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wǎng)址：</b> 因為沒有“鏡子”，所以在大面積打開心之殼之后，阿雷西歐依然看不見自己靈魂的面目。
也許近似于某種鳥類的樣子，他心想。
分散在五塊大陸上的大多數(shù)文明，不約而同地將靈魂比作破殼而出的飛鳥。
飛鳥輕盈自由，相比起物質(zhì)生命，更近似于精靈。而且往往與太陽有關(guān)。
太陽自東向西在天空中飛過，于是人們普遍猜測它是一只巨鳥。日升日落則是生死之間的循環(huán)，借它們來比喻靈魂，再合適不過。
心之殼的逐漸開啟，是一種近似于死亡的過程。新生的飛鳥，從舊身軀里破殼而出。
“死亡”向來是一種重要的轉(zhuǎn)化，但如果僅有死亡，遠遠達不到解脫的目的。
看看這節(jié)車廂內(nèi)茫茫多的亡者吧。即使在死后，他們的靈魂也依然被某些事物束縛，維持著生前的面目。
也許鬼魂比起純粹的靈魂來說，更近似于空殼。
當穿梭魔的肢節(jié)將他們刺穿消散，他們也毫無反應。
但是這些鬼魂聽見心之殼的破裂聲響起時，卻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過頭去，望向了阿雷西歐的方向。
那一張張殘缺而空洞的臉上，模糊地浮現(xiàn)出了某種神情。
一種混雜著渴慕和悲哀的眼神。就像是被束縛在地面上的人們，在仰頭望著天空中的飛鳥。
他們究竟看到了什么？
心之殼破裂后，阿雷西歐的心內(nèi)海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從破口向外蔓延。
他知道自己的意圖，將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強烈清晰。
這對虛界中的某些存在來說，就像黑暗中憑空亮起了一座燈塔，或者群蠅嗅見一塊肥美的腐肉。
靈魂脫離了庇護之后，有些東西就會自己找上門來。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憂心這些的時候。
阿雷西歐雖然剛剛開啟心之殼，但他的意識頻率卻遠不止是子月。
眼看穿梭魔的肢節(jié)已經(jīng)要刺入阿雷西歐的頭顱，它的身上卻忽然冒起了一團翠綠的妖冶火焰，轉(zhuǎn)瞬間將它扭曲的身軀包裹吞沒。
是柯林將它緊急收回到了爐床之中。
意識依然處于赤二星頻率的柯林，正定定地看著阿雷西歐的身體，沒有再選擇貿(mào)然攻擊。
他“看見”阿雷西歐的身體內(nèi)，在剛才忽然涌起了一些漆黑的不明存在，似乎還伴隨著隱隱約約的清越鳥鳴。
心之殼的遮蔽消失了。
他嘗試為之成像，結(jié)果那些模糊的鳥鳴卻漸漸地淡去。
取而代之的一種潮濕如同鰓在呼吸的聲音，或者就像有誰，在擺弄肉案上堆積的下水。
但隨著成像的進行，那些不明存在依然沒有變得清晰。
“你看到了什么？”
阿雷西歐似乎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問。其實他并不在乎柯林的回答。
因為“他者之心”，皆為神秘。
旁觀者無法看見自己真正的靈魂和內(nèi)心，跟何況就算看見了，也無法轉(zhuǎn)達出來。
所以柯林也沒有作答，而是再次召出了穿梭魔。
他不再開口說話，那只會徒勞地分神。
喬凡尼就在阿雷西歐的身后，因為失血過多，正倚靠著一處座椅喘息。他的眼神已經(jīng)渾濁，但始終沒有從守燈人身上移開。
不知何時，阿雷西歐已經(jīng)折斷了自己的右手小指。第二節(jié)指骨直接暴露在了空氣中。
柯林遠遠地看見了上面蝕刻的紅石線路，那顆指骨被改造成了一枚扳機，而且已經(jīng)被啟動。
為什么要將線路刻在骨頭上？紅石在人體內(nèi)會停止蒸發(fā)，那些線路和某處的儀式主干，應該是在極久遠之前設下的。
另一個原因，應該是為了面對身外的一切都被剝奪的極端情況。
本來是為老家的人準備的，阿雷西歐淡漠地想。
沒想到會浪費在一個三周前才剛成為獠牙的人身上。
儀式名為：“新綠的盛放”。
不同于他平時慣于使用的通用法術(shù)，這是一條極不穩(wěn)定的法術(shù)弦。
效果本來是將靈素轉(zhuǎn)化為草木的實體，因泛用性強，又足夠偏僻，才被他選中。
但在阿雷西歐強大的意圖下，這條法術(shù)弦已經(jīng)完全被扭曲成了另一個法術(shù)。
有人聽見夜的草，在圣潔的暗影下滋生。
那是十分輕微，而又密集瘋狂的悉悉索索聲。
黑色的“草”從他胸前的傷口處探出，它們豐美如同肉的芽頭，搖晃著封堵住了那些仍在失血的傷口，又像是貪婪地試圖從中吮吸血液。
阿雷西歐的心內(nèi)海尚未連接上有力的靈素源，區(qū)區(qū)一公斤左右紅石構(gòu)筑的以太通道，還遠遠不能滿足這些繁盛的生命。
阿雷西歐看向那些眼神空洞的亡魂，簇擁著滋生的漆黑草葉正從他們口和眼中涌出，讓他們看起來就像裹著薄皮的稻草人。
某些根系已經(jīng)探入了殼的縫隙之下，盡情地啜飲著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生命。
因獻出而殘缺的會成為神，因占據(jù)有余的則將成為魔。
面對自己的真實面目，連阿雷西歐自己都感到了一絲不適。
密集的裂帛般聲在車廂內(nèi)突兀地響起。
扭曲破碎又無比鋒利的棘刺，在一瞬間貫穿了車廂內(nèi)的所有亡魂。
是柯林控制著穿梭魔出手了。
但就像挑破了數(shù)十個不堪重壓的水袋，他們體內(nèi)的黑色草葉也隨著亡魂的爆裂噴涌而出，四處飛散。
穿梭魔伸出的肢節(jié)上也不小心沾染了一些，落地的草籽轉(zhuǎn)瞬間綻出黑色的枝芽，它們頂開了穿梭魔身軀上糾結(jié)的墨紫色機肉，簇擁著向深處探尋。
翠綠火焰在下一刻升騰而起，將所有漆黑的草葉一掃而凈。
爐床在護衛(wèi)著自身，以防受到異質(zhì)靈素的侵入。
而在此時，就連皮質(zhì)的座椅上都已經(jīng)冒出了漆黑的草。就像勢必要將這些已死皮層中最后的養(yǎng)料，都抽成枝芽。
阿雷西歐感到自己的心內(nèi)海還在不斷向外蔓延，不斷充盈的靈素，也急需一個宣泄口。
不過他的以太通道天生寬闊，此時還遠遠沒有達到上限。
阿雷西歐轉(zhuǎn)頭看向柯林，接著他有些生疏地嘗試著，將意圖聚焦在對方的體內(nèi)。
柯林一直在跟蹤他的視線，所以當阿雷西歐望向他的時候，兩人一瞬對視。
穿梭魔猛然出力將柯林的身體撞開，柯林借此一蹬，有些狼狽地向外翻滾。
下一刻，一大團黑色肉芽就從穿梭魔體內(nèi)簇擁著生長而出，眨眼間將正常的組織向外擠壓撕裂。
穿梭魔怪物般的上身，也因為這巨大的空洞而歪倒向一邊。
緊接著翠綠色的火焰燃起，穿梭魔直接在原地消失，接著再次在柯林身邊出現(xiàn)。
隨著身體重新構(gòu)筑，它的傷口已經(jīng)復原，只是身影顯得淡薄了一些。
作為靈素構(gòu)成的生物，致死方式當然也與物質(zhì)生命不同。
在面對馭靈使時，最脆弱的永遠是巫師自身。阿雷西歐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利用這個弱點。
柯林重新控制爐床，不計代價地再次進行靈素增壓，魔鬼的身體重新變得凝實。
阿雷西歐的攻擊忽然變得詭異莫測，事先準備的金剛術(shù)似乎已經(jīng)失去作用。
柯林飛快地撇了一眼喬凡尼，試圖暗示他離開。
此時距離青星通道轉(zhuǎn)向的10點，還剩最后五分鐘。
隨著生命豐饒的飛速消耗，以及血液中激發(fā)物水平的不斷提升。
柯林的思緒也漸漸變得空無起來。
…………
阿雷西歐其實無心思索希爾佩特的話語，也不太理解那些玄之又玄的概念。
但是燈女在十年前孕育的疑惑，也不可避免地被投射到了守燈人的身上。
但他并未因此而徹底動搖，證據(jù)就是在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依然在作為燈火的身體行動著。
所以如今的他也完全分不清一件事……
究竟是他選擇了朱利歐，還是燈火選擇了朱利歐。
老家服從著燈火的選擇，僅在朱利歐堪用之前，由希爾佩特繼續(xù)作為施塔德的燈女。
除了佩戴刻有初代燈女畫像的吊墜之外，阿雷西歐還要向她教導初代燈女生前的信念。
“只有善良，才是真正的強大。”
持燈貞女蕩清了辛西里夜霧下的一切穢物，在被奉為先祖神之前，論武力已經(jīng)很少有人是她的敵手。
但只有這句話，一直是她秉持的信念。
朱利歐自小有著極強的同理心，這或許就是燈火會選擇她的理由。
因為這種人總是能體會他人的心情，天生會傾向于善良。
燈火耐心地教導著她，進一步培養(yǎng)著她的同理心，讓她的一言一行都傾向于瓦萊麗亞生前的樣子。
從而鏡像到先祖神的力量。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一定會是一位完美的燈女。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阿雷西歐默默地注視著朱利歐的成長，在他眼中，這件事與為五只手消滅超凡層面的敵人，并無區(qū)別。
但是在某天，他講完關(guān)于燈女的故事，為年幼朱利歐的蓋上棉被的時候，阿雷西歐卻發(fā)現(xiàn)她在靜靜地流淚。
那天的故事里盡是說教，并沒有什么感人之處，所以阿雷西歐也一時感到了困惑。
從希爾佩特那里，他學會了困惑。
經(jīng)過詢問之后，當時不到八歲的朱利歐才小聲抽泣著說：
“……為什么，你不哭呢？”
難道你感覺不到痛嗎？
“守燈人是沒有自我的。”
阿雷西歐努力而笨拙地想向朱利歐解釋，疼痛是一種主觀感受。而在這具軀殼下，可以體驗這件事的主體并不存在。
“可是，我總覺得你好像很痛。”
小朱利歐抹著眼淚說：
“我不知道，為什么身上沒有傷口，也會這么痛呢？”
如果朱利歐不在那時向他提起的話。
阿雷西歐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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