將大宋治下都變為我等地盤,天下不再復有山賊,因為處處都已是山賊!”
朱武喜道:“官人志向遠大,我等之幸。如此最好,但聽官人吩咐。”扈三娘道:“明日我會上一趟少華山,再詳細與你們計議。”當下朱武拜謝了,兩人復歸宴席。
酒罷,三人謝了扈三娘、史進,回山去了。扈三娘、史進送出莊門,自回莊上。
回到莊上,三娘與史進在月下納涼,扈三娘道:“大郎,適才你賭賽輸了,須得答應我一件事。”史進從藤椅上翻身坐起道:“師哥吩咐便是。”
扈三娘道:“我要你暗地里幫扶少華山朱武他們。”
史進眉頭微皺,但馬上道:“師哥只管說要如何幫扶,要錢要糧,俺明日便安排了送上山去。”
聞言扈三娘心頭大慰,笑道:“教你與落草山賊暗地里來往,大郎不怕污了清白之軀嗎?”
史進搖頭道:“師哥說哪里話來?便是沒有賭賽,師哥待俺情恩義重,便如親手足一般,師哥說什么,俺便做什么,絕無二話的。”
扈三娘心下暗喜,跟著拍拍手道:“好吧,咱們趁著月色還好,來練練夜戰,明日跟我上少華山去。”史進應了,當下兩人月下又切磋武藝至半夜,少時各自安歇。
次日清早,兩人起個大早,吃些酒肉后,便各自騎了馬匹,三娘依舊是身穿新納青色綢祆,戴著個白范陽氈笠兒,腳上纏了綁腿雙耳麻鞋,只是束腰內加了腰裹,看起來腰圓膀粗了許多。
史進頭戴白范陽氈大帽,上撒一撮紅纓,帽兒下裹一頂渾青抓角軟頭巾,項上明黃縷帶,身穿一領白紵絲兩上領袍子,腰系一條揸五指梅紅攢線搭膊,青白間道行纏絞腳,襯著踏山透土多耳麻鞋兩人結束停當,各跨一口腰刀,提了樸刀上馬,往少華山而去。
不多時到了少華山朱武寨前,朱武三人并三五百小嘍啰早早在山寨門前相迎。見禮之時,朱武三個便是以寨主之禮相見,看來昨夜朱武定是將陳達、楊春二人已經說服。
當下眾人將兩人迎入山寨大堂之上,到了山寨大堂之外,三娘看著這草草建起的山寨大堂道:“今后有了錢糧,這山寨大堂定要建個三進三出的大屋方才足夠,這少華山大堂今后也要改作聚賢堂。”朱武三人聽了都是暗自歡喜。
進入大堂,三人扶三娘坐了主位,史進坐了第二位,朱武三人坐了三到五位,隨后朱武道:“我等三人愿奉扈官人、史官人共為山寨之主,牽馬墜蹬、甘效死力!”說罷帶著堂上陳達、楊春并一眾小校、頭目拜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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