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病來如山
有那么一霎那,我覺得我爹知曉了一切。
他站在醫帳門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情緒,像是疑問,又像是悲傷。
可最后他什么也沒說,轉身挑帳簾走了出去。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只覺得腳有些發軟,“嚇死我了。”我坐了下來。
“趙統……你覺得,我爹有沒有聽到我們說的話?”我仰頭問他。
雖然他剛才十分鎮定,但此刻臉色也有些泛白。他坐到我身邊,搖搖頭說:“不清楚!苯又_始收拾桌案上的醫藥用具。但看神色,他依舊在思考。
末了,他說:“你爹不是那種會聽壁腳的人,而且看他剛才的樣子也不像,你還是不要自己嚇自己!
“可是,他剛才最后那一眼算什么意思?”我依然不是太能信服。
“可能是不太滿意你一個人這個時辰和我在一起,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是他是開明之人,也難以跳脫這個時代!壁w統分析道,“我覺得,即使他涵養再好,要是聽到我們剛才說的話,朝正確的方向去推理,任誰都不可能表現得那么平靜。如果他聽到了但是朝錯誤的方向推理,那我們也沒什么好擔心了!
他說得似乎有點道理,我漸漸沒那么擔憂。但最后還是不怎么放心,和趙統分別之后,我又到我爹的中軍內帳,想打探一下他的口風。就只看他拿著油燈,循著地圖細細看著。
“爹。”我叫他。
我爹“嗯”了一聲,回頭看我,“怎么這么晚還不睡?”
“爹您不也沒睡嘛!蔽铱此裆届o,只是帶著幾分疲憊之色,總算心安下來。他已經把桌上都收拾整齊,那說明他的軍政事務都已經處理完畢,他現在不睡是又在計劃退敵策略。
我走上前去拿下他手中的油燈,放在書案上,對他道:“爹,早些睡才有精力想如何進軍,何況現在已經不早了。”
我爹看看我,淡淡地笑了,“好了,這就去睡,可以了吧?”
終于在我的一再勸誡之下,他肯寬衣睡下,我吹了燈,退出帳去。
抬頭看滿天星斗,我忍不住嘆氣,我爹教過我看星相,可是我只學了個皮毛,后來他越來越忙,我也不再好意思打擾他繼續教。
我看著天邊一顆閃爍著的星,我爹以前指給我看,說那是他的將星,如今那顆星明明滅滅,并不怎么光亮,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覺得那也許就是對后續事情的一種預示。
魏軍吃了敗仗,丟失了武都、陰平二郡之后,就于我軍進兵要道上屯扎下來,閉營不出,和我軍對峙起來。
我爹令魏延在敵營前日日挑戰,非但敵軍依舊未動,還惹得魏延說三道四,覺得他是大材小用,含沙射影地提到錯用馬謖之誤,埋怨我爹又用錯了人。
我爹雖然沒有正面去回應他,但我很清楚他一定心里已經埋下了種子,魏延之后的結局,其實也是他性格所致,怪不得他人。
就在和魏軍對峙期間,成都派人來傳旨,因為我爹奪得二郡有功,所以劉禪要恢復我爹丞相之職。我爹本來辭不肯受,但詔書上寫道:“君受大任,擔國之重任而久自損抑,非所以光揚洪烈矣,今復君臣相,君其勿辭。”傳旨官更是勸我爹接旨復位,不要冷了將士之心。我爹權衡之下,最終接受了下來。
對峙的情況仍然在繼續,我軍要面臨糧草不濟的問題,所以必須引得對方出兵。
我爹和帳下文武討論了很久,最后還是比較欣賞姜維的提議。他令全軍拔營,后退一舍扎營。對方害怕是誘敵之計,未敢出擊。隔日,我爹又命全軍后退一舍下寨,這下魏軍似乎有點蠢蠢欲動,但是大約是之前被我爹打怕了,所以仍然沒有動靜。
我爹不慌不忙,隔兩日后又命人拔營,再后退三十里下寨。這下對方覺得我們會連續后退,是糧草供給出了問題,所以派了一隊人馬來掩殺。我爹就等著他們,派了一對人馬從前截殺,另一對人馬繞道敵后方突襲,魏軍損兵折將,連失幾個營寨,躲到大營中,龜縮不敢再出。
一場勝仗打得大快人心,也削弱了敵人的實力。但這樣一來,要魏軍再次出營交戰就更加困難,我爹正和姜維在營帳中討論后面的戰略部署,突然外面報來成都有來使到。
我正在帳中,覺得那來使來的時間有些蹊蹺,這個時候劉禪會有什么事情來通告我爹?我走到帳門口,遠遠看到來使全身縞素,立刻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想讓人攔住來人,不要讓他這么快就見到我爹。
我爹聽到我說的話,轉頭看了我一眼,問我:“為何要如此?”
我支吾著說不出來,總不能說我知道那人要說什么,所言內容會對您不利,所以不讓見吧。
我爹見我那樣子,反而心中生疑,立刻傳了來使進內帳相見。
那來使一進內帳便哭起來,跑到我爹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我爹一看到他那模樣,臉刷地一下白了,嘴唇開始發抖。我見狀趕忙跑到他身邊,想說些什么安慰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到底發生何事?”我爹說話的聲調都變了,我極少看見過他這個樣子。
那人埋頭于地,哭著說:“丞相,張苞將軍他……他……傷重不治,在成都……歸天了!
我聽到我爹倒吸了一口氣,身形晃了幾下,我趕忙上去扶住他,“爹,爹,您要節哀,不要太難過了。”
我爹卻好像沒有聽到我的話,眼里寫滿了哀傷,他側向走了一步,想要穩住自己的身子,卻沒能辦到,人一晃倒了下去。
“爹——”我大叫一聲,想要撐住他,雖然我爹非常清瘦,但一米八的一個男子對我來說還是扶不住,被他帶了下去。
另一邊的姜維一個箭步上前,把我爹托住,嘴里大叫著:“丞相,丞相……”
內帳里其他所有人都亂了,圍上來七手八腳地也要來扶。
“你們都讓開!”我對他們吼道。那些人似乎是嚇了一跳,退了開來,只是在旁邊看著。
“伯約,封鎖內帳,不準任何人進出,我去叫醫官,”姜維可能很少看見我這樣果斷,先是怔了怔,然后點頭說“好”。
我又叮囑了一句:“記住,除了現在營帳中的人,千萬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我爹突然生病的消息!比缓笪沂疽馑盐业У揭贿呅菹⒂玫囊伍缴,我自己則匆匆出了帳門。
我一路小跑到醫官營帳,因為害怕引起太大的動靜,所以只叫了其中兩個醫術最老道的跟我走,路上對他們叮囑了一番,他們一開始并沒有以為是什么大事,直到看我神色如此緊張和嚴肅,才意識到事情的緊迫性。
我和醫官到營帳口的時候被攔了下來,里面姜維喊了一聲“讓他們進來。”這才放行。我見狀稍稍放心,著說明姜維的封鎖工作做得很到位。
兩個醫官進到內帳,看我爹躺在椅榻上,皺了皺眉頭,連忙上前到榻邊看診,兩人輪流診脈,眉頭越鎖越緊。我看他們的樣子,心也一點點沉下去。
兩人在旁小聲討論了一會兒,我依稀聽到一些“脈象虛浮”“氣血郁結”之類的醫學名詞,姜維用眼光詢問我情況,我只能神色陰郁地對他搖了搖頭。
突然之間,帳外吵鬧起來,我和姜維趕忙跑出去,只見魏延要入內帳,因不服被阻擋在外,而顯出一副毫不買賬、兇神惡煞的樣子。
我看他的樣子就來氣,脫口而出叫了一聲:“魏將軍!”
魏延聽到有人叫他,轉過頭循著聲音而來,看到是我,雙目射出兇光,對我厲聲道:“快快讓我入營,我有要事與丞相相商。”
我剛才叫了一聲之后就有點后悔,魏延平時看我就不順眼。他并不知道我是誰,自以為我是長得比較女性化的一個娘娘腔兵卒。他這樣的虎將,本身就對我這樣的人看不慣,再加上知道我身份的文武對我都非?蜌,他就更加不悅,如今我這一來,等于把自己頂到了杠頭上。
但我也很清楚,我現在不能退縮,要是我爹的病情外揚,事態會更加難以收拾。魏延原本對我爹就心存芥蒂,常常說要分兵,他領一軍過子午谷直搗長安,但一直被我爹壓制著,要是他知道我爹昏迷不醒,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魏將軍,”我把語氣放得盡量平緩,“并非兵士相阻,只因為丞相此刻有重要事宜處理,不方便與外人相見!
“是什么事?魏某乃丞相司馬,兼領涼州刺史,有何軍機大事不可讓魏某知曉?”他步步逼近我,我感到身側的姜維也靠近了我幾步。
有姜維在身邊,我定心了許多,依舊語氣恭敬地說:“魏將軍,丞相的事豈是我等能過問的,如今丞相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帳,在下只是奉命而已,還望將軍體諒!
魏延用眼角瞄著我,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如果我一定要見,現在就要見呢?”
“請將軍見諒!蔽夜笆肿饕荆M貉幽懿灰僮肪肯氯。
“我看你們是把持中軍營,假傳將領!”魏延聲音如雷,他口說“你們”,顯然是要把姜維也拖下水。
“魏將軍,”我聲音稍稍提高了一點,“請您自重。”
魏延盯了我一會兒,我能感覺到他目光如刀,一刀一刀劈在我的腦門上,我感到背后冷汗陣陣,卻不敢后退一步。
片刻之后,魏延轉身離開,就在我要松一口氣的時候,突然一陣疾風刮過臉頰,我只看到一道寒光,朝著我面門直劈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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