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世事多煩憂(四)
近乎被拖拽走的,蘇清月滿身的傷痛,疲倦不堪,此時東方泛起魚肚白,眉山底下的村子,傳來了一聲又一聲的雞鳴,天亮了,但是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以往的殿堂寶座,向來都是眉山的掌門人,方可入座,但是當蘇清月被拖拽進來之時,見到的卻是莫夕紅,她的三師姐,她的眉心沒有一點紅。
若非不是秫心師太的養女,早些年有過錯的她,早就被驅趕出眉山的,一直以來,莫夕紅就是廢人一般的存在,但誰又知道,正是這樣的女子,用她的手腕,籌劃了這一禍事。
雖然莫夕紅端坐在至高之位,但是蘇清月明白,她籌劃出的那些事,跟她想當掌門人,沒有關系,莫夕紅是在報復,為她當年的那個情郎復仇,祭奠她那少女時期甜蜜的戀情。
“撲通”一聲,蘇清月被扔到了殿堂中,在高座之上閉目養神的莫夕紅,緩緩地睜開了眼,眼中的迷離之色,愈見清明,接著慢慢涌起了狠毒之色,“小師妹,好久不見了,上次你被慧仰師叔帶走,我還以為,你會死在汴京了,”
“三師姐說笑了,慧仰師叔醫術高明,我怎么會死了呢?”蘇清月費勁地起身,即使是有傷,她也不能在氣勢上輸人一等,更何況是在惡人之前。
她捂著胸口繼續說道:“我倒不知道,三師姐竟有如此的本事,能將整個眉山,玩弄于掌心,倒真的是讓人刮目相看,”
莫夕紅輕聲笑了起來,慢慢地走了下來,走近蘇清月。
“我竟不知道,什么時候,小師妹的嘴比我還厲害了,看來凡間真的是一個好去處啊,可惜啊,可惜啊,你不該回來的,回來見到這樣的一番景象,師姐們心智不清,敬愛的師父老人家,也遭到囚禁,整個眉山一片烏煙瘴氣!小師妹,你是不是很心痛呢?”
胸口確實是心痛起來了,蘇清月咬緊了嘴唇,心里頭提醒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自己是來同她周旋的,不能方寸大亂。
蘇清月越是強忍著怒火,越是悶不做聲,莫夕紅就越發痛快,越發想挑釁她的底線,“小師妹,你知道嗎?之前被我驅趕下山的那十幾人,在昨夜啊,忽然來騷擾眉山,我一生氣啊,就命人全部將她們誅殺了!”
“莫夕紅!你還是不是人!她們可全是我們的師姐師妹。”
蘇清月徹底被激怒了,雙目變得通紅,猶如厲鬼一般咆哮,揪住了莫夕紅的衣襟,但是莫夕紅輕輕地一推,她便癱倒在地了,此時的她根本就不是莫夕紅的對手,她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她,但是卻無能為力。
“小師妹,這個不怪我啊,應該怪你呀,我本就放了她們一條生路了,誰知道她們那么死腦筋,硬要跟你上來呢?所以說啊,是小師妹你的錯,你一個人上眉山救師父就好了嗎?干嘛還要讓她們跟著上來,你難道不知道嗎?我特別討厭那些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人,這可怪不得了。”
“莫夕紅!你真的不是人!無論怎么樣,她們都是往日的姐妹,你怎么會下了手?”
蘇清月質問般地大聲嘶吼,到頭來卻沒有什么用處,莫夕紅只是笑得更歡了而已,她扶額轉身,回到了高座前,背對著蘇清月。
“小師妹,果真是長了一副菩薩心腸,當初,她們個個想盡法子地刁難你,如今呢,我還以為她們這一死,小師妹應該會高興的,沒想到,你竟會這般激動?倒是做錯了,這樣吧,外頭的那些人,我就不殺了,”
莫夕紅指著外頭的那些女弟子,那是被她用了蠱術的女弟子,當蘇清月看向門口的那些師姐時,氣血沸騰了。
“你竟然還想殺了她們?你的手究竟要染上多少條人命?三師姐,我越發不認識你了,你怎么會這般狠毒!你要因為一些舊事,為了那個早就死去的人,而毀了整個眉山嗎?”
“你懂什么!”
莫夕紅突然轉身,狠狠地掐住蘇清月的脖子,她的眼神里頭全是肅殺之色,“你沒有真的喜歡過一個男子,你也沒有親眼看見過,心愛之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你什么都不懂!憑什么來指責我!”
蘇清月被她掐住脖子,臉色變得鐵青鐵青的,仿佛下一秒便要窒息了,但是莫夕紅依然通紅著眼,不放開。
“呵呵,眉山女子,不得與凡間男子相愛,違者,必重罰之!這眉山的破規矩,害死了我的官人,難道我不該毀了這一切嗎?呵呵,要是之前,毀了它,他就不會出事了,”她的眼中充滿了哀傷,慢慢地放開了手,蘇清月再次跌倒在地,干咳不止。
“我要讓秫心親眼看看,這上百年的基業,在她的面前毀滅,”
“不,你不可以這樣子做,不能這樣子,師父她畢竟對你有養育之恩,”
“養育之恩又如何?現在剩下的,唯有恨,而已,”莫夕紅的語氣寒如冰霜,尖利傷人,她對著門口那些目光呆滯的女弟子命令道:“將秫心師太、李滟秋,帶到這里來,”
女弟子們受命,慢慢地離開殿堂,往那間屋子和赤犼洞走去,癱倒在地的蘇清月,心知無力回天了,痛苦不已,不知如何是好,難道,眉山這上百年的修仙派,真的要被毀了嗎?
面前之人,瘦弱之軀,卻有著血海深仇,她勢必是要毀了眉山!
不,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為今之計,只有拖住莫夕紅,拖住她,等到慧仰師叔的到來,早在登眉山之前,蘇清月便千里傳信告訴了遠在汴京的慧仰,告訴她眉山發生的事情,讓她盡快趕過來。
慧仰師叔,是唯一的希望了,但愿她能早點趕到,阻止事態的發生。
沒多久,殿堂之外便傳來了嘈雜之聲,那是一個人的罵聲,不用猜都知道,聲音太過熟悉了,李滟秋被帶過來了,她渾身破爛不堪,唯有嗓子還好,見到了蘇清月也沒有理會,而是直接對著莫夕紅破口大罵,“你這個蛇蝎之人,居然對自己的師姐下毒手!心腸歹毒,呸,蛇蝎之女,當初,早該動手殺了你!”
莫夕紅背對著她,對于李滟秋的惡語罵聲,她絲毫不在意,李滟秋罵了片刻,累了便歇停了一小會兒,而秫心師太,也被帶進了這座殿堂,李滟秋和蘇清月二人見到了她,情難自禁地喊了一聲“師父,”
見到秫心師太那綿綿無力的模樣,李滟秋叫喊了起來,近乎以爬的姿勢靠近了她,“師父,您怎么變成了這般模樣啊,弟子無能,讓您受了這么大的委屈,”
秫心師太,在見到李滟秋安然無恙之時,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她的大弟子待在赤犼洞,活著過來了,如此看來,莫夕紅昨夜對她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了讓她痛苦。
蘇清月見到秫心師太的那一剎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師父,您老人家可還好?您受罪了,”
“好,我好得很,”
“噗,好一派師徒情深的場面啊,”莫夕紅轉過身子來,細長的眉眼,凝視著這幾個人,你能清楚地看見,她里頭的肅殺之氣,冰寒之氣。
“師父啊,身子可還好?弟子考慮不周,應該給你準備一張墊子的,好讓你躺一會兒的,”
“哼,這些話都免了吧,”秫心師太冷眼看著她,里頭有藏不住的厭惡,“你要報仇,就沖著我來吧,放了滟秋與清月,她們與當年之事無關,何必傷及無辜,真的沒有想到,我秫心傲然立于世多年,到頭來,卻養了一條毒蛇,真乃奇恥大辱!”
莫夕紅注視著秫心師太,“呵呵,呵呵,”地輕笑,“師父啊,我本不是毒蛇的,是你造就了今日的我,奇恥大辱嗎?呵呵,九年前,我早就是你的恥辱了,不然你就不會將我一身功力廢去,還不許我踏入塵世,將我困在眉山中,你不就是怕我這個恥辱,出去后再給你壞名聲嗎?”
秫心師太被說得啞口無言,確實,莫夕紅當年成了她的一個恥辱,她也確實對她做過那些事,本以為,時間長了,她就會慢慢忘記的,但是卻沒有想到,她是越積越恨,越越來越狠,“這么些年,我待你不薄,弟子們都知道,你是我的養女,事事都敬你幾分,這難道還不夠嗎?”
“養女,呵呵,你以為我稀罕這個嗎?即使你將整個眉山送給我,我都不要,我是從幼兒之時,被你抱回來的,你之所以收養我,不過就是為了圓你一個做母親的遐想嗎?”
“胡言亂語!”秫心師太聽了這句話,臉漲得通紅,惱怒不已,“我是眉山的掌門人,門派中規定,不得有情思,不得貪俗世之情,當初收養你,不過是可憐你,”
“到底是誰胡說,你心里清楚得很,收我為養女的這些年,你不正是享受了承歡膝下的俗世之情?呵呵,真的是笑話啊,沒法子做母親,你就撿了一個孤兒,讓你圓了一個遐想,唉,真的是悲哀啊,所以呢,當我執意要隨我的情郎私奔時,你自然是不愿放手了,怎么說,作為母親的,怎么會容忍親手養大的女兒,跟一個只認識了沒有多久的男子離開呢?所以啊,你就心生殺意,親手殺了我的情郎,”
莫夕紅聲情并茂地講述著這些事,旁邊的蘇清月和李滟秋,已經聽得目瞪口呆,這些,這些都是怎么回事?居然有這些隱情嗎?李滟秋迷惑不解地碰了碰秫心師太,“師父,這些都是真的嗎?當真是她說的那樣嗎?”
秫心師太推開她的手,怒而大喊道:“一派胡言,你們不信為師嗎?為師當年沒有做錯,是那塵世的男子,在蠱惑人心,他對她并不是真心,他接近她是存了目的的!”
到了最后之時,秫心師太已經快要瘋癲了,對著莫夕紅聲聲怒吼,“你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居然為了一個男子,棄師徒情意,棄門派規矩為塵土,我自然便要殺了那個男子,毀去你一身修為,才能維護眉山數百年的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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