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諸葛讀書臺
果然不出我所料,上元節過后不出七日,劉禪賜婚,許以姜維尹氏,擇吉日成婚。
尹氏本是西漢名臣之后,后來家道中落,和其兄輾轉來到成都。其兄在朝為官,年紀尚輕,功名未顯。賜婚旨下之前,劉禪特意把尹氏過繼給了他后宮一個寵妃的哥哥,因此也算攀上了皇親國戚,煞費苦心,算是給足了姜維面子。
我聽說姜維毫不辭讓,只是接旨時面帶笑意,但神色黯然。劉禪似乎很滿意他的表現,還同時給了他封賞。
也因為姜維的婚禮,我爹推遲了回漢中的時間。一個半月后,姜維成婚。
本來我未出閣,不應該參加這樣的場合,但和姜維朋友一場,怎么都是要去的,所以我又故伎重演,換上男裝,前去參加。
當晚劉禪自然到場,他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來。我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然后向他行禮,他表情稍有僵硬。我心里好笑,你已經賜婚給姜維,還要懷疑什么嗎?
姜維當晚酩酊大醉,聽說后來幾乎是被人抬進洞房的。只不過那時我早已離席,因為席間他一杯接一杯的樣子,在男人面上看來豪氣干云,但我清楚他從不是那種喜歡好勇斗狠的人,更不要說是斗酒,他的樣子讓我覺得心酸,所以只能早早離開。
再見他的時候,就已經是出發復往漢中之時了。
我爹啟程之日,劉禪專程來送,但我沒有遇上他,我早一天就已出城,就是怕會出現意外狀況。后來我聽說劉禪來送行之時,不時地往隊伍里看,似乎在尋找誰,只不過直到最后啟程,他都沒有點名誰出列。
漢中,久違了。
如今我反而更喜歡呆在漢中,而不是成都,雖然成都相府的條件要好很多。
成都總是讓我有太多不必要的不快記憶,比如看到攀兒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我哥,看到瞻兒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這孩子以后會戰死綿竹的命運,看到劉禪我就會想要哀嘆,為什么我爹要為他這樣一個人效死盡忠。
相對來說,漢中則要簡單很多。
我爹的病如今可算是大好了,眾將士見到我爹神清氣爽地回營,自然也歡欣鼓舞。
還有,眾人早已得知姜維成婚的消息,向他道喜,之后他等于又在軍中多吃了幾天酒席。只是他變得有些少言寡語,因此大家說,伯約將軍在成婚后變得沉穩了,僅有不多的人知道他究竟是沉穩,還是沉悶。
我自然是其中一個,還有一個,就是趙統。他是唯一一個找姜維單獨出去的人,兩人一路打馬揚鞭跑到定軍山顛,酩酊大醉了一番,回來以后,兩人的關系似乎也近了許多。
對此我是很高興的,不過我佯裝不滿地對趙統說:“你這家伙要不要把我身邊的人都拉到了自己陣營里面,知不知道我會嫉妒。”
他一把攬過我的腰說:“我和姜維是有點同病相憐的情愫在里面,至于你爹嘛……”他嘿嘿一笑,“準岳父怎么能不討好。”
我拍拍他勾在我腰上的手,“把你的豬蹄拿開,誰是你岳父啊。才幾個月沒見,你竟然造了個讀書臺給我爹,怎么也不見你造個給我啊。”
他干脆把我拉過來雙手圈到懷里,“我不敢造給你啊,諸葛讀書臺歷史上可有,我造個給你怕擾亂歷史。你該不會吃你爹的醋吧。”
“為什么不會啊。”我低頭對著手指低聲說,“我怎么覺得我爹現在對你比對我還滿意呢。”
他哈哈大笑,“原來是吃我的醋。”他吻了吻我的額頭,“小傻瓜,你爹對我滿意不還是因為疼你嘛,難道你希望我們是冤家?”
我扁著嘴不說話,趙統拉起我,“一起去讀書臺看看吧,上次沒來得及細看。”
我目的達到,立刻變得高高興興。趙統見我變化之快,無奈地搖搖頭,說:“你啊你……”
他帶我一路飛馳到陽平關,登上一座山嶺,山嶺最高處便修建著那個讀書臺。
雖說只是讀書臺,但建得巍然又不失清雅。臺高足有三人身長,青石作階,邊道刻祥云飾紋,取義拾階而上有如漫步云端。兩側栽種高大松柏,高聳指天。臺上設白玉桌案,案面大于普通案桌,案旁有白玉書擋,可置書冊竹簡而不倒。
桌案前不設一物,正對山川捱口,視野開闊。可立于其上,臨風而望,觀天地之景。
讀書臺靠陽平關出設立副臺,低于主臺約一人多身長,上建六角涼亭,六角高挑而不飾神獸,正面兩柱上題詞曰:“心容天地萬丈壑,身歸日月彈指間。”字體剛勁規整,一看就知道是我爹的。
趙統和我站在亭中,他摟著我的腰,一副指點河山的模樣,指給我看前后左右的高山河川:“和陽平關相對的是張魯城,猶可見昔日烽火臺。還有那邊是秦嶺山脈,遙對的是漢江和巴山。還有,那一邊,便是定軍山。”
“定軍山……定軍山……”我呢喃著,只覺得那個名字格外沉重。
“只剩四年多的時間了呢。”我自言自語道。
趙統沒有多言,只是在風中抱緊了我,他身上暖暖的,我也漸漸不覺寒涼。
之后再來讀書臺,便是和我爹一起來了。看得出他挺喜歡來這個地方,有時候一呆就呆到天黑,還會順帶看一會星空,我也是在那段時間里面又多學了點星相學,不過那東西雖然不太難懂,但極其靈活,甚至有點模棱兩可,這對我這個理科出生的人有些不怎么好掌握。
六月底的一晚,我爹看著看著星空,冒出來一句,“看來戰事將起啊。”
我聽了嚇了一跳,我是知道下個月曹魏就會發兵伐蜀,但是這事難不成還能從星相學上看出來?我問我爹,我爹說什么客星明而翕動,有西行之相。可我看了半天,還是沒明白到底什么叫“有西行之相”,介于我再這樣仰著頭就要落枕了,我還是不要強求自己學什么星相算了。
果然,七月近秋日時節,曹魏欲反客為主,大司馬曹真上表魏明帝曹睿,意圖伐蜀。
魏軍兵分三路,來勢洶洶。主力由曹真領兵從子午道進發,另兩路一路由司馬懿領軍從漢水而上,還有一路由張郃率領從斜道進兵。
軍情十萬火急地報入漢中,我爹看完軍報后微微一笑,把東西遞給身邊的姜維,然后問他,“伯約,你怎么看?”
姜維眉頭漸蹙,思考了一會兒,說:“當務之急,首先需加強赤坂等軍事重地的防守,再派一隊人出兵阻擊魏軍,同時需在江州設防,謹守后方。”
我爹連連點頭,“那你覺得勝負如何呢?”
“維不才,自認此次我軍將勝。”姜維顯得十分肯定。
“哦?那是為何?”我爹追問道。
“魏軍長途跋涉,一路穿山越嶺,目標明顯,加之對巴蜀一代地形不熟,因此我軍易攻易守,加上丞相已穩固后方,我軍前行無憂。雖然魏軍人多勢眾,戰勢可能一時難決,但最終我軍必將得勝而歸。”姜維步步分析道。
我爹羽扇輕搖,點頭微笑,似乎很滿意他的答案。可是我知道姜維說的和事實還是有點出入,我爹一定是知道的,只不過覺得姜維能看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心里為姜維覺得有些可惜,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我發誓,我真的只是很小聲地嘆了口氣而已。可我爹和姜維的耳朵偏偏都那么好,竟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看我。
“兮兒,為何哀嘆啊?”我爹問我。
“啊?”我裝傻,“沒有啊,我哪里有嘆氣?”
我爹羽扇輕搖,雙目微瞇,眼中精光閃現,“明明聽你嘆氣,你卻不肯承認,其中必有原因,還不老實道來?”
“沒……真的沒有事。”我低著頭囁嚅道。心里埋怨自己,怎么能裝傻否認呢,我爹何等人,我如果說“我累了”,或者“覺得無聊”,也比這樣否認要可信一點。
“兮兒?”我爹拖長聲音,帶著質問。
“嗯……”我嗯了半天,覺得要蒙混過這一對絕世無雙的師徒,貌似比較困難,只能繳械投降,“我只是覺得……這次魏軍來,不出三個月必定退軍。”
“哦?”我爹饒有興趣,“這是為何?”
我看看姜維,擺出個“抱歉”的表情,對我爹說道,“因為……天意。”
我爹哈哈大笑,姜維則面露疑惑,“如何說是天意?”他問道。
“七月行軍,未到巴蜀之地便逢雨季,屆時道路泥濘,行路艱難,戰甲泡于水中極易損壞,只需連幾日大雨,棧道便有險,難以通過,如此境況,曹睿必下令撤軍。”
姜維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爹則依舊羽扇輕搖,微笑著說:“看來兮兒今日學習天文,小有所成。”
我有點不好意思,心想這哪里是看天文看出來的,明明就是聽趙統說得多了,要倒著背都行了。
姜維倒是不介意我搶了他的話頭,拱手道:“多謝賜教。”
我回禮回地有些不自然,姜維自從成親之后就和我疏遠了很多,也客氣了許多,這種疏遠和客氣讓我非常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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