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wǎng)址:</b> 英國公隨后而出,聞言搖了搖頭,不大贊成道:“阿籮,不許胡鬧。”
他跟趙玠方才在屋里談?wù)摮捎趦?nèi)容機(jī)密,是以兩人寫字對話,寫完再把紙放到油燈上點(diǎn)燃,不怕別人知道他們說了什么。這兩年皇帝對陳家的忌憚越來越重,若不是有陳皇后擋在中間,恐怕皇帝早已對陳家下手。
趙玠找他,便是為了此事。
英國公府一生正直,從不參與任何爭奪之中。如今一席話后,卻對靖王刮目相看。十七歲的少年,心思縝密,手段果決,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勃勃野心。他回到盛京城這兩年,建立了不少自己的勢力,韜光養(yǎng)晦,厚積薄發(fā)。英國公開始動(dòng)搖,今后扶持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憑借他的能力,最后必能登上大寶,到那時(shí)英國公府也會水漲船高,地位更加穩(wěn)固。
魏長春內(nèi)心不斷權(quán)衡,卻沒注意魏籮和趙玠的動(dòng)靜。
趙玠唇畔噙笑,耐心地問:“你想去哪兒?”
魏籮看一眼英國公,再看一眼他,招呼他低一點(diǎn),再低一點(diǎn),然后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悄悄說:“出城。”
聞言,趙玠面露異色,不由得正視起她。本以為她會說盛京城內(nèi)某一個(gè)地方,未料想竟是出城。他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否認(rèn),踅身對魏長春道:“今日多謝英國公款待,本王就此告辭,改日再來拜訪。”
魏長春回以一禮,“殿下客氣了。”
說罷準(zhǔn)備送趙玠出府,卻被趙玠婉拒,“本王自己走。外頭天寒地凍,英國公年事已高,還是留在這里吧。”
他接過朱耿遞來的黑緞鶴氅,披在肩上,垂眸有意無意地看一眼地上的小姑娘,舉步走出廊下。
魏籮不由得著急了,這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她趁著魏長春不注意,邁開兩腿朝趙玠跑去,自然而然地抓住他垂在身側(cè)的手,停到他面前,仰頭眼巴巴地問:“好不好?”
趙玠停步,恰好松樹上一片雪花從頭頂飄下來,落在魏籮的眼睫毛上。他用另一只手輕輕拭去,“為什么想出城?”
這個(gè)理由魏籮早就想好了,目下他問起,她答得很自然:“我要去救一個(gè)人。”
趙玠忍不住笑,“救誰?”
她抿起粉唇,握著他的手更緊了一點(diǎn),“大哥哥帶我出城,我就告訴你。”
趙玠回視他,漆黑里的瞳仁深邃內(nèi)斂,笑時(shí)溫柔可意,不笑時(shí)高深莫測。他看了她一會兒,薄唇牽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你想什么時(shí)候出城?”
魏籮算算日子,不能再等了,她問過阿黛,阿黛十五歲生日就在這幾天。若是再等下去,她很可能已經(jīng)被林慧蓮夫妻活埋。“明天。”
明日趙玠恰好有空,可以陪她。不過不知怎么,他就是想逗一逗她,故意道:“后天不行么?”
魏籮連連搖頭,水汪汪的眼里露出懇求:“不行,明天吧?明天不好么?”
趙玠眼里笑意更深,沉吟一聲:“倒不是不好……”
“那就這么說定了!”魏籮一錘定音,從身上的荷包里摸出一把瓜子塞到他手上,當(dāng)做謝禮,“謝謝大哥哥,大哥哥你真好。”
說罷不管他什么反應(yīng),朝他璨璨一笑,轉(zhuǎn)身便往回跑。小小的身影裹著紅斗篷,在冰天雪地中分外刺目,步履輕盈,沒一會兒便消失在視線中。
小姑娘變臉變得有些快,讓人猝不及防。趙玠手中握著她給的一把香瓜子,看了許久,啞然失笑。
翌日辰時(shí),靖王府的馬車果真停在英國公府門前。
魏籮洗漱完畢,穿戴整齊,跟魏昆說趙玠要帶自己去城隍廟。魏昆原本有些疑惑,但是靖王身邊的人親口跟他說了以后,他才點(diǎn)頭答應(yīng)下來,叮囑魏籮早些回家,不要玩得得意忘形。
臨出門前,常弘失落地問她:“阿籮,為什么我不能去?”
魏籮笑著拍拍他的頭,“你想要什么?我給你帶回來。”
常弘也不想要什么,只是想跟她一起出門罷了。他最終搖了搖頭,“你要小心。”
阿籮點(diǎn)頭應(yīng)下,轉(zhuǎn)身后慢慢斂起笑意。
她不是去玩的,她要做一件重要的事。如果沒有上輩子的經(jīng)歷,她完全可以對阿黛的遭遇袖手旁觀,畢竟天底下的悲劇太多了,她管不過來,也沒有那么多閑情逸致。然而她遭遇過,對那種事請感同身受,再加上阿黛上輩子救過她,她不能對她置之不理。解決完這件事后,她便真正與龍首村毫無瓜葛了,那一對夫妻是死是活,也與她再無關(guān)系。
坐上門口的馬車,魏籮對趙玠道:“我要去龍首村。”
馬車?yán)餆颗瑁幢阃忸^天寒地凍,車?yán)镆琅f暖和如春。趙玠手持一本,正在看書。他眼瞼微垂,眉目英挺,聞言問馬車外頭的車夫:“朱耿,聽見了么?去龍首村。”
朱耿的聲音傳來:“回殿下,聽見了。”
馬車緩緩啟程,開始上路。趙玠沒有問她龍首村是什么地方,也沒有問她為何去龍首村,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他對她簡直縱容得過分。
馬車?yán)锔匣匾粯樱炱崧葩毿∽郎弦琅f擺著幾盤點(diǎn)心干果,仔細(xì)一看,核桃和瓜子占了大半部分。還有一些宮廷御賜的點(diǎn)心,造型精致,模樣可愛,一看便是姑娘家愛吃的東西。
魏籮心里裝著事,對點(diǎn)心提不起興趣,頻頻看向窗外。直到馬車緩緩駛出城門,她才露出一些輕松。
官道平坦,一路暢通無阻,馬車行駛的速度比在城內(nèi)快了許多。道路兩旁白雪皚皚,放眼看去,晶瑩剔透。然而看得久了容易累眼,魏籮收回視線,低頭揉了揉眼睛,心情越來越沉重。
再睜開眼時(shí),趙玠已經(jīng)放下書冊,支著下頷,饒有趣味地看著她。
阿籮放下手,叫一聲大哥哥,“我們什么時(shí)候能到?”
趙玠佯裝思考,“大約天黑之前能到。”
太慢了!這會兒連晌午都不到,算算時(shí)間,還要再走三四個(gè)時(shí)辰。阿籮心急如焚,“能不能快點(diǎn)?”
他一點(diǎn)也不著急,權(quán)當(dāng)出來散心的。“為何這么著急?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她一個(gè)七八歲的小姑娘,很少出門,不應(yīng)該知道這么遠(yuǎn)的地方。趙玠想知道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奈何這小姑娘守口如瓶,他即便問了,她也是閉緊嘴巴,不肯透漏。
趙玠笑了笑,“你不說,我們便再晚一點(diǎn)到。”
魏籮一頓,抬眼看他,小模樣頗有些怨怒。即便被他逼到這個(gè)地步,她還是什么都不說。
如此一來,倒叫人更加好奇。
太陽漸漸升至頭頂,馬車沒有停留,繼續(xù)前行。
魏籮吃了幾塊糕點(diǎn)墊肚子,及至晌午,漸漸有些犯困,便倒在妝花毯子上睡了一覺。再醒來時(shí),天已黃昏,余暉灑在道路兩旁的楊樹上,樹木披上一層霞衣,映著白雪,泛出橘紅色的光。她連忙坐起來,聲音帶著睡腔,“到了么?”
趙玠還在看書,他似乎一直都是這個(gè)姿勢,從未變過,“還有半個(gè)時(shí)辰。”
魏籮只好按捺住心情,坐回榻上。
龍首村位于兩座山中間,道路狹窄,行走很不方便。這里樹林環(huán)繞,地位偏僻,要找到委實(shí)不容易。
半個(gè)時(shí)辰后,朱耿終于將馬車停在村子入口,對里面道:“王爺,到了。”
魏籮迫不及待地掀開繡金暗紋車簾,踩著腳蹬走下馬車,環(huán)顧一圈這個(gè)地方,確實(shí)是她熟悉的龍首村。村子門口立著一塊大石頭,右邊是一條溝渠,左邊是一片空地,往村里里面看去,土地平曠,屋舍儼然。她在這里生活了十年,對這里的記憶非常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她舉步往前走,不用人帶路,她清楚地記得林慧蓮的房子在哪里。這會兒日暮西陲,家家戶戶從田地里回來,正在家中做飯。炊煙裊裊升起,路上沒有多少人,她挑小路走,七拐八拐,回頭一看,趙玠在她身后不緊不慢地跟著。她暗暗松一口氣,繼續(xù)往前走,不多時(shí)停在一個(gè)簡陋的院子門前。
這里正是她上輩子的家,她和林慧蓮夫妻居住過的地方。土墻泥路,籬笆大門,院子小得可憐,卻是她曾經(jīng)唯一的家。
此時(shí)天已擦黑,月亮緩緩升上來,懸掛在天邊。
魏籮朝里面看,堂屋漆黑一片,灶房也沒有火光,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傳出。她心里隱隱有不好的預(yù)感,輕輕推了推籬笆門,門從外面鎖住了,推不開。她心下咯噔,這下是確定沒有人在家了,可是這會兒正是吃飯的時(shí)候,他們不在家,能去哪兒?
魏籮想到最壞的可能,粉唇緊緊抿起,小臉兒緊繃,眼神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心中藏著千頭萬緒,從不來與人說。
趙玠立在幾步之外,靜靜地看著她。既不上前打擾,也不出聲過問。
她終于動(dòng)了動(dòng),抬起頭,往鄰居家看去。隔壁家的婦人推開院門倒水,她上前,綿綿軟軟的小奶音帶著遲疑:“太太……你知道這戶人家去哪兒了么?”
那位婦人姓王,與林慧蓮做了十幾年鄰居。阿籮對她還算熟悉,知道她是一個(gè)老實(shí)忠厚的婦人,這才決定問一問的。
婦人倒完水,端著木盆愣愣地看著魏籮。龍首村這種窮鄉(xiāng)僻壤,很少有外人經(jīng)過,更別提盛京城的大戶人家特意來這里找人。王氏從未見過她這種穿著打扮的小姑娘,就著余暉,只覺得她就像畫里走出來的人兒,通身貴氣,與他們這種地方格格不入。
“太太?”
魏籮又叫了一聲,王氏才回神。想起她剛才問的話,臉上表情微微一變,顧左右而言他:“小姑娘,你找他們做什么?他們不在家。”
魏籮固執(zhí)地繼續(xù)問:“他們?nèi)ツ膬毫耍俊?br />
王氏想起林慧蓮和白楊做的事,再一看魏籮的打扮,猜測她是盛京城的人,生怕把自己也牽扯進(jìn)去,退回自己家中,關(guān)上門道:“他們的女兒今日出嫁,他們嫁女兒去了!”
魏籮臉上一白,盯著在自己面前闔上的木門,一動(dòng)不動(dòng)。
婦人那番話,讓她想起以前的自己。十五歲那一日,穿上大紅喜袍,頭一回涂抹胭脂水粉,梳起發(fā)髻,打扮得漂漂亮亮。林慧蓮和白楊扶著她走出家門,遠(yuǎn)處站著熟悉的村民,他們的眼神復(fù)雜,有很多種情緒。同情、憐憫、可惜……卻沒有一個(gè)人站出來阻攔。平日里向她示好求愛的小伙子被父母按下,目光悲痛地看著她,什么都不能為她做。
然后她被帶到村后的半山腰上,林慧蓮和白楊挖出棺木,摁著她的頭,讓她對著一口棺材磕頭。
這些村民心里都清楚,她不是出嫁,她是送命,對么?可是為何除了阿黛,沒有一個(gè)人幫她?
魏籮越想越覺得可怕,她心中發(fā)寒,手中的手爐帶不給她溫暖,她仍舊冷得厲害。
魏籮想到阿黛眼下面臨的處境,立即扔掉景泰藍(lán)琺瑯小手爐,踅身便往后山跑去!
她動(dòng)作太快,趙玠叫了一聲:“阿籮!”
她聽不見,眼里的溫度被寒風(fēng)吹淡了,只剩下冰冷。 166閱讀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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