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1 鬼迷心竅
人的腦子里產(chǎn)生的種種情緒，很多都會出現(xiàn)延滯和反彈，就像個卡帶的錄像片，也像個不斷來回的單擺。
郭侶之前沒羞沒臊的臉皮，自訂完餐開始，自走出酒店大門開始，走著走著，就越來越覺得熱得慌了，看著路上的每一個人，他都感覺好像在窺視自己，在恥笑自己，在鄙夷自己。
這種感覺分外的強(qiáng)烈！
讓他直想快點(diǎn)逃脫這一片朗朗乾坤，躲到一片陰影的角落里去，換來黑暗的庇護(hù)和隔絕。
黑暗里有無數(shù)的鬼蜮和惡魔，盡是可殺該殺之物，他在那里面，可以做起任何事來都毫無負(fù)擔(dān)。無論多惡的行為，施加在惡者的身上，在人類社會里，都有著天然的正義性。以惡制惡，以暴制暴，一旦占了大義和大理，爾爾小節(jié)，便皆可不拘了。
但落在著陽光普照的人間，做了任何一件惡事，哪怕是還沒有完成，懸崖勒馬了，他現(xiàn)在都會覺得這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惡，能夠活生生地愧煞了一個人。天上炎炎的大日，有人溫言軟語的善良，都像無所不在的審判目光，逼得他不敢直視，唯敢倉皇逃竄。
這不是一個好念頭，因?yàn)樗碇优常碇^無成為梟雄的潛質(zhì)。
可這也是一個好現(xiàn)象，因?yàn)樗碇�有最基本的人性，還存良知，還懂敬畏，還能分得清善惡。
而這同時也是一個心理問題，因?yàn)楸磺貜V王揮了一揮手，就從2023年被扔到了2010年，所有的世界觀、一切社會關(guān)系，都在一瞬間破滅，無窮無盡的失落感，忽如海嘯般淹沒了他，所以才導(dǎo)致了他心理失衡，并有了自暴自棄的潛意識。
然他也不敢就此去質(zhì)問秦廣王，一是覺得這可能更顯得自己沒膽子、沒擔(dān)當(dāng)，只會推脫和找借口，二也是覺得有可能證實(shí)自己，真真切切地活在了一個虛假的世界里，成為了別人觀看的戲劇玩偶。
于是，這疑問與猜測，這矛盾與慚愧，如今便像一塊壘，梗塞在了他的胸膛里。
塊壘是需要用酒來澆的，酒不夠，澆不透。
給了酒，剩下的，便讓人心去自愈吧！
……他開始了奔跑，漫無目的，卻也有目的。
……
……
另一邊。
就在郭侶越想越愧疚，開始尋找起了酒吧時，栗辰呆坐房間里，也是越想越羞臊了起來。
她慢慢地回想，回想了許久許久，才確定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竅了！居然不過區(qū)區(qū)三天，就和陳大壯發(fā)展到了這種地步！
以前的矜持都到哪里去了？
剛剛那句話，自己究竟是怎么說得出口的？
后悔！
羞恥！
尷尬！
惱火！
……呼哧呼哧的呼吸聲，陡然大了起來！
于是她便也沒發(fā)覺，當(dāng)日躲在13號病房里的病床底下時，曾出現(xiàn)又消失過的詭變，此刻竟第二次閃現(xiàn)在了她的吐息中！一起又一伏，一吞又一吐，每每一個流轉(zhuǎn)，每每一個輪回，便納了一絲陰涼，也去了一分溫潤。
默默地接過了侍應(yīng)生送來的吃食，關(guān)了門，她望著，卻沒吃。
望了會兒，最終是只給出了一聲冷哂:
“哼！哪有這么容易？”
話落，她便徑直繞過了床角和餐桌，走進(jìn)了昏暗的浴室，“啪嗒”一聲響，就開啟了一盞暗黃的燈光，照耀起了自己迷蒙的臉龐。
衣服一件一件地褪了去。
隨著床上摞起的衣堆，越來越高了，她便也漸漸露出了一副妖嬈絕媚的身子，通體皆白，嫩如玉，嬌小玲瓏，嫣勝花，映在昏黃的光照下，就如一傳世了千百年的夜光杯里，盛了七分的漿琥珀，又引了三分的明月落。
動作溫柔中，一抹陰魅之氣，悄悄出現(xiàn)在了她的胴體上。
但猛地一陣激靈，她又是恢復(fù)了正常，隨即，嘟囔了一聲“真冷”，她就打開了蓮蓬頭，試起了水溫……
詭變于此，再度消隱。
……
……
差不多同一時間。
栗辰家外，西邊三里處，一棟近日糾紛擾擾，正處于爛尾邊緣的工地樓上。
“噔……噔……噔……”一串串?dāng)鄶嗬m(xù)續(xù)的硬物觸地聲和喘息聲中，栗杰卻是拄著兩只拐杖，蹣跚而艱難地來到了這里。
這里是二十樓，正是頂端。
一個高級望遠(yuǎn)鏡，架在架子上，呈一個絕妙的俯視角，將栗辰家門前的情況，幾乎盡收了其中。
圍在邊緣處這架望遠(yuǎn)鏡旁的，共有十一人，其中一人正是從巴陵快馬加鞭而來的胡渣男，另外十人則是一群二十多的青年，俱穿著小混混模樣的衣服，也做了花花綠綠的洗剪吹，但眼神中的嚴(yán)肅與謹(jǐn)穆，卻又是將他們來歷的不同尋常，展示了個一覽無遺。
栗雄的左腿被打斷了，裹了厚厚的一層紗布和石膏。
他身旁左右各跟了一個類似的小混混，明為幫扶，實(shí)為挾持。
“怎么樣？這是你哥哥家的情況嗎？”胡渣男讓出了自己的位置，示意栗杰前來接位。
“哎對對對！沒錯，這就是我哥他家！”栗杰滿臉的陪笑，簡單地看了一眼，就給出了答復(fù)。
“腳還痛嗎？”胡渣男覷了他的傷腿一眼，努了努嘴。
“不痛了！不痛了！”栗杰連忙搖頭，邊搖，邊難看地擠出了一絲笑容。
“嗯，知道我們?yōu)槭裁创驍嗄愕耐龋譃槭裁醋屇銇韱幔俊焙悬c(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
“不知道。”栗辰再次干脆地?fù)u起了頭，雖不敢主動問，但眼中也明顯有好奇、畏懼和憋屈。
“不知道？”
胡渣男卻靜默地看了他半晌。
接著，兀自就轉(zhuǎn)身走了，只是拍了拍一個年紀(jì)大點(diǎn)的混混的肩，就再沒留下任何吩咐了。
栗杰呆了，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么事。
“大……大哥……我……”他兢懼地喊了起來，拐杖當(dāng)腿，不靈活地挪了幾下，就想追上遠(yuǎn)去的胡渣男，卻又還沒走得幾步，就被擋在了合圍的人墻之前。
兩個混混牢牢地控住了他。
看他掙扎不斷，那個領(lǐng)頭的混混放出了一個不善的眼神，立馬就又鎮(zhèn)住了他:“你外甥女勾搭上了一個男人，把許先生的腿搞斷了，現(xiàn)在，許家很生氣。”
“所以打斷你的腿，僅是收上來的第一份利息。”
“您的意思是？”栗杰聽出了弦外之音，在額上皺出了深深的抬頭紋。
“你外甥女和那個男人早上就不見了，我們需要你來搞定你大哥，不管什么辦法，最終都要抓到那一男一女。”領(lǐng)頭混混淡淡道。
“沒問題沒問題！您怎么說我就怎么干！”栗杰很果斷地答道，點(diǎn)頭點(diǎn)得如小雞啄米一般。
“那個小*婊*子既然這么不知羞恥，也是該整整了！栗雄這家伙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也同樣是該死！就是那男人不知是這小*婊*子從那里勾引來的，我看哪……”他口中喋喋不休，眸中也同仇敵愾，大義凜然得，竟差些就讓著領(lǐng)頭混混以為他是自己人了！
有人傳來了鄙視的眼神，有人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有人輕蔑，有人輕哼，卻盡被他當(dāng)作了空氣，渾然不覺，好像他本來……早就想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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