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捕鱼电玩城

白鹿原 第十三章1

作者/陳忠實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pluralapp.com ,就這么定了!
    <b>最新網(wǎng)址:</b>    白嘉軒雙肘搭在軋花機的臺板上,一只肘彎里摟攬著棉花,另一只手把一團一團籽棉均勻地撒進寬大的機口里,雙腳輪換踩動那塊結(jié)實的槐木踏板。在哳哳哳哳的響聲里,粗大的輥芯上翻卷著條條縷縷柔似流云的雪白的棉絨,黑色的繡著未剔凈花毛的棉籽從機器的腹下流漏出來。踩踏著沉重的機器,白嘉軒的腰桿仍然挺直如椽,結(jié)實的臀部隨著踏板的起落時兒撅起。孝文走進軋花房,神色慌亂地說:“校長領(lǐng)著先生學(xué)生滿街上刷寫大字。滿墻上都是‘一切權(quán)力歸農(nóng)協(xié)’。‘農(nóng)協(xié)’是弄啥哩?”白嘉軒繼續(xù)往機口里扔著棉花團兒,頭也不轉(zhuǎn)地說:“這跟咱屁不相干嘛!你該操心自己要辦的事。”

    白嘉軒駕著牛車從城里拉回來一架軋花機,在堆放墊圈干土的土房里扎壘起一道隔墻,隔出一間機房來安裝機器,幾經(jīng)調(diào)試,這架透著生鐵藍(lán)光的軋花機就響起通暢和諧的哳哳哳的聲音。白嘉軒下決心買回這架上海出的機器,主要是為了自家軋花方便,且不說每年軋花要花銷一頭牛犢的工價,單是把棉花用牛車送去拉回就太勞神了。軋花機買回以后卻首先接攬了軋花生意,在沒有主顧的間斷時日里抽空兒給自家軋。他在軋花房的門口備下一把廢舊的鐵頭木板锨,來人進入機房之前必須刮凈鞋底的泥巴,棉花是干凈東西。他算計過,只要機器一冬不停,掙下的軋花錢和自家省下的軋花錢,就可以買回半個軋花機,兩個冬天過去就會把這架軋花機賺回來了。“這是一個里外賬,一里一外兩面算。”白嘉軒對孝文說,“過日子就得這樣盤算,才能把日子過得渾全。”他時時處處不失時機地對兒子進行諸如此類的點化教育,以期他盡快具備作為這個四合院未來主人所應(yīng)有的心計和獨立人格。而言傳身教不可偏廢,白嘉軒挺著腰桿踩踏軋花機就是最好的身教。

    軋花機開轉(zhuǎn)以后,他和鹿三孝文三人輪換著踩踏,活兒多的時候加班干到深夜,有時雞叫三遍以后又爬起來再干。房檐上吊著一排尺把長的冰凌柱兒,白嘉軒脫了棉襖棉褲只穿著白衫單褲仍然熱汗蒸騰。過了多日,孝文又一次忍不住大聲說:“黑娃把老和尚的頭鍘咧!”白嘉軒轉(zhuǎn)過臉依然冷冷地對驚慌失措的兒子說:“他又沒鍘你的頭,你慌慌地叫喚啥哩?”孝文抑制不住慌亂:“哎呀這回真?zhèn)是天下大亂了!”白嘉軒停住腳,哳哳哳的響聲停歇下來:“要亂的人巴不得大亂,不亂的人還是不亂。”他說著跳下軋花機的踩板,對兒子說:“上機軋棉花。你一踏起軋花機就不慌不亂了。哪怕世事亂得翻了八個過兒,吃飯穿衣過日子還得靠這個。”他粗大的巴掌重重地拍擊到軋花機的臺板上,隨之從棉花垛上取下棉衣棉褲穿起來……

    白嘉軒剛剛平息了四合院里發(fā)生的一場小小的內(nèi)亂。內(nèi)亂是他的寶貝女兒靈靈制造的。原上人吃臘八粥的那天傍晚,白靈出其不意地回到家里來,這是自圍城以來頭一次返鄉(xiāng)回家,奶奶白趙氏一把把孫女摟到懷里,張口咬住臉蛋子久久不放,涎水從臉腮上流灌進脖頸里去,殘缺不全的牙齒在孫女粉白紅潤的桃花臉上留下幾個奇形怪狀的窩痕。母親白吳氏禁不住熱淚涌流,疼愛地斥罵著:“沒良心的東西把老老少少一家人都給你折磨死了!”白靈從奶奶懷里跳起來,回頭又在奶奶臉上親了一口,掏出手帕又親昵地給母親沾去淚水,跳到屋子中間挺身一站:“我不是好好的嗎?我長得高了吃得胖了,你們盡操那些心做啥!”白嘉軒不失威嚴(yán)地挺坐在太師椅上,瞅見女兒窄巴的衣服繃緊的胸脯上隱伏著的兩個**的輪廓,心里悸動了一下。白靈毫無察覺父親的心思,環(huán)顧一圈屋里所有的人,得意忘形地宣布了一個消息,立時把屋子里親昵的氣氛掃蕩凈盡了:“我們把縣長轟下臺嘍!這回大鬧滋水縣好痛快呀!國共兩黨的一條密傳傳下去,凡在省城的滋水籍的人無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念書的做飯的,當(dāng)相公的拾破爛的,拉洋車的推菜車的,挑柿擔(dān)兒的好幾百人,全都涌回縣城來游行示威,開會演講,唱歌演劇,把個縣府鬧得翻了個過兒,把一塊‘滋水縣人民自決委員會’的大牌子掛到縣府門口。大家正歡慶斗爭勝利的時光,縣府里有人密告說縣長正給省警署擬報抓人名單。眾人炸了營,沖進縣府從縣長的桌屜里搜出了那個名單。好啊,捉賊捉贓,梁縣長是個口是心非的兩面派。我們拿著他的贓證去找省主席告狀,于大胡子一看那個黑名單就火了,說‘誰阻擋國民革命就把他踏倒’。接著一聲令下把梁縣長撤了……”

    白嘉軒磕了磕煙灰就站起身走出去了。白吳氏怯怯的目光送著丈夫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回過頭禁止女兒說:“靈靈,你在城里要念書就好好念書,甭跟著旁人瘋瘋癲癲亂跑。記住,在屋里再甭說剛才說的那號話了,你說話也該瞅瞅你爸的臉色。”白靈說:“我瞅見我爸的臉色,他不悅意他不愛聽。我偏說給他聽,沖一沖他那封建腦瓜子。”她爽快地說著,忽然醒悟似的叫起來:“噢呀!兆海上軍校去了,臨走托我給他家里捎話,我差點忘了。”

    想起鹿兆海她的心情特別愉快。兆海已經(jīng)實行了要做革命軍人的志愿,圍城結(jié)束不久就投身到守城的國民革命軍里去了。他的熱情,他的單純,他的聰慧,尤其是他的文化素養(yǎng),很快受到官長的器重,保薦他到河北省的一所軍校去學(xué)習(xí)軍事。兆海得到通知以后就把她約到一家照相館門前:“你明白我約你到這兒來做什么?”白靈臉上泛起一層羞怯的紅暈扭頭率先走進去了。臨行前,他從照相館取出倆人的合影趕到白靈二姑家來。她和他相互簽名,不約而同地都給對方寫下了“國民革命成功”的臨別贈言。那是入冬后一個晴朗而寒冷的夜晚,她送他走到二姑家皮貨作坊門外的臺階下,他轉(zhuǎn)身離去以后卻又轉(zhuǎn)過身來,猛然張開雙臂把她摟進懷里。她似乎期待著這個舉動卻仍然驚慌失措。在那雙強健的胳膊一陣緊似一陣的箍抱里,她的驚恐慌亂迅即消散,坦然地把臉頰貼著那個散發(fā)著異樣氣息的胸脯。他松開摟抱的雙手捧起她的臉頰。她感覺到他溫?zé)岬淖齑劫N上她的眼睛隨之吸吮起來,她不由地一陣痙攣雙腿酥軟;那溫?zé)岬淖齑劫N著她的鼻側(cè)緩緩蠕動,她的心臟隨著也一陣緊似一陣地蹦蕩起來;那個溫?zé)岫娈惖淖齑揭苿拥剿淖齑缴媳隳徊粍樱S之就猛烈地吮吻起來;她的身體難以自控地戰(zhàn)栗不止,突然感到胸腔里發(fā)出一聲轟響,就像在劇院里看著沉香揮斧劈開華山神話劇《劈山救母》結(jié)尾情節(jié)。的那一聲巨響。她在經(jīng)歷了那一聲內(nèi)心轟鳴之后漸漸清醒過來,掙脫他的雙臂,從內(nèi)衣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雕飾著龍的銅元,塞進兆海的手心:“你帶著好,甭忘我。”說罷伸開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肩膀,把火燒火燙的臉頰和他的臉偎貼在一起。他說:“我嘗到了你的眼淚,是苦的澀的。”

    白靈去了鹿兆海家,鹿子霖叔叔態(tài)度活泛,不住地向她打問城里許多革命的事。兆海的爺爺鹿泰恒純粹是一種應(yīng)付,言語和眉眼里對她的不屑和冷漠是明擺著的。她能原諒他也就不擱在心上。

    她從這個與自己已經(jīng)構(gòu)成某種特殊聯(lián)系的門樓下走出來,繞過自家門樓到白鹿鎮(zhèn)小學(xué)校找鹿兆鵬去了。這是作為革命者的她和他的第一次會見。她又一次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向他敘述了大鬧滋水縣的經(jīng)過,而且抱怨作為革命的領(lǐng)導(dǎo)人的鹿兆鵬怎么能不參與?鹿兆鵬呵呵笑著默認(rèn)了她的抱怨,沒有向她說明自己實際上是那場斗爭的策劃組織者之一。她和他談?wù)撊裰髁x和**的共同點和不同點,談?wù)撧Z轟烈烈的北伐和各地的人民革命熱潮。她說:“革命馬上就要勝利了。一想到勝利的那一天,我就……”鹿兆鵬也以肯定的語氣說:“沒有什么人能阻擋北伐軍的前進,勝利指日可待。”

    這次接觸給她留下這樣一種印象,鹿兆鵬是一件已經(jīng)成型的家具而鹿兆海還是一節(jié)剛剛砍伐的原木;鹿兆鵬已經(jīng)是一把鋒利的斧頭而鹿兆海尚是一圪塔鐵坯,他在各方面都稱得起一位令人欽敬的大哥哥。

    白靈天黑定時回到家里,父親和母親還沒有歇息,看來是專意等待她。白嘉軒知道她的行蹤仍然問:“你到誰家去了?”白靈說:“我先到子霖叔家后來又到學(xué)校找兆鵬哥去了。我明天要走,今晚不去再沒時間了。”母親驚訝地問:“明天就走?你一年沒回來,剛回來連一整天也呆不下?”白靈笑著向母親賠情:“沒辦法呀!媽。革命形勢緊迫,同志們約定明晚開會。等勝利了我回來跟你住整整一個月。”白嘉軒忍著沖到喉嚨口的火氣冷靜地發(fā)問:“你現(xiàn)時還念書不念書?”白靈說:“念呀,怎么不念?”白嘉軒問:“你念了書日后做啥呀?”白靈說:“我喜歡教書。革命勝利了我就做個先生,教書。”白嘉軒說:“你現(xiàn)在甭念書咧,回家來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白靈不加思索一口回絕,“爸,我沒有想到你現(xiàn)在會說這種話。”白嘉軒說:“那好,你現(xiàn)在睡覺去。”

    第二天早晨,白靈起來時發(fā)覺小廈屋的門板從外頭反鎖上了。她還未來得及呼喊,父親從上房里屋背著雙手走下臺階,走過庭院在廈屋門前站住,對著門縫說:“王村你婆家已經(jīng)托媒人來定下了日子,正月初三。”白靈嘴巴對著門縫吼:“王家要抬就來抬我的尸首!”白嘉軒已走到二門口,轉(zhuǎn)過身說:“就是尸首也要王家抬走。”

    白靈很快復(fù)原了活潑的天性,在小廈屋里大聲演講大聲唱歌,婆呀爸呀媽呀大哥大嫂三娃子牛犢還有干大你們聽我講吧!國民黨**領(lǐng)導(dǎo)國民革命形勢大好!北伐軍節(jié)節(jié)勝利,天下無敵,北洋軍閥反動政府保不住駕啦!國民革命的勝利指日可待!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國民革命成功國民革命成功齊歡唱齊歡唱。5·6-54315·6-5431251—251—。媽吔快給我送倆饃來我餓了。

    白趙氏踮著小腳站在庭院里斥問:“靈靈你瘋了?”白吳氏仙草拿著倆饃饃走到廈屋門前,白嘉軒不失時機地趕到了,從仙草手里奪下饃說:“讓她喊讓她唱。她還有勁兒。”白靈從門縫里看見了院庭里發(fā)生的一切。她的腹腔里貓抓似的難受,接著口腔里開始發(fā)黏,終于喊不出也唱不出了,躺在炕上看冬日慘淡的陽光從房檐上悄然消失,冷氣和黑暗一起籠罩了廈屋。

    黑暗里窗戶紙輕輕響了一下,什么東西滾落到肩頭上,她一抓到手就毫不遲疑地吞嚼起來,兩個半是麥子面半是玉米面的饃饃不經(jīng)吃就完了,似乎還可以再吃下兩個。她覺得胳膊和雙腿頓時充滿了活力,一骨碌從炕上跳下來,繼續(xù)她的講演。白嘉軒咣噹一聲拉開上房西屋的門閂,站在庭院里吼:“你再喊再唱,我就一镢頭砸死你!”白靈對著門縫吼出于胡子的話:“誰阻擋國民革命就把他踏倒!”

    直到深夜,白靈時喊時唱的聲音才停止下來。天明以后,白嘉軒洗了臉喝了茶抽罷煙,吃了兩個烤得焦黃酥脆的饃饃,雄赳赳地走進飼養(yǎng)場的軋花機房,脫了棉襖就跳上去,踩動踏板,那機器的大輪小輪就轉(zhuǎn)動起來。哳哳哳的響聲和諧通暢地響起來。他一口氣踩得小半捆皮棉,周身發(fā)熱,正要脫去笨重的棉褲,仙草急急匆匆顛著小腳走進來:“靈靈跑了!”白嘉軒披著棉襖走出軋花房,走過街道再跨進自家門樓,廈屋的門鎖已經(jīng)啟開,廈屋的山墻上挖開一個窟窿,白土粉刷的墻壁上用镢頭尖刺刻下一行字:誰阻擋國民革命就把他踏倒!白嘉軒問仙草:“這镢頭怎么在這里?”仙草說:“我不知道。大概是啥時候忘在柜下邊了,那是個無用的廢物嘛!”白嘉軒在吃早飯的時候向全家老少威嚴(yán)地宣布:“從今往后,誰也不準(zhǔn)再提說她。全當(dāng)她死了。”此后多年,白嘉軒冷著臉對一切問及白靈的親戚或友人都只有一句話:“死了。甭再問了。”直到公元一九五○年共和國成立后,兩位**的干部走進院子,把一塊“革命烈士”的黃地紅字的銅牌釘?shù)剿业拈T框上,他才哆嗦著花白胡須的嘴巴喃喃地說:“真?zhèn)死了?!是我把娃咒死了哇!”

    白嘉軒絲毫也不懷疑孝文驚慌失措從外邊傳到軋花機房里來的消息的真實性。每天從川原上下背著棉花包前來軋花的人,也帶來了四面八方各個村莊的動靜,白嘉軒充分預(yù)感到了愈逼愈近的混亂,同時也愈來愈堅定地做好了應(yīng)對的策略:處亂不亂。他不搶不偷,不嫖不賭,是個實實在在的莊稼人,國民黨也好,**也好,田福賢也好,鹿兆鵬和鹿黑娃也好,難道連他這樣正經(jīng)莊稼人的命也要革嗎?他踩踏著軋花機,汗水淋漓,熱氣蒸騰,愈加自信愈加心底踏實。

    <b>最新網(wǎng)址:</b>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pluralapp.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
百度風(fēng)云榜小說:劍來 一念永恒 圣墟 永夜君王 龍王傳說 太古神王 我真是大明星 校花的貼身高手 真武世界 劍王朝
Copyright © 2002-2018 http://www.pluralapp.com 精彩東方文學(xué) All Rights Reserved.
小說手打文字版來自網(wǎng)絡(luò)收集,喜歡本書請加入書架,方便閱讀。
主站蜘蛛池模板: 含山县| 黄陵县| 天门市| 安顺市| 桦川县| 伊吾县| 黎平县| 广丰县| 容城县| 东平县| 自治县| 沭阳县| 志丹县| 温泉县| 尚志市| 贵定县| 温宿县| 霍城县| 壶关县| 宝山区| 耿马| 家居| 塘沽区| 临汾市| 徐闻县| 青铜峡市| 宜阳县| 浦县| 福鼎市| 桃江县| 文登市| 安泽县| 凤凰县| 三台县| 孟州市| 赤水市| 吴旗县| 乐昌市| 新河县| 登封市| 玉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