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九章 黃泉淚（一）
崔長寧和盧云陽并不知道營帳著火一事，他們踏出營帳之后，便直接前往那條因?yàn)檠┍蓝庾〉牡缆罚麄冓s到之時，被積雪和泥塊封住的道路，已經(jīng)被挖通了，崔長寧和盧云陽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他們的父親出現(xiàn)在了此處。
“父……親”崔長寧瞧著那個熟悉的背影，有些不確定地開口，隨后，一個身形健壯的中年男子，轉(zhuǎn)過了頭來，眼睛露出欣喜之色，“父親！您怎么來了！”崔長寧欣喜若狂，快步走向自己的父親，隨后，他的父親用寬大的手掌，一把用力地抱住了他，“哈哈哈，哈哈哈，長寧啊，又壯了！”
多日以來，因?yàn)榇笱┓饴贰⑶啡奔Z食，以及手下士兵的傷亡而愁眉苦臉的崔長寧，在聽到父親爽朗的笑聲之后，所以得陰霾一掃而光。
“父親說的什么話，長寧再不強(qiáng)壯一些，怎么跟您去行軍打仗呢？”
父子倆久別重逢，既是欣喜，又充滿了無盡的感慨。
這一邊的父子是相見歡，另一邊的那對父子，也是一言難盡啊。
“臭小子！”盧多遜一見到他的傻兒子，伸手就是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痛得盧云陽都喊出了聲音，“你當(dāng)真是不想活了是嗎？非要跑來這邊送命！要不是我和你崔伯父，拼了老命要把這條道路清理出來，估計(jì)，你餓死凍死在這里，都沒有人知道！”
盧多遜越說越生氣，恨不得拎出棍子就是家法伺候，他東看看西看看，發(fā)現(xiàn)身旁沒有棍子，卻有鏟雪的鏟子，盧多遜氣昏了頭，拎起鐵鏟子，就要朝盧云陽的身體打過去，盧云陽的身子也繃得緊緊的，作勢要隨時反抗，一旁的崔長寧和崔安進(jìn)發(fā)現(xiàn)了盧家父子的不對勁，趕緊出手阻撓他們，一人一邊攔住了他們的下一步動作。
“盧兄，盧兄，消消火，消消火，先聽孩子解釋清楚嘛。”
“云陽，別沖動，跟你爹講清楚，講清楚就好了。”
“好，那我便直說了，爹，我要留在軍營歷練！”
盧多遜聽了，吹胡子瞪眼，態(tài)度十分強(qiáng)硬，“不行，我不允許，我們盧家的子孫只能成為文官，絕不能成為武將！”
盧云陽也生氣了，回瞪了他爹一眼，“長寧，你們看，現(xiàn)在不講理的是他，只能有文官，不能出現(xiàn)武將？這都是什么歪理！”
“臭小子，我現(xiàn)在只給你一個機(jī)會，立馬給我滾回汴京！”
“不，絕不回去！”
兩父子都是個倔脾氣，若不是崔長寧和崔安進(jìn)的阻攔，估計(jì)，這個時候，盧云陽早就被打個半死不活，然后被丟上回汴京的馬車了。
盧云陽和他的父親爭吵了好久，直到營地的士兵們來報(bào)，“崔將軍，營帳走水了！”
因?yàn)檐娭械臓I帳突然起火，盧家父子的爭吵告了一段落，所有人都往營地趕去，還未到營地之時，已經(jīng)能夠聞到濃重的煙味，滾滾黑煙沖上云霄，一場走水，來得太蹊蹺了。
腳步聲、叫喊聲、風(fēng)聲，嘈雜混亂的聲音鉆進(jìn)了崔長寧的耳朵里，副將在指使士兵們滅火，他的大嗓門很快就被煙熏啞了，火災(zāi)在崔長寧趕到不久，就已經(jīng)被撲滅了。
為何會起火呢？崔長寧將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副將喚了過來，開始詢問火災(zāi)的情況。
“將軍，此次火災(zāi)中，無士兵傷亡，但是燒毀了五座營帳，損失了一些御寒的衣物。”
“你可知，是哪座營帳最先起火的？火源是什么？”
崔安進(jìn)在聽完副將的匯報(bào)以后，便開始詢問起火災(zāi)的起因，副將看一下崔老將軍，又看了一眼崔長寧，隨后，道出了最先起火的地方，“最起火的地方，是將軍的營帳。”
將軍的營帳最先起的火，這到底是什么原因，營地里素來都知道，所有的營帳中，將軍的營帳是最安全的，如今，卻是火災(zāi)的源頭，崔安進(jìn)十分不理解，同樣的，盧家父子也不敢相信。
“我的營帳嗎？”崔長寧愣了一會兒，隨即以最快的速度，往自己的營帳狂奔而去，副將一邊叫喊著，一邊緊跟隨后。
“他這么著急，難道，是為了營帳里的重要公文，還是有比公文更重要的東西？”
待崔長寧趕到營帳時，入眼的不再是高高聳立的帳篷，而是一堆燒毀的破布、破木頭，以及裸露在外面的一些燒黑了一半的書本，副將以為將軍的營帳中是有什么重要的公文，所以，他才這般的著急，但是，崔長寧到達(dá)這里的時候，卻最先將那些公文、書本丟開，他用自己的雙手，不停地在燒毀的物件里翻找，誰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將軍，將軍，您在找些什么？您可小心一點(diǎn)，千萬別燙傷了。”
副將很想上前去幫崔長寧翻找，但是崔長寧卻讓他退下，不準(zhǔn)任何人靠近他。
東西呢，東西呢？那件衣服呢？崔長寧不停地翻找，不屬于衣服的東西，都被他丟了出去，他的動作很是粗暴，面上十分焦急，他重重復(fù)復(fù)翻找了很多次，但是，他都沒有找到那件衣服，最后，他現(xiàn)在一堆燒焦的物品里，歇斯底里。
后來，副將才從盧云陽的口中知道，他的將軍，失去了一件珍貴的衣服。一件可能跟那個，在青木寨死去的女子有關(guān)的衣服，就一件衣服而已，向來穩(wěn)重的將軍，做出了癲狂的行為。
崔老將軍見到了兒子的這一反常狀態(tài)，隨后，在副將整頓好軍中內(nèi)務(wù)之后，他便被崔老將軍帶去問話了……
而盧云陽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親爹，為了將他帶回汴京，居然能對他下了如此狠手！當(dāng)他摸了疼痛的后腦勺，在馬車上輾轉(zhuǎn)醒來之時，馬車早就帶著他駛離了北邙山區(qū)。
“爹，你這是干什么！快讓馬車夫停車，我要下去，我要回長寧的軍營！”
盧云陽大聲叫囂著，他的情緒十分激動，一旁的盧多遜，臉色鐵青地瞪著他，“你休想回去！你回去能做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還不是給人家長寧添麻煩？”
“爹！”盧云陽想要采取跳馬車的方式，跑回北邙山區(qū)，但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居然綿軟無力，他便對著自己的親爹怒目而視，“爹，你怎么這么卑鄙，把我打暈了就算了，竟然還給我下藥！”
“怎么說話的，那有當(dāng)兒子的這么罵自己的爹！”
“你不配當(dāng)?shù) 北R云陽怒極了，便大喊了一聲，隨后，一個巴掌狠狠地扇了過來，他的父親，對著他的臉頰打了一巴掌，然后，盧云陽的嘴角滲出了血，血色猩紅，觸目驚心。
馬車?yán)镱^，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氣氛壓抑到了極致，馬車外頭駕車的車夫，是盧府的老仆人，聽到了車內(nèi)那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握著馬鞭的手，不由一顫，誤打了一下馬背，馬車隨即猛烈地?fù)u晃了一下，馬車夫趕緊穩(wěn)住馬匹，這才沒有出事。
“老爺，公子，你們沒事吧，”
“沒事，好好駕車！”
“是，小的會注意的。”
車內(nèi)車外重新恢復(fù)了平靜，他們到了一處平坦的道路，馬車不再顛簸，很是平穩(wěn)地往前行駛。
盧多遜打的那一巴掌，很用力，盧云陽捂著臉頰，縮在角落里，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臉頰肯定是一片紅腫，因?yàn)樗哪橆a現(xiàn)在是火辣辣的疼。
長這么大，父親還是第一次出手打他，在盧云陽兒時的記憶里，父親和母親從來都不舍得嚴(yán)厲地罵過他，更別提會對他動手了，盧云陽知道，自己說的話，太過分了，所以，父親對他動手之后，他并沒有再做激烈的對抗，而是安靜地待在角落里，收起了滿身的刺猬刺。
“云陽，爹不是故意打你的，”盧多遜望著兒子紅腫的臉頰，眼邊兒紅紅的，他不敢直視兒子的眼睛，他對他有愧。
“云陽，聽爹的，不要在軍營里歷練了，爹寧愿你終生無所事事，碌碌無為，也不愿見你在戰(zhàn)場是九死一生，整齊為你提心吊膽。你爹和你娘不求你飛黃騰達(dá)，只求你一聲平安。”
這是第一次，父親如此坦誠跟盧云陽說話，雖然這樣的話，盧云陽并不喜歡聽。
“爹，我可以不入軍營，但是您要答應(yīng)我，遠(yuǎn)離皇位之爭，遠(yuǎn)離衛(wèi)王殿下，做一個清清白白的臣子。”
兒子終于愿意跟他說話了，看來，他并沒有因?yàn)槟且话驼贫骱拮约海贿^，自己的兒子，還是太過純善了，“孩子，爹也不想?yún)⑴c到那些黨爭之中，但是，你要知道，爹為官多年，能坐到兵部尚書這個位置，實(shí)屬不易，不知道樹敵多少，若爹不能過一直身居高位、手握重權(quán)，那么，便無法護(hù)住你們?nèi)置靡皇榔桨病！?br />
“爹，參與黨爭太過危險(xiǎn)了，我們還有其他辦法，您可以辭官，然后我們一家人偷偷離開汴京，找一個安靜的村落，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盧云陽一臉期許地看著父親，只要父親點(diǎn)頭，從此一家人便能夠平平淡淡地過日子，至少這個法子是最安全的。
“傻兒子啊，隱匿身份就能夠一世太平嗎？爹的政敵，還有衛(wèi)王，他們是何等身份，能輕易放過我們嗎？還有，你們兄弟姐妹三人，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當(dāng)真能夠忍受得了無人伺候的日子嗎？更何況，你的母親，她尚有老父親在世，你能讓她丟下你的外祖父，無人侍奉終老嗎？”
父親一連提了三個問題，盧云陽聽了，卻再也接不上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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