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汴京街頭小巷的老百姓們，都沸騰起來了。

“喜事，喜事，大喜事啊！”

這一日，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傳遍了這個消息:秦家第四代家主秦子玉姑娘，今日嫁與鄭國公柴永崎，迎親的隊伍，已經到達城門外了！

真可真是天大的事情啊！

話說，鄭國公雖然是前朝皇親國戚，封地房州，實則無權無勢，空有其名而已，但是汴京秦家秦子玉，可就不同了，她是多年汴京的男兒們都想迎娶的女子啊！

不是說秦家秦子玉長得有多么美若天仙，性情有賢良淑德，相反，秦子玉只能說得上相貌清秀，而且，她還是雙目有疾，除此之外，她的那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跟賢良淑德根本沾不上邊。

但是，她仍然是眾多公子哥想要迎娶之人，迎娶的理由，絕大部分都是一樣的，是為了秦家的生意，說明白了，就是奔著錢而去的。

可惜啊可惜，還沒有等到汴京城的公子哥們，想著怎么上門求親，這么一個渾身鍍金的秦子玉，就這樣嫁到了鄭國公府。

那位鄭國公雖然也是一位青年才俊，但是，每每一提到秦子玉嫁給他之時，汴京城里的人，都會有些些許惋惜，他們搖頭嘆息，覺得太可惜了，秦子玉的家境，稱得上是富可敵國，可是卻嫁給了不知名的鄭國公，這是“下嫁”啊！

不管，別人是怎么議論的，反正纖塵知道，自己的小姐嫁到鄭國公府，一定會過得很開心的，那位鄭國公大人，一定是一位“寵妻狂魔”

纖塵想起她見到呢，鄭國公對自家小姐所做的種種事情，她是打心眼里，敬佩這個比她年小的男子，這樣男人，真的不多見了。

每每想起那些情形，纖塵都不免暗自感嘆，這位鄭國公大人，用情至深。

坐在喜轎里頭的秦子玉，蒙著紅蓋頭，轎子一晃一晃的，將她的笑容晃了出來，她似乎能聽到前面馬背上他的笑聲，甚至還能看見他因欣喜而一直展露笑容的臉。他很開心，同樣的，秦子玉也很開心。

終于在十九歲之前，將自己嫁了出去，而且所嫁之人正是自己心中所喜之人。

命運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她從未惦記過的感情，從未想過的心儀之人，會在這么一天，同時來臨，也許，上天是眷顧她的，又或者是可憐她的，因為不想見到她成為孤家寡人，所以，便安排了他的到來。

猶記得，十六歲那年，纖塵攙扶著秦子玉前去秦家藥行查看一批新到的人參，她們沒有選擇搭乘馬車，而是直接步行前往秦家藥行，秦家藥行和秦家府邸之間，隔著兩條熱鬧的街道，只要她們主仆二人走過街道，便很容易就到達秦家藥行了。

這是她們主仆常走的道路，因而，今日前往秦家藥行之時，她們的警惕性就沒有這么強了。

剛剛走過一條熱鬧的街道，見到了生意紅火的街市，卻沒有想到，繁華之下，竟然處處都藏著危險。

脫了韁的野馬，就這樣沖撞而來……

秦子玉想著，要是，那個人不出現，要是那個人沒有將她攬入懷中，也許，自己已經被踩成了一堆肉泥。

柴永崎也是這樣想的，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出手相助，沒有救下秦子玉，那他就不會與她相識，更別提一見鐘情，再見誤終身了。

不過三日的相處，柴永崎便發現這個秦家的年輕家主，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而后他便深深地喜歡上了她。

此后，他便常常就在秦家，看她做事，替她倒茶研磨……直到，秦子玉同意嫁給了他。

就在柴永崎決定要對秦子玉說出心里話，想要迎娶她為妻之時，他脖子間的小玉佛，便有了一些異樣。

就在他要去秦府表露心跡的當晚，他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可怕，很可怕的夢，而且還是跟秦子玉相關的夢境。

尸鬼圍城之時，汴京城內的混亂，即便是安靜的清和園，也受到了影響，園子外頭的搏斗之聲一響起，身上帶傷的忘歸拿起長劍，便離開了書房，花生擔憂忘歸的傷勢，也擔憂盧云陽的安危，忘歸一走，她也緊隨其后。

一出園子，正好瞧見一個血肉模糊的尸鬼，在追趕一家三口，忘歸立即出手，將他打倒在地，但是這個身體畢竟受了傷，他沒有多大的力氣去壓制。

“花生，找根繩子捆住他！”

“好！”

剛一出園子的花生，立馬拐回去，找來了兩根粗繩子，她和忘歸左右夾擊，粗繩子一纏，便將這個尸鬼，拉扯到石獅子旁，綁在獅身上，這只尸鬼極力地扭動身軀，卻怎么也掙脫不開繩子的束縛。

“花生，我們去宣德門，盧云陽在那里。”

“但是，清和園會不會有危險呀？我擔心楓哥哥，楓哥哥在園子里，他會受傷的。”

這一口又一口的楓哥哥，忘歸心里頭竟有了酸澀味，他承認，他開始嫉妒那個一無是處的魏慶豐了，他有花生這么好的姑娘，一心一意地待他。

“我們在清和園周圍巡視一圈，解決完那些作惡的尸鬼，魏慶豐就安全了。”

花生和忘歸兩人一同出手，將清和園附近的幾只尸鬼，盡數捆了起來，丟得遠遠的，確定清和園是安全了之后，兩人一同趕往了宣德門。

小辣椒也是被打斗聲吵醒的，她睡在花生的屋子里，外頭真的太吵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揉了揉雙眼，下了床榻，穿起了鞋子，夜色正濃，除去外頭的吵鬧聲，清和園里一片寂靜，屋子前頭是一片竹林，風過竹林，燈光下的竹葉隨風搖曳，黑影重重，小辣椒一陣心顫。

因為怕黑，安頓她的仆人替她留了一盞油燈，她轉身回了屋子，用油燈點亮了一盞燈籠，提著燈籠，離開了睡覺的屋子，清和園很大，她剛到清和園，根本不識路，而且還是晚上，八歲的小辣椒提著燈籠在園子里開始行走，她憑著聽覺，聽出了是那里有打斗聲，順著這個聲音，她竟然走到了園子門口。

此時的園子門口，已經沒有了逃命的人，也沒有了打斗的人，只有一個扭動身軀的尸鬼，被縛在石獅子上，掙脫不了。

小辣椒提著燈籠，大膽上前，燈光一照到那只尸鬼的身上，“啊！”她被嚇得跌倒在地，這是一只什么樣的尸鬼？

血肉模糊的臉，脖子處被啃咬得沒有一塊好肉，手臂和雙腿空空如也，他這么一動，便露出了光禿禿的骨頭，小辣椒不禁被嚇得大聲叫喊，她跌倒在地，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了，這一眼，成了她心中永遠的噩夢。

突然到來活人氣息，讓這是被綁在石獅子上面的尸鬼，掙扎得更加厲害，小辣椒面帶恐懼地看著他，她很想離開這里，但是她的腿根本抖得太厲害了，根本動不了。

不僅僅是腿動不了，她的眼睛也一直盯著這只尸鬼，除去血肉模糊的相貌，她發現這只尸鬼的身形很想她的爺爺，不，不單單是身形，她驚奇地發現，他的衣服也很像爺爺的衣服。

不可能是爺爺！爺爺不會變成這副模樣！小辣椒在心里極力地否認這件事，她的雙腿不再因為害怕而不敢走動，她慢慢地站了起來，她要去做一件危險的事情。

她要靠近這只尸鬼，去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她記得肩膀那里有一塊補丁。

小心翼翼地繞到石獅子旁邊，那只尸鬼左右扭動脖子，想要看看活人躲去哪里了？小辣椒蹲在地上，慢慢地挪動雙腿，避開“他”的視線，她的心砰砰直跳，她見過尸鬼傷人和咬人的場面，也知道一旦被尸鬼抓傷，她就會染上尸毒，變成可怕的怪物，但是，在此刻，她不能退縮，她必須要確認“他”是不是爺爺。

離“他”只有兩個拳頭的距離了，小辣椒閉了一口氣，立即站起，拉下肩膀的衣服，定神一瞧，瞬間像被雷劈了一樣，定定地站著，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

真的有一塊補丁，真的是爺爺！

未靠近尸鬼之前，小辣椒已經做過完全的打算，看一下“他”的肩膀，立馬跳開，可是，當她發現“他”真的是尸鬼之后，她的腦袋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綁在石獅子上的尸鬼，發覺她就在自己旁邊之時，一只未被捆綁的手抓了過去，小辣椒就這樣被抓住了領口，扯到了他的面前。

淚水不停涌出，小辣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是如此的傷心，如此的害怕，她的爺爺不再是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不再是一個“人”了。

“爺爺，爺爺，爺爺，我是小辣椒啊！你忘記你的孫女了嗎？”

這個尸鬼剛要下口撕咬她的喉嚨，卻被這一聲聲“爺爺”干擾了，他的獠牙停在了脖子旁，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小辣椒感覺到他的手臂，他的身體在不停地顫抖。

“他”好像在哭泣。

“爺爺，爺爺……”小辣椒不停地哭喊著，想要將他喚醒，爺爺是她最后的親人了，她一定要將他喚醒，“爺爺，你睜開眼睛瞧瞧，你的平安符，小辣椒一直戴在身上，是你讓小辣椒帶著這塊平安符，等你回來的，小辣椒好想你，爺爺，你快醒過來吧！”

小小的身體忽然被甩了出去，變成尸鬼的老瘸頭竟嗚嗚地哭出了聲，他還有一絲意識，一絲關于小孫女的記憶，因為孫女的叫喚，讓他壓制住了對活人鮮血的渴望，他放了她的寶貝孫女。

摔倒在地的小辣椒，仍在哭泣，只不過這一回是淚中帶笑，她知道，爺爺認出她了，爺爺清醒了，摔傷了腿的小辣椒，慢慢地爬到石獅子的后面，“爺爺，你等等，小辣椒這就把你解開。”

在石獅子背后的小辣椒，只想著快點解開束縛老瘸頭的繩子，卻沒有注意到老瘸頭的變化，老瘸頭一直在同侵蝕全身的尸毒，體內的不停叫囂著的尸毒，快要侵蝕他唯一的意識，想到乖巧懂事的小孫女，無論如何也不能傷害她。

這也許，是他為可憐的孫女做的最后一件事，死也瞑目的一件事。

一陣炸裂聲響起，小辣椒還沒有解開繩子，就被這一聲炸裂震到了，石獅子被炸開了一個口子，碎石擦傷了小辣椒的手臂、耳朵還有她的眼睛，受了傷的她，艱難地從石獅子身后，爬了出來，眼前的一幕，讓她當場昏厥過去。

清和園的廚娘，就是被門口的炸裂聲吵醒的，她披著外衣，匆匆跑到園子外頭一看，當即被就嚇愣了，面前的血腥場面，讓她惡寒到此生決不愿再碰葷腥。

“太嚇人了，太嚇人了，肯定是惡夢，肯定是惡夢。”

廚娘一邊念叨，一邊抱起昏死過去的小辣椒，戰戰兢兢地走回清和園，腦袋一片空白、雙腿發軟的她，忘記腳下還有門檻，她被門檻絆倒，摔了一跤，但是懷中的小辣椒被她抱得緊緊的，沒有摔出去，她抱著孩子，緩緩地站起，在漆黑而可怕的夜晚，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廚娘將小辣椒帶回了房間，替這個可憐的孩子擦拭血跡，為她的傷口涂抹藥物，這一整晚，她都沒有合眼睡過，因為小辣椒不停在做噩夢，渾身出冷汗，她嘴里不停在喊:“爺爺，爺爺……”

“可憐的孩子……”

夢境終于結束了，柴永崎在噩夢中清醒了過來，他緊貼墻壁，不停大口呼吸，夢中的那個小姑娘，他自然知道是誰，因為她的面容，在現實中，沒有多大的變化。

原來，秦子玉的眼睛，不是一開始就是壞的，她的因為目睹親生的爺爺慘死，已經受到碎片的傷害，這才生出了眼疾。

原來，秦子玉經歷過比他更痛苦的事情，幼時的他，目睹過奶奶死在病床之上，而自己與死人同處了一夜，他以為他的經歷已經很悲慘了，卻沒有想到，他的經歷遠遠都比不上秦子玉，親眼目睹爺爺在她的面前碎尸萬段，要來得可怕。

他的好姑娘，竟然承受了這么多的痛苦，但是，在人前的她，從未掉過一滴淚水，殊不知，寂靜的夜晚，她是如何熬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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