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離不棄
我極少哭的。
無論是在一千七百多年后的那個世界,還是現在。
來了這里以后,除了上次在白帝城看到劉備托孤給我爹,我控制不住大哭過一次之外,我還真很少哭的。即使我爹娘罰我,即使是我生病傷痛,我都沒掉過眼淚。
可是這個時候我卻忍不住,眼淚成串地往下掉。
而且我還不敢哭出聲音,怕給人聽見了,以為我在哭喪。
我哭著把那玉佩按到趙統沒受傷那邊的手里,不住地低聲說:“趙統你這渾蛋,你不準死,這東西你給我收回去,你不準死,聽見沒有。”
可是他的手是松的,沒法握住。
我一個一個手指地合上,他最終也只是松松地拿著,我像完成了一個重大任務一般,松了口氣。
“趙統,肖承卿,你給我聽著,你不準死,你不是說歷史上趙統是繼承趙云爵位的么,你不是說歷史上趙統是給我爹和劉禪報了趙云的喪么,你要是敢死在我前面,你要是現在敢死,我就……我就……。”
我想了想,“我就去嫁給劉阿斗,我就把我爹的出師表給改掉,我就把黃皓和樵周殺了,我不把歷史鬧個天翻地覆我不叫諸葛靈兮,我不叫葛異敏。”
可是我一邊說這些狠話,一邊還在掉眼淚。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就此一個人在這個世界里,害怕誰都沒法明白我的想法,害怕看不清楚前途何去何從。
我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剛見他時覺得這個人小小年紀心思太深沉,想起他逼著我給他唱《半城煙沙》,想起他對月而飲,口中吟著“棄我去者……”,想起他曾經說,“你沒有辦法想象那種沒有他人能理解的孤獨,如同你是脫離于世界之外的存在,你的高興也好,你的悲傷也好,都只有自己品嘗,無人能見,無人能解。”
“趙統,你這渾蛋,你是想讓我也嘗嘗那種味道是不是?你一個人呆了六年,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幾年?”
我橫著側伏在他的塌邊,一直低聲在說話,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么,好像在說我小時候的事情,好像在說我們以前的事情,我只知道,我不想停下來,因為一停下來,那隨之而來的極端寧靜,會把我逼瘋。
趙廣很早就來了,他看到我的樣子還以為我睡著了,走進了才發現我眼睛睜著。
“靈兮,你還是先回去睡一會兒,這里我來看著。”他溫和地對我說。
“我睡不著。”我伏著沒動。
趙廣微微嘆了口氣,過來坐到塌邊,“你這樣下去,要是有什么閃失,我哥醒來我怎么和他交代?我一定會被我哥罵死的。”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說,“再說,到時候,你哥一定沒那力氣罵你。”
“那可很難說。”趙廣揉揉眉頭,“昨天他給你的東西,他一路都在寫,有時候打了一整天仗,夜很深了還在寫。有一次我們拔營急,我不小心把東西弄混了,他那個時候已經病了,平時說話都有氣無力的,卻還有力氣把我說了一頓。”說著他似乎回憶起那個情景,反而笑了一下,“靈兮,你就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好不好,就算我求你。”
我看趙廣實在為難的樣子,想著如果我一直賴在這里,他一定會這樣勸下去,還不如我先回去休整一下,晚點再過來,他也就沒話好說了。
“那好吧。”我說,試著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半邊身體幾乎都是麻的,動一下就覺得針刺一樣,趙廣想要幫忙,又礙于禮節不敢碰我,我只能咬著牙自己一點點起來。
趙廣本來還想讓下人給我弄點吃的,吃完了再走,我說不用,我沒胃口。心想就是要吃也回府吃,這樣還能拖掉一點時間。
外面天才剛亮,空氣中有幾分清冷,我一個人走著,頭有點發暈,身上也覺得泛涼。我想回去一定要弄點東西吃,我一定要撐下去。
我回到自己房間,發現燈還亮著,小蘭趴在桌上睡得正香,我推推她,她一下子跳了起來,看到我,驚叫道,“小姐你總算回來了!擔心死我了!”
“你別那么大聲好不好,怕別人不知道么?”我疲憊地說,“還有,給我煮點粥。”
小蘭答應后便給我去弄。這個時代的爐灶不像21世紀隨時開了就有火,所以小蘭去了挺久才回來。我隨便洗漱了一下換了套衣服,小蘭看我把粥喝完了,吞吞吐吐地說:“小姐,夫人讓你過去。”
我點點頭,本來我昨天走得那么急,來不及布置周詳,就知道我娘會發現。不過我娘是明理的人,我想我解釋清楚也許她會理解。
我跪在我娘面前,下人已經都被遣出去,我娘坐著一言不發,我能感覺到她的怒氣。
“兮兒,娘一直以為你懂事明理,即使有時候會有點任性貪玩,但行事尚有分寸。可是這一次,你是在做得過分了!”
我低著頭跪著,沒有回答。
“兮兒,你竟然徹夜未歸,你有沒有想過,這事如果傳揚出去,對你的名節會有怎么樣的污損?對丞相府的名譽會有怎么樣的傷害?”
“女兒知道,是女兒做錯了。”我說。
“你知道還做!你這是明知故犯!”我娘更加生氣,“從今天起,你必須禁足于自己院內,不得離開半步,知道你爹回府。”
我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恕女兒不能從命,”我的聲音都開始打顫。
“你說什么?!”她騰地一下站起來。
“恕女兒不能從命。”我深深叩拜而下,眼淚簌簌地掉下來,“娘,女兒自知大錯,但請娘給女兒十天時間,十天以后,女兒自來受罰,無論何種處罰,女兒甘愿承受。”
我娘從來沒有見到我哭,她聽了我所說的,強壓下怒氣,坐回位置上。我依舊叩拜于地,但我可以感覺到她目光灼灼。
“到底是怎么回事?”過了一會兒,我娘開口問道,她的語氣已經舒緩了許多,雖然我看得出她心中怒氣未減。
我哭著把事情說出來,越說到后面哭得越傷心,幾乎句不成句。我娘聽著聽著就開始搖頭嘆氣,“我說,你這孩子……唉……”我娘竟然也找不出詞來形容我。
“娘,您給我……十天……時間,好不好?”我依舊控制不住地抽泣。
我娘看著我,怒氣已經泯滅了大半,哀憐徘徊于眉目之間,“好吧,但是兮兒,你自己要好自為之。”她走過來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撫著我的頭,“看你哭得,快去收拾一下睡一會兒。”
我點點頭,走出門去。小蘭早在外面等了半天,看到我的樣子嚇了一跳,以為我被罰得夠戧,又不敢問,只能默默送我回房。
收拾了之后,我本來的確想睡一會兒,我一晚沒閉眼,其實應該是很累的,但是我閉上眼沒多久就開始胡思亂想,也根本睡不著,于是只能起來,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經是未時時分,便出了府,往趙府而去。
到了趙府通報之后,還是趙廣出來接我。他對我說:“你來了就好了,董醫官的徒弟來了,他說的一些我不是最明白,你可能會知道。”
我進到趙統的房間,見到那徒弟,他看到是我,不是很友善,我知道他并不是很喜歡我,當然他師父不會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只是他很看不慣董醫官對我很禮貌恭敬,覺得我就是個沒事故作清高的公子哥。
“你來了,”他板著一張臉,“我師父說,他還需些時間才能研究出解毒之法。在此期間,定要保持趙大人的情況穩定。師父之前診脈,確斷趙大人肺虛而脾弱,血濁而肝惡,氣不得行,之前的藥方只是針對當時的情況,現在……”他拿出另外幾個藥方給我,“你應該知道怎么據情而定吧。”
我點點頭,收下藥方。
“好了,明白了就好了,我要回去了,師父說,有不明之處再遣人去。”
“我知道了,有勞了,多謝。”我順口說了句。
他挑了挑眉毛,似乎沒料到我會那么客氣,不過他也沒多說,轉身走了,趙廣則禮貌地送了他出去。
我看了一下幾個藥方其實大致相同,只是在個別藥上有些差別。我坐到趙統旁邊,給他把脈。我的實戰經驗并不多,一邊把一邊對照著藥方,還好這些天我因為找一些清暑熱的方法,讀了不少醫書,總算有些進步,所以稍有周折,還是找到了適合的藥方。
讓下人煎了藥給趙統灌下,重新讓他平躺下來。我小心地拆開他的傷口看了看,情況還算穩定,總算稍稍松了口氣。“你哭過了?”趙廣小心地試探著問。
“那么明顯么?”我揉揉眼睛,自嘲道。
“你回去睡了多久?”趙廣又問。
“一會兒,”我搪塞道,“我沒關系。”突然我想起以前看過美國電視劇里的一句話“wedie.(我們死了要怎么睡都行)”這本來是不愿用睡眠來浪費生命的狡辯之語,現在想起來卻多了幾分無奈的味道。
“什么,你說什么?”趙廣覺得奇怪。
“沒……沒什么。”我看看趙統,這句話只有你能明白了吧。
似乎是響應我的眼光一邊,趙統突然動了動身體,接著嘴里開始涌出濃稠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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