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番外篇(四)
宜哥覺得,失了皇位就失了皇位吧,時間會慢慢沖淡一切的,他的四弟阿訓來到了房州,也會過得很好的,但是,宜哥真的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他一直認為七歲的孩子,七歲的阿訓,太過年幼,是不會有恨的,時間會讓一切都變好的。
但是,宜哥忘記了,阿訓有一位母親,他雖然也有天真可愛的一面,但是也有另外的一面,那一面全是他母親周太后的影子,屬于怨恨的一面,只是隱藏在深處,還未被激發出來,恰巧,時間會讓那股怨恨越來越大。
到了房州后,周太后對他的兒子愈加嚴厲了,她給他請了教書的先生,也逼著他跟那些武師學習騎馬射箭,阿訓畢竟年幼,沒有他哭泣著不愿習武念書時,周太后便會立即將他拖回屋中,逼著他跪下,對著他父皇柴榮的畫像認錯,說他對不起列祖列宗,有時候,為了讓阿訓銘記恥辱,周太后甚至鞭打他,這些的這些,讓阿訓里頭的怨念越發的大了。
對于阿訓的遭遇,宜哥什么都做不了,現在的他,無法讓自己動起來了,他又變會了不會動的泥人。
阿訓每日念書習武回來后,他都會陪宜哥說一會兒話,在這些日子里,宜哥看著這個七歲的弟弟慢慢長大,純真的笑容慢慢消失,掌心的繭子越來越厚,而宜哥什么都做不了,他連一聲安慰,一聲哭泣都做不了,宜哥真的越來越恨自己了,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小泥人,母后,今日又生氣了,她一直在罵我,”
“小泥人,你知道嗎?突然好想父皇啊,你說我真的很沒用嗎?母親說,父皇會在天上看著我,那,我是不是很讓他失望呢?”
“小泥人,剛剛我夢到父皇和母后了,可是,母后已經好久沒有抱過我了……”
“小泥人,母后說,要我重新回到大梁皇城,可是,有那么容易嗎?”
這些話,都是阿訓對著宜哥說的,每當聽到這樣的話,宜哥便多了一股心酸,他真的很討厭阿訓的母后,可是,他又恨不起來,畢竟,真正的罪魁禍首其實是那個人,那個剛剛建立政權的人,是他,毀了所有的一切。
宜哥總期盼著,自己能重新成為一個人,他要會動,會說話,然后,對阿訓說:“阿訓,我是你的三哥哥,放心,三哥哥絕不會讓你再痛苦下去了,”這是宜哥幻想著的場景,可是僅僅是幻想啊,那么久了,奇跡只出現過一次,他仍然是個泥人。
一年又一年,轉眼間三年又過去了,阿訓來到房州已經三年了,從七歲的稚子成了一個少年郎,在他母后的嚴厲教養下,這一個十歲的少年變得有些古怪了,他開始學會沉默,而后這種沉默越發的嚴重,他可以連續幾日,不同任何人說話,這樣的怪異卻在他生母的眼中,成了成熟懂事的好征兆。
有一日,周太后宴請房州的官員,這些官員攜了家眷同行,在宴席正熱鬧時,阿訓朝一個同齡的孩子扔杯子,那州官的兒子當即被砸破了腦門,整個宴席鬧得不歡而散,周太后在眾多州官家眷面前,丟盡了臉面,但在事后她并沒有嚴厲地責罵阿訓,只因為阿訓說了一句話,讓她甚感欣慰,不怒反喜,阿訓說:“他說我是廢帝,嘲笑了我,該打!”
如此種種,阿訓暴虐的行徑慢慢地顯露出來了,然而,他才十歲。
面對這樣的弟弟,宜哥卻只能躺在角落里看著,他看著阿訓慢慢地改變,變得面目全非,其中的心疼與難受,唯有他一個人懂,再次埋怨自己的泥人之身。要是,要是,他能回到人身就好了,那股念頭,越來越強烈,宜哥不再甘心做一個泥人,他想要變成強大的兄長!
又是三年過去了,阿訓十三歲了,他的眉眼像極了他的母后,卻非如尋常兒郎般英氣,你一見到他,接觸到他的目光,便會不自然地退縮,這個少年郎面有兇相,不敢輕易靠近。
三年來,阿訓的武藝又增進了許多,年僅十三歲的他,可以將與兩三個大漢對打,并將他們擊倒,這是不可思議的。
他的母親周太后,用重金聘請了一等一的武師,前來教習她兒子的武藝,這不免讓人懷疑,她是想讓的兒子,將來要戎馬打天下嗎?或者說,以武力奪回政權。
不清楚,外人什么都不清楚,阿訓所學的武藝,皆是秘密練習的,即便是鄭王府邸中的仆人們,日常里頭看到的阿訓,這個十三歲的鄭王,都是埋頭念書的模樣,從未見過這位小廢帝有什么習武的跡象……
阿訓從七歲被逼讓位給臣子后,便受封為鄭王,隨母來到房州,他來到房州有六年了,也跟著武師習武六年了,生母周太后的嚴厲,幾位武師嚴酷訓練,讓這個十三歲的少年,有了兩面的性格,或者說是有了性格分裂的癥狀,而且是越發嚴重的趨勢。
白日里,仆人們看到的鄭王,是早熟的,有暴虐傾向的,他的母親周太后看到的他,是懂事的,文武雙全的令人欣慰的好兒子,但在黑夜里,在無人的屋子里,他卻成了一個脆弱的少年,他幾乎是夜夜靠墻哭泣,像幼兒般小聲的哭泣。
沒有人知道,這位十三歲的鄭王會在黑夜里偷偷哭泣,除了宜哥。
這一夜,同往常一般,阿訓同武師練武回來了,他打開了柜子,在柜子底層將他的泥人玩偶取了出來,宜哥看著阿訓疲倦的臉,心中心疼無比。
“小泥人,還好你可以一直很安靜地聽我說話,好累啊,真的好累啊,母后這幾日心情有些不好,她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肯定是和皇城里頭的那個皇帝有關,聽說他,又收復了南漢,這個人啊,本來是我臣子的,可是現在,他卻取代了我,做了我應該做的大事,我都不知道,該恨他還是該敬他……”
“當然是恨了!”宜哥在心里頭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肯定是要恨的!要不是他,阿訓你怎么會變成這樣子。
“唉,小泥人,要是你能陪我說話就好了,”阿訓看了看手中的泥人,這個陪了他多年的泥人,勾起了他久遠的記憶。
“我記得,當初,桂姨將你放到我的手中,說是讓我好好保管,等十年后,你便能開口說話,而且還會動,”說著說著,阿訓便有些傷心了,他仍記得那個好看的桂姨,她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溫柔,“可是,桂姨不在了……”
桂姨?聽到這個稱呼,宜哥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全都出來了,那是他的娘親啊!
“也算我當時小,覺得大人們說的話都是對的,桂姨說你會動會說話,我便真的信了,她讓我好好保管你,我也做到了,今年是第九年了,到明年的時候,你真的會變成桂姨所說的樣子嗎?”
阿訓極認真地上下打量這個泥人,隨即,他自己都發笑了,覺得是如此的好笑,“唉,我怎么還會相信那樣的話呢?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
阿訓不知道,他不經意間說出的這些久遠的事情,帶給宜哥的卻是如此的震撼,娘親,她說,他在十年后可以動,還可以說話,宜哥一開始是不信的,泥人怎么會說話還會動呢?但是,當他想起他本該死去的,卻還能有意識地活成泥人,他便就相信了他的娘親。
或許,他的娘親有某種辦法,可以讓他重生,他愿意相信他的娘親!十年,好,那就等到明年吧!
不過初春,宜哥便開始期盼明年了,再過一年,如果一切都存在的話,那么他將重新獲得肉體,從泥人變成真正的人,那么,阿訓,兄長將可以幫助你了。
所有的一切,該怎么做,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柜子里的宜哥,全都想好了,只差他恢復人身就可以著手進行了,可是,那一日,所有的都成為了幻想。
那是寒冬的一天,阿訓剛剛過完他的十四歲生辰,眾賓在宴席過后,紛紛離去了,阿訓回到了屋中,他剛將宜哥從柜子中取出,想要同宜哥說說宴席上的趣事,三個黑衣人便出現了。
這是三個身手敏捷的蒙面黑衣人,他們自屋檐躍下,三個人將阿訓圍住了,阿訓根本來不及喊人,便被迫與他們交手,這三個黑衣人最先只是試探,到后來領頭人說了一句:“遵循主上的密令,只要他會武,必斷其手腳!”
這時,三個蒙面人的目光變得極其的兇狠,出手也愈發的狠絕,柴宗訓畢竟才十四歲,雖然習得一身的好武藝,但怎敵得過三個強壯的男子呢?
不過五招,其中的一名男子便將他踢倒在地,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一直被阿訓握在手中的宜哥,被踢飛出去了,一切來得太突然,摔倒在地的時候,宜哥的身子如同破裂了一般,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從他的身子碎裂了,宜哥什么都不知道,因為他的泥土眼睛,也因砸到地板,什么都看不到了。
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身后傳來阿訓的慘叫聲,不,還不止一聲,是兩聲慘叫!趴在地上的宜哥很想站起來,很想睜開眼睛,看看阿訓怎么了,可是宜哥始終無法站起來。那兩聲慘叫,在日后,都是宜哥揮之不去的噩夢。
求收藏,求訂閱,求推薦和評論!
(https://www.dzxsw.cc/book/33757206/3636596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