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當落夢反應過來時，天使的身形就變大了，就像吸水膨脹的海綿一樣的瘋狂生長，不一會兒就填充滿整個紅色世界了。

        至此，天使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看的分明。

        雪白羽毛匯成的翅膀上鍍著一層皎潔的光；唇色櫻紅，就像涂了一層口脂；鼻梁高挺，刀削斧鑿而成……

        眼睛細而不小，微微上挑，氤氳著血紅色的……

        血紅色的……血紅色的頭顱……

        天使的眼睛沒有任何損害，而是映襯著一個血紅色的頭顱！

        映襯？蘊含仿佛更適合。

        天使的眼睛里，蘊含著一個血紅色的頭顱。

        那是一個女人樣貌的頭顱——頭發深溝野草般的混著，粘連在一起；臉上布滿了抓痕，細細密密的都滲著血；眼睛大的就像要吹破的氣球一樣向前突起；嘴唇保持著能露出透紅牙齒的笑，就快要笑裂開了……

        那個女人樣子怎么那么像她新婚丈夫的母親

        不，那分明與她在昨天婚禮上所見的一模一樣。

        緊接著，天使的身體持續變大，尤其是眼睛。

        它突破了眼眶，落到了地面上，擠壓著天使身軀的生存空間。

        經絡般的血絲暴起，宛如老樹深埋地底的根縱橫起伏，交叉相錯，勾纏住頭顱。

        喘不過氣了！頭顱的嘴不停的張合，仿佛在說，“寶貝，我愛你”，活脫脫一只在岸邊擱淺的魚。

        生長依舊沒有停止，越來越擠了，越來越擠了……

        最終，眼球炸了，噴出了暗紅色的血霧與安瑤渾圓頭顱。

        白色消失，天使被血霧染成紅色，這個夢境徹徹底底被紅色主宰了。

        落夢醒了，她的背還緊貼著許慕安寬闊的胸襟。

        也許是這個濃稠似墨的夜晚，也許是這個曾經死過人的房子——落夢的母親，就是從這個房子里跳出去自殺的，導致了這場惡夢的發生。

        一開始，落夢是打算把這所從她父親手里搶回來的房子，變為自己的工作室的。

        可是要變成工作室，必然要進行一大番改造。

        落夢不想改，于是工作室的計劃一直被擱淺。

        直到許慕安向她求婚，提及婚房等事宜，她才萌生起把這所房子作為婚房的念頭。

        把一個死過人的房子作為婚房，即使死的那個人是她的親生母親，也未免太瘋狂，太神經了吧。

        念頭萌生之初，也著實嚇了落夢一跳，她不由自主地感嘆道，“你瘋了吧，落夢？走暗黑系畫風把自己搞傻了？”

        她在內心深處進行過無數次的推演，每一次都是以被拒絕為結局，飛來許慕安的疑惑與不解，還有他厭惡的眼神。

        要不就算了吧！

        可是許慕安他提出來了！

        “因為要結婚了，姐姐，心情不好嗎？”

        “沒有啊！”

        “姐姐，是不想這么早和我結婚，是嗎？”

        “沒有啊！”

        “那為什么？姐姐，總是一副……愁苦的樣子……”

        “我……”

        “說出來好嗎？姐姐，不要隱瞞我。”

        “婚房的話，能不能我來準備？”

        “就這個事嗎？”

        “唔！”

        “撒謊，姐姐！”

        落夢盯著許慕安眉頭微蹙，眼尾浸水的臉，心里一陣翻騰，負罪感似剛點燃的香煙，煙霧升騰不斷。

        說出來吧！落夢，你看他的眼睛里都是你。

        說出來吧！落夢，你舍得他為你傷心嗎？

        “我想把我媽的房子做為我們的婚房。”

        “這有什么好讓你為難的呢？”

        “我媽就是從那里跳樓自殺的……”

        “姐姐是實在舍不得媽媽，對吧？”

        “我……不知道……也許……是我實在……不太正常……”，抽泣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落夢的嗓子里傳出，她竟然因為許慕安的一句“舍不得”哭了。

        可究竟是因為那句“舍不得”，還是因為許慕安對她所流露出的包容和溫柔呢？

        落夢不知道，她只是一下一下地抽泣著哭。

        “姐姐，怎么會不正常呢？姐姐，就是太舍不得媽媽了。”

        許慕安的雙手穿過落夢的腋窩，將她緊緊扣在自己懷里，一只手扶著背，一只手摸著頭，“姐姐，只是舍不得媽媽。舍不得媽媽，又怎么算不正常呢？”

        落夢回抱住許慕安，雙手死死攥住他的衣物，仿佛握住了她人生中唯一一顆可以救命的稻草。

        于是，這所房子在沒有經歷過大變動的情況下，經過裝修，變成了他們的婚房。

        ————————————

        神經的高度緊張，讓落夢嘴里發干，她不自覺的吞咽，死咬住嘴唇，強壓下咚咚狂跳的心跳，慢慢地，慢慢地，仿佛時間就要凝滯一般的龜速移動。

        她想在不驚醒身邊人的情況下，下床去喝杯冰水，好使自己冷靜一下，平復自己要從心口逃出來的心臟。

        逐漸的她的背已經遠離了許慕安的懷抱，只要再輕輕的抬起頭，讓發絲輕柔的擦過許慕安的手臂，就好了！

        “叮咚~叮咚”，落夢不受控制地轉頭望向床邊的手機，在這靜謐暗夜里發亮的不是她的手機，而是許慕安的，且那個備注為s的聯系人在這個時間點發過來的消息令人奇奇怪怪的很。

        s:【已經處理好了】

        s:【不久就能拿到實證】

        s:【別忘了，你承諾給我的】

        手機屏幕上的光逐漸黯淡，很像瀕死之人的眼睛，逐漸失去高光。

        一時間，落夢的素養全都不見了，什么尊重愛人隱私，通通都不重要，她仿佛受到了潘多拉魔盒的誘惑，手緩緩向許慕安的手機移去，。

        還沒等她觸及到手機屏面，就聽到了一聲慵懶的，“嗯~”

        “怎么了，姐姐？”

        許慕安到底還是被驚醒了，暗啞的嗓音響在這個本該太平的夜晚，仿佛索命鬼差行動前的漂亮話。

        “沒事！”

        落夢的聲音是顫的，身子是抖的。

        這份慌張不僅來自她做噩夢的恐慌，還由于她剛剛想拋棄道德，來窺探愛人隱私的羞愧，更來源于懷疑這顆種子在她心里持續生長所引發的恐懼。

        她妄圖想用她那早已投降的身體逃離床鋪。

        許慕安一手猛地攬住她的腰，將她重新擁回懷抱，“怎么了”。

        溫熱的呼吸噴上落夢的脊背，一股寒意直沖她的天靈蓋。

        “嗯，怎么了，姐姐。”

        告訴他！去追問他！不要自己胡思亂想！

        心里是這樣想的，可嘴里說出來的，又是另一番樣子，“沒，就是想喝口水。“

        “口渴？“

        “壓驚！我做噩夢了！”

        許慕安使了更大的力氣去攬落夢，像是要給她安全感似的。

        “什么樣的？告訴我，好不好？告訴我，就不害怕了。“

        “也沒什么……”

        就和上次一樣，告訴他真相吧，落夢！

        “就……就……和你……”

        “和我……”

        “你的……母親……我夢到她了……”

        是啊，她夢到了，她夢到了安瑤的頭顱。

        “她昨天嚇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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