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師命難違
一只白鶴，在蒼天上。
這畫面吸引了白帝城里的無數(shù)道視線。
十余只灰鷲，從皇城高處飛起，向天空里迎了過去，然而這些以兇猛難馴著稱的兇禽，今日卻不知為何顯得格外膽怯，根本不敢靠近那只白鶴，隔著還有數(shù)里遠(yuǎn)便不敢再往前。
無數(shù)道視線隨著那只白鶴移動。
在極短的時間里，那只白鶴便從紅河對岸的群山間來到皇城最高處，然后落下。
遠(yuǎn)古之后，像犍獸、土猻這樣的恐怖妖獸已經(jīng)難覓蹤跡，仙禽更是罕見。
妖族民眾很是震驚，不停猜想著鶴背上那人的身份來歷。
西荒道殿大主教帶著數(shù)十名教士跪了下來。
他們臉上的神情很是恭謹(jǐn)甚至可以說謙卑，但眼里的情緒卻是非常熱切甚至可以說是狂熱。
唐家執(zhí)事與那些天南修行者很快也醒過神來，帶著震驚的情緒拜倒行禮。
大周使臣的情緒有些復(fù)雜，但也未做太多猶豫，也帶著部屬跪了下來。
看到這幕畫面，有些妖族民眾想起當(dāng)今大陸最著名的那只白鶴，隱約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皇城前的議論聲忽然消失了，變得一片安靜。
妖族與人族結(jié)盟千年，交流極多，也有很多國教信徒，震驚喜悅之余，紛紛跪下。
還有很多民眾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也不知道白鶴上面那人的身份，只是見著身邊很多人跪倒在地，虔誠叩拜，被這種氣氛感染，下意識里也跪了下去。
從皇城到天守閣，在石墻與草甸上，無數(shù)妖族民眾跪倒在地，如一片潮水。
……
……
微寒的風(fēng)輕輕吹拂。
青石地板上的那些小白花輕輕地顫動。
白鶴緩緩收起雙翼。
那個人站在了觀景臺上。
他的左手握著一根神杖，還有些神圣的光線未曾散去，非常明亮。
他的眼睛，要比神杖上面散發(fā)出來的光線更加明亮。
觀景臺上的氣氛仿佛凝結(jié)了，安靜到了極點(diǎn)。
無數(shù)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有著極為復(fù)雜的情緒。
大陸沒有誰不認(rèn)識這只白鶴，也沒有誰認(rèn)不出這根神杖。
那么，自然沒有誰會不知道他是誰。
乘白鶴而至的不是仙人，是圣人。
手握神杖的不是神明，是教宗。
從廬陵王府到紅河岸邊，八萬里路日夜兼程，強(qiáng)行突破禁制，陳長生終于趕到了這里。
在這漫長的旅途里，他不知穿過多少云，吹過多少風(fēng)，但面容依然干凈，青色的道衣上也沒有一點(diǎn)塵埃，只是平日里被束的極緊的道髻稍微顯得有些散亂。
落落揉了揉眼睛，歪了歪頭，顯得很可愛。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也聽錯了。
待確認(rèn)沒有看錯，也沒有聽錯之后，她便笑了。
這是由內(nèi)而外，最真實(shí)的笑容，就像一朵花盛開的過程。
任何看到這個笑容的人，無論是何立場，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此刻的幸福與愉悅。
落落向著陳長生飛奔過去。
就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樣。
但就在離陳長生還有幾步的時候，她停了下來。
她停的如此之急，以至于靴底把堅(jiān)硬的地面磨出一道清楚的印跡。
她微微低頭，雙手輕揖，側(cè)身行禮，儀姿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
“見過先生。”
……
……
前倨后恭，必有所圖，因?yàn)楦淖儽厝挥性颉?br />
落落的表現(xiàn)，自然也有原因。
陳長生知道，所以沒有說什么，只是看著她。
他有很長時間沒有看過她了。
五年。
不知道是天賦血脈的原因還是星海的憐愛，時光在落落的小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陳長生仿佛還是在看著當(dāng)年的那個小姑娘。
這五年時間里，他很少給她寫信，以為她會漸漸忘記當(dāng)年的那些事情。
但時光對她來說確實(shí)沒有什么用。
她沒有忘。
他當(dāng)然也沒有忘。
他現(xiàn)在是教宗，是國教學(xué)院的院長，有很多學(xué)生，有很多像安華那樣狂熱的信徒。
但他真正的學(xué)生就只有一個。
而且她是他最早的追隨者，當(dāng)他還是個無人知曉的少年道士的時候。
想著這些事情，陳長生的臉上出現(xiàn)一抹微笑，就像一縷春風(fēng)。
他的聲音也像春風(fēng)一樣，并不刻意動人，卻是那般容易親近，然后繚繞不去。
“起來。”
落落站了起來。
她最聽他的話了。
陳長生最疼她了。
所以他說的第二句話是。
“過來。”
落落走到他的身前。
她站到了他的身后。
就像當(dāng)年在國教學(xué)院的第一個夜晚那樣。
當(dāng)那名魔族刺客向她殺過來時，陳長生站到了她的身前。
也像在青藤宴第一個夜晚那樣。
當(dāng)天道院教諭準(zhǔn)備出手的時候，陳長生把她拉到身后。
落落看著陳長生的后背，想著父皇說的那句話真對。
天塌下來，總有高個子會幫你頂著。
先生一直都比自己高。
她的視線落在陳長生的衣角上，想起桉琳大主教在信里提到的畫面，忽然生出一種沖動。
那個魔族公主都能抓，自己為什么不能抓？
但最終她沒有伸手，因?yàn)樗湴恋叵氲剑约菏窍壬膶W(xué)生，根本不需要證明給別人看。
她不再去想過去的那些事，不再去想現(xiàn)在的這些事。
父母之命，與魔君的婚事，她都不用想了。
她知道先生會幫自己處理。
她這時候只需要專心地看著陳長生。
然后不停地感慨。
先生的背影真好看。
先生還是那么好聞。
……
……
很多視線都落在在陳長生的身上。
就像落落一樣。
陳長生沒有理會這些視線。
他在看著牧夫人。
牧夫人沉默了會兒，說道：“教宗是來觀禮的？”
陳長生說道：“我說過，我反對。”
牧夫人淡然說道：“你的反對有用嗎？”
陳長生說道：“我不準(zhǔn)她嫁，她就不能嫁。”
有聲音從不遠(yuǎn)的地方傳來。
“憑什么？”
陳長生沒有去看，平靜說道：“因?yàn)槲沂撬睦蠋煛！?br />
觀景臺無比安靜。
風(fēng)拂梨花發(fā)出的簌簌聲，都是那樣的刺耳。
牧夫人先前說過，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落落與魔君的婚事，是她與白帝確定的，是妖族祖靈同意的，那么誰能反對？
從道理上來說，確實(shí)找不到誰有資格反對。
幸運(yùn)的是，落落有位先生。
整個大陸都知道這件事情。
天地君親師。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他非常有資格，反對這門婚事。
落落從他身后探出頭來，說道：“大家都聽到咯，我也沒辦法，師命難違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睜著大大的眼睛，顯得特別無辜，特別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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