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顧泰能之勇
“元信!鳖櫶┠芷届o地看著眼前的青年人:“你應該聽說過一句話——三川南陽,天下弱兵!
他眼神如水,眼底卻流動著漫漫的滄桑意味。
身著一襲青色仙甲的岡元信點點頭。
但他隨即道:“自欺欺人的吧。大抵只是對豫西兵的貶低罷了,況且漢中兵也有弱兵的說法!
豫西有神堂,漢中有天子峰,這是武者的自留地。修真勢力對其進行貶低,也是正常的事情。
顧泰能嘆息一聲:“的確,我們所遭遇的神堂軍,訓練有度,裝備精良,英勇善戰(zhàn),豈能用上弱兵二字?”
但隨即道:“但這話也并非完全沒有道理!
岡元信被顧大將軍搞糊涂了:“大將軍,您的意思究竟是?”
顧泰能悠悠道:“豫西之地,處于中原腹心,平原廣袤,文化悠久,過往更有洛邑這樣人口逾百萬的名城。雖然經(jīng)過戰(zhàn)亂,洛邑城已經(jīng)被焚毀,豫西之地人口也損失嚴重,但經(jīng)過神堂最近兩代,尤其是蘇夢枕的全力經(jīng)營,卻反而變得更加富庶!
蘇夢枕擅長理財,以商業(yè)發(fā)展領地,超脫了傳統(tǒng)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營思維,通過貿(mào)易獲利極多,因此取民最輕,在各方諸侯中民政最為出色。
以兩郡之力,蘇夢枕就敢與整個荊州開戰(zhàn),憑借的也正是神堂一方在經(jīng)濟上的優(yōu)勢。
只聽顧泰能感慨道:“人的生活一旦太好,就容易貪生怕死。而殲滅戰(zhàn)卻是最難打的。”
岡元信道:“不錯。中古之時,一代戰(zhàn)神白起以六十萬大軍圍困趙括四十萬,并全殲之。趙括用兵,不過中等偏上而已,但趙軍之臨死反撲,亦使得秦軍產(chǎn)生接近十萬的傷亡。”
顧泰能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蘇夢枕的意思,當然希望打一場殲滅戰(zhàn),但神堂軍還不具備那個素質。在逆境下,神堂軍拼死奮戰(zhàn),有極強的戰(zhàn)力,但勝局已定的時候,神堂的士兵們貪戀人世繁華,并不愿意再冒生命危險來與我軍纏斗!
“所以說,以道主的手段,并不會有事!
岡元信道:“那么……”
顧泰能又道:“然而,神堂軍無力全殲我們,不代表我們不會戰(zhàn)死。此戰(zhàn)必定是一場惡戰(zhàn)。”
他眼神驟明,一一點出四員裨將:“四位將軍,出列!”
四人同聲道:“請大將軍發(fā)號施令!”
話語整齊,就如同出自一人之口,竟難以發(fā)覺細微的差別。
顧泰能滿意地點點頭,對岡元信道:“我從不培養(yǎng)替身,在我眼里全無意義。我所著力的,是將貼身的裨將培養(yǎng)得熟習于我的指揮方式,如果我臨陣戰(zhàn)死,他們能立刻接過我的戰(zhàn)旗,指揮作戰(zhàn)。這樣的能力,比起一個只是長得一模一樣的替身有用太多。”
顧泰能微笑道:“古語有云,三個臭裨將,就能頂?shù)蒙现泄潘R八奇當中的臥龍,何況我麾下有四個!
岡元信聽得此言,也覺有趣,不由莞爾。
但顧泰能隨即神情慎重道:“我是一號,另外四人分別編號為二三四五!
“若有戰(zhàn)死之人,后面的人向前填補。大家合力指揮本軍,直到我們殺出重圍,并將道主和井直盛將軍接應出來!
“只要有一個人還活著,我們的隊伍就不會潰散!
話語波瀾不驚,全然不似在腥風血雨的戰(zhàn)場。
但這只是因為他經(jīng)歷過太多生死惡戰(zhàn)。
四人同聲道:“得令!”
四名裨將目光匯聚在一起,眼中全是視死如歸的神情。
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他們每個人都抱上了必死之心。
岡元信露出孺慕的目光。
但他明白自己早晚會成長為這樣的一代名將。
顧泰能并非算無遺策的神將,過往也有敗戰(zhàn),但無論何時何地,他都知道自己作為一個軍人,一個將軍,最應該做什么。
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士卒能短暫地超越于此,憑借的是軍法森嚴和一時的士氣。而為將者坐享萬千榮華,倘能真正視人生如逆旅,視死亡如休憩,那才是真正的神勇。
不是以一時的輕狂,而輕視生命。而是因為足夠珍惜生命,明白生命所賦予的責任和擔當,所以才能在必要的時候,視死亡如無物。
永恒的星光,在夜空中閃爍,火把在平野上跳動,將大地照耀得一片通明。
生命只是一瞬,死亡則是永恒。星光的閃爍只是一瞬,星光本身則是恒古不變。戰(zhàn)場之上的生死茫茫,越發(fā)顯出星空的幽遠深邃。
喊殺之聲越發(fā)逼近,鼓角聲激烈,洋溢著無窮的戰(zhàn)意和殺機,令山川都為之顫抖。
神堂軍已經(jīng)三路緊逼過來。
之前只是吳鋒部一路的突擊,就使得顧泰能部后軍發(fā)生區(qū)域性的潰敗。
顧泰能舞動軍扇,令全軍轉向三個方向,分別抵敵,并留預備隊居中,準備策應任何一個方向。
因為是在平地上被圍,沒有任何險峻地形可以依靠,因此戰(zhàn)斗起來便越發(fā)艱難。
但顧泰能麾下都是百戰(zhàn)老兵,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三河軍的撤走令他們失去僥幸之心,反而在顧泰能等人的激勵下,全力作戰(zhàn)。
有幾員裨將的協(xié)助,每個方向的指揮都漸漸變得圓融起來。
“將鐵柜車推出去。”顧泰能下令道。
陣勢當中,有許多以鋼鐵打造的戰(zhàn)車,如同堡壘一般,其上鐫刻有道紋,能增強防御力,更插有能令全軍的陣道越發(fā)凝聚的陣旗。
隆隆的車輪聲中,鐵柜車一輛輛被推向陣外,以鐵鎖連環(huán)。車上的鐵樁被放下,深深楔入土地當中。
如此,便形成了堅實有力的掩體,弓手可以憑借戰(zhàn)車的掩護射擊敵人,步兵也可以憑借戰(zhàn)車的間隙,更加靈活地進進退退迎敵,譬如穿行在城門內(nèi)外。
這些龐然大物,只有精銳重騎兵的沖鋒能夠將其粉碎摧毀。而神堂軍并沒有重騎兵。
雖然鐵柜車的數(shù)量不多,也對神堂軍的圍攻造成了不小的干擾。而神霄道弓兵精良的優(yōu)勢,漸漸發(fā)揮出來。
岡元信身為神霄軍青年一代雙璧之一,如同一道青色的虹,劃斷重霄,向著神堂軍吳鋒部方向飛掠而去。
那個方向,神堂軍的攻勢最為猛烈。
吳鋒、羅廷玉、齊琪、風舞瀧等人雖然沖殺在前,但都被鐵柜車所阻滯,發(fā)揮漸漸不便。但姬紅顏卻依然驍勇無匹。
姬紅顏手持鋼槍,如同一道藍色的旋風,正在大殺特殺不止,槍鋒所過之處,腥風席卷,血光噴薄,已經(jīng)有接近二十人倒在她的槍下。
被鐵鎖連環(huán)起來的鐵柜車,在這少女眼中不過如同無物,彪悍起來時,更是奮槍一蕩,罡芒鼓動如雷,便聽得轟然一聲爆響,一架鐵柜車便崩毀塌陷,化為廢鐵。
“姬紅顏,我來戰(zhàn)你!”岡元信決然道。
言畢,運轉周身道行,清光流轉,掌中結印,青色虹芒激射,向著姬紅顏刺殺而去。
虹光全為青色,卻也分作七層,深淺相疊,層次分明。
這一招名為“青虹斷重霄”,是岡元信的看家絕學。
姬紅顏并不答話,掄動碗口粗的大槍,凌空劃出一道死亡之圈,槍花抖向岡元信,只聞空氣顫鳴不絕,迸響之間,青色的虹光當空炸裂。
但虹光炸開之后,卻是分為七道,流轉不息,自不同的方向刺向姬紅顏的嬌軀。
姬紅顏急舞動長槍,如同鳳鳥飛舞,流光爍爍,卻只聽刷地一聲,卻是她的海藍色大氅被切下了一角。
一時間神霄軍中歡呼聲雷動。
姬紅顏悍勇無比,之前將神霄軍士卒殺得膽寒,岡元信一來,就將她抵敵住。
聽到這些歡呼,姬紅顏微覺惱怒,奮起長槍猛攻,似狂風,似密雨,似奔雷,似閃電,無往不至,一槍更比一槍迅猛。
但岡元信身為修真者,既發(fā)揮修真者擅長遠程攻殺的優(yōu)勢,掌中吐射青色虹光,對姬紅顏進行騷擾打擊,時常又如同武士一般,將虹光像武器一樣握在手中,飆身直進,攻襲姬紅顏,取其破綻。
他的年齡比姬紅顏大了四五歲,實力只是與姬紅顏相仿。但戰(zhàn)場上沒人考慮這么多,岡元信與姬紅顏同為青年一代,卻能將姬紅顏成功牽制住,已經(jīng)是很足以振奮人心的戰(zhàn)果。
白軍浪和姬紅顏,都具備著天生的戰(zhàn)斗天賦,在戰(zhàn)場上能夠發(fā)揮出比起同級強者大上數(shù)倍甚至十數(shù)倍的威力。如果無人牽制的話,破壞性實在是摧毀性的。
岡元信的奮戰(zhàn),使得神霄軍后軍的士氣又有所上升。
后軍的老兵們追隨顧泰能這么多年,已經(jīng)形成了自然而然的默契,不需要說太多話,他們就明白當前的處境,以及只有奮力一戰(zhàn),才能殺出生天。
面對近乎全方位的合圍,他們卻也逐步穩(wěn)住了陣腳。
不過無論是顧泰能還是岡元信,都知道如此僵持下去并不是個了局。久守易失,在不知道本軍情況的時候,士兵們難以維持長久的戰(zhàn)意。
必須要想辦法殺出重圍接應本軍才行。
顧泰能沉吟之后,下令道:“進攻東面。”
那是蘇燦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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