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完節目的最后一個環節，差不多晚上十一點二十，此刻月明星稀，掛著層隱隱約約的青霧薄煙，在暗夜的幕布中飄蕩。

　　陸希臣徘徊在冷清的街道邊，等待著傅祈卸妝完畢，對方特意囑咐他會送他回家。

　　夜涼隨著鋪展的月華漸漸沾染上逗留其中的人，只要再拂來一陣風即可鉆進血肉里。

　　遮擋幾許月華的薄霧移開，驅散未曾照耀到的黑暗。

　　陸希臣邁動的步子頓住。

　　樹影下停著一輛銀色的suv，有一人穿著黑色綢衣，金色的花紋將大半肩膀攀附直至揚起的脖頸，對方靠在車身上吞吐著云霧，而在白煙消散之際顯出忽明忽暗的星火。

　　那雙總是靜漠至森冷的眼睛猶如精妙檢測儀般，瞬間鎖定住他。

　　難以忽略的顫栗自陸希臣背脊侵襲到心臟，令他有剎那緊縮到疼痛的感覺。

　　對方掐滅煙頭，走出樹影。

　　陸希臣似乎聞到淡淡的尼古丁味，下意識后退半步。

　　那人立時加快速度。

　　陸希臣看著陡然來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鼻間的尼古丁轉變成焦灼的硝油氣。

　　孟云霄……

　　“你想去哪兒？”男人面色不善。

　　陸希臣：“我能去哪兒？”他無奈地動動被攥住的手臂，“讓你抓得這么緊……”

　　孟云霄的五指滑落扣在陸希臣手腕上。

　　陸希臣的手臂微微顫了下，那被孟云霄指尖觸碰過的皮膚生出雞皮疙瘩。

　　“我有事想跟你說。”孟云霄靠近。

　　陸希臣平靜地說：“什么事需要你深夜找我？可以電話通知聲，咱們尋個合適的時間談。”

　　“電話無法接通。”孟云霄沒有說拉黑的事，就像是單純的無法接通。

　　陸希臣：“孟總應該有另外的號碼。”

　　孟云霄低笑道，蘊在胸腔的嗓音柔和磁性，透著融于黑夜的喑啞：“我想見你。”

　　說不清言不明的話語，經過夜晚的修飾，總是會帶上另類的色彩。

　　陸希臣抑制住忽生的旖念，刻意轉移的注意力察覺到手腕上的溫度，涼得他想抖，詢問道：“等了多久？”

　　孟云霄霎時回應：“一會兒。”

　　陸希臣沉默須臾，明白對方想要他關注別的：“你想跟我說什么？”

　　“上車。”孟云霄指尖掠進陸希臣的指縫，十指緊扣。

　　陸希臣：“我得告訴傅祈一聲。”

　　孟云霄的聲音有些壓抑：“上車再說。”

　　“……”

　　進入車廂，煙草味還未散得干凈。

　　車頭的煙灰缸堆了三五支煙頭，燃燒的灰燼占滿缸底。

　　“抽這么多？”濃重的煙味令陸希臣有瞬間憋悶的窒息，語氣稍微顯得僵硬。

　　孟云霄關閉車門：“你不喜歡的話，我會戒。”

　　陸希臣皺皺眉：“孟總，你認真的？”

　　“我會證明的。”孟云霄沉聲道，他抬手撣去落在陸希臣肩頭的碎紙屑，“你和傅祈相處很愉快？”

　　陸希臣反問：“這個是你要跟我談話的內容？”

　　氣氛有剎那凝滯。

　　“我知道了孟筠做的事。”孟云霄識趣地進入正題，“他真的是被慣壞了，越來越無法無天。”

　　陸希臣感到意外，沒想到是關于孟筠的事。

　　“我已經出手教訓了他，明日有空嗎？”孟云霄，“我準備讓他當面跟你賠禮道歉。”

　　“沒空。”陸希臣見對方的表情微微變化，補充道，“三天后我輪休。”

　　“好。”

　　陸希臣瞥了眼仍舊相連的手：“孟總……”

　　“兩次。”孟云霄忽然蹦出句話。

　　陸希臣愣了愣。

　　啟動音響起，刺目的燈光驟亮。

　　陸希臣適應暗夜光線的眼睛頓時閉起，激出生理性的淚花。

　　車前的透明玻璃窗映出車內的影子。

　　陸希臣唇瓣被重重覆住，脆弱的脖頸箍在寬大的掌心里，一直被握著的左手壓到他頭側，將他抵在車椅與車門之間。

　　與此同時，甜蜜純澈的歌聲在車廂內傳播——陸希臣的手機響了。

　　交纏的激烈爭鋒并沒有因此打斷，整整五十六秒才中途休戰。

　　“孟、云霄…燈關……”含糊的輕語撕碎在粗重的喘息里。

　　手機鈴聲又一次重復。

　　孟云霄直接關機。

　　“不行。”陸希臣掙脫開對方的吻，斂著情.欲的桃花眼恢復冷靜，“我得接電話。”

　　孟云霄把手機給他。

　　陸希臣見手機即將進入關機狀態，又沒有退出關機的按鈕，他只好再次開機。

　　“你……”

　　孟云霄趁他松懈，解開他的褲子鈕扣。

　　陸希臣望著人堪稱無賴的笑容，運了運氣，警告：“別那么做。”

　　手機可以繼續使用，他撥通傅祈的未接來電。

　　對面秒接。

　　陸希臣：“抱歉，沒聽見。”

　　“很晚了就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回去。”

　　“正在回去的路上。”

　　“嗯——額！”陸希臣呼吸錯亂片刻，在暴露前敷衍回道，“你好好休息，我掛了。”

　　手機從他手中掉落。

　　四十分鐘后。

　　陸希臣面無表情地坐在副駕駛，他語氣木然：“我明天要上班。”

　　孟云霄神色滿是饜足，聞言道：“來我這里工作，給你開兩倍工資。”

　　陸希臣輕飄飄睨他一眼，要不是你在開車……

　　“你可以考慮考慮。”孟云霄勸道，“我也能跟你提供其它資源，出國留學、技術培訓等等，我全部可以滿足。”

　　陸希臣發現自己居然有些許心動，他不知道要在這個世界做多久的任務，如果是幾十年，那他就得為自己的后半生做好養老儲備，僅是夜宴職員肯定不行的。

　　孟云霄沒有得到回應，以為他仍是不滿意，琢磨著自己還能拋出什么條件吸引到對方。

　　“我會考慮。”陸希臣。

　　孟云霄露出勢在必得的笑意：“我等你的答案。”

　　既然日后有可能需要人的資助，陸希臣也不好再想著怎么揍對方一頓，他現在唇仍是腫脹酥麻，身體肌膚稍微碰到衣服料子就顫抖……種種影響讓他惱怒，但畢竟或許將來會有求于人，也只得忍了。

　　等對方把事給他辦好以后，再收回利息不遲。

　　陸希臣冷酷地想到。

　　“三天后正好鳳山路有個活動，大家都會來，我們在那里見面？”孟云霄的側臉因著急速行駛超過的路燈陷入短暫的黑暗中，無法分辨其中的情緒。

　　陸希臣：“行。”

　　回到出租屋的陸希臣把拉的黑名單解除，實在沒必要再保持這幼稚的舉動。

　　成年人了，要用成年人的解決辦法。

　　陸希臣躺在床上，摸著自己的唇，指腹的柔軟讓他想起孟云霄的吻，對方做事強勢霸道，但那人的唇依舊是軟的，帶著煙草味。

　　我在想什么！

　　陸希臣埋進被子里，頰邊飛起紅云，后知后覺地了解到自己幾乎從未排斥過孟云霄的親近，擁抱也好、親吻也好、撫摸也好，他除了覺得別扭倒沒別的。

　　“我難道……”

　　三天后，鳳山路。

　　若不是確定自己可以打過出租車司機，陸希臣還以為對方起了劫財心。

　　出租車司機將他帶到H市郊外，路上連個鬼影都瞧不見的地方，花了他五十大洋。

　　陸希臣覺得自己虧大了。

　　鳳山路是一條猶如鳳凰展翅的環山公路，他到地方后就和孟云霄打電話。

　　對方駕駛著輛超跑，風馳電掣地出現在他面前。

　　“今天的活動是飆車？”陸希臣見人的裝備，心有明悟。

　　他坐上車剛系好安全帶。

　　孟云霄突然扭頭，自然地親了下他：“怕嗎？”

　　放肆的動作，震得陸希臣身體僵住。

　　孟云霄緩聲道，仿佛是承諾：“我會保護好你。”

　　陸希臣過不去方才的突然襲擊：“你算是騷擾嗎？”

　　“是追求。”孟云霄驅使著跑車前進。

　　誰的追求從接吻開始？？？陸希臣提高聲量：“看前面的路。”

　　孟云霄行車的速度非常快，他們瞬間抵達賽車鳳山路起點，由于他的超跑獨一無二無人阻攔，進去得非常順利。

　　在停車場尋好位置后。

　　孟云霄不再忍耐，傾身壓住沒設防的人，噙住那紅潤的唇瓣。

　　追求都是騙人的話，想要直上本壘才是真的。

　　下一瞬，人與車發生碰撞。

　　陸希臣用手背擦去嘴邊的水漬，認為自己剛給對方的拳頭還不夠硬，他的嘴巴被吸得好疼，狗一樣。

　　他瞪著孟云霄：“你的追求可真惡心。”

　　說完，他就想下車，但卻忘了自己想走得駕駛座的人同意才行。

　　“開門。”陸希臣。

　　孟云霄：“對不起，我沒追過人，也沒喜歡過人……我不會再像這樣做。”

　　“別討厭我。”

　　陸希臣神色微動，他眼中透露出絲許訝異，眸里倒映的孟云霄，呈現出一種令他始料未及的狀態，連帶著那點火氣被卷走。

　　車門緩緩豎立起來。

　　陸希臣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妥協，頗有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驚喜。

　　他該想到的……神秘聲音布置任務時的寬松程度，直到此刻他才反應過來，根本無需拘泥既定的人設定位。

　　陸希臣突然的高興，落在孟云霄眼里，使他產生了點難以言喻的危機感，轉瞬升起征服性的興奮。

　　兩人相繼步出跑車。

　　到來參加活動的人不少，除了尋樂子的富家公子，還有陪玩的專業賽車手，美女更是隨處可見。

　　一陣呼嘯由遠及近。

　　造型炫酷到沒朋友的陌生超跑殺入場，漂亮的漂移停靠，從中跳下位戴著頭盔的人，對方取掉頭盔甩了甩腦袋。

　　居然是戚奕。

　　緊接著是相對常見的普通跑車跟進，孟筠的車。

　　和陸希臣想象的不同，孟筠未曾與過去那樣立馬圍著戚奕轉，竟然摻雜了些矜持，在他不知情的時間里，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哥。”孟筠見到孟云霄眼睛亮了亮，然而當視線移到陸希臣時，表情僵硬一瞬，旋即便自然地朝他們走近，乖巧地喚道，“希臣哥。”

　　“……”陸希臣面色頓時古怪起來，中邪了？

　　孟筠聳拉腦袋，瞧著倒十分真誠：“希臣哥，以前的事是我錯了，希望您可以給我一個得到原諒的機會。”

　　陸希臣轉頭盯向孟云霄，無言地傳達出：你對孟筠施了什么魔法？

　　孟云霄點點手腕上的表：“上山再聊？”

　　活動即將開始，他們來得算晚，大多數人都準備得差不多，消磨著比賽開始前的時光，比如選個漂亮妞兒陪乘。

　　由于活動偏玩票性質，大家的表現都比較散漫，一看就不是認真要拿個啥一等獎，而是純來玩和找刺激的，當然刺激的前提也是保證生命安全。

　　但還是有一兩個異類。

　　“我.操，哪來的瘋子！”急剎的跑車差點撞到山壁，車里飄出憤憤地咒罵。

　　可惜，留給他的是飛揚的車尾氣。

　　“你們又鬧矛盾了？”陸希臣抓著頭頂的手環，從前視鏡里看見幾次想要別停他們的炫酷超跑，那時有時無將要撞到一起的刺激感，簡直讓人發狂，他收緊了五指，指尖泛起白，但吐出的聲音毫無破綻，平淡猶如夏日的涼白開，清晰地傳進車內另一人耳中，足夠對方提起精神。

　　“我也不知道。”孟云霄倒還沒失去理智，他并不想進行這瘋狂的舉動，但后面的車始終逼著他前進，否則真要碰撞在一起么？

　　陸希臣：“實話？”

　　孟云霄：“……”

　　陸希臣呵了聲，語氣有些冰冷：“我得罪了你，非要拉著我陪你們作死？”

　　孟云霄忽地猛打方向盤，地面劃出四條顯目的白痕，在巨大的輪胎摩擦的響聲中。

　　他說：“你看。”

　　陸希臣的眼簾里映入追在后邊的車身，兩車車頭堪堪相接，他與對面駕駛座的戚奕視線忽地糾纏到一起。

　　先做出挑釁的人，竟然慫了。

　　陸希臣捕捉到對方稍縱即逝的慌亂，而他自己也并沒有好到哪去，頭腦空白。

　　這他媽是環形公路，建在半山腰，后面是轉角，而他看不見任何前路。

　　“好看嗎？”

　　他們沒有墜崖，擦過綿延的棕黃色巖壁，平安渡過轉角。

　　“好、你、爹！”陸希臣字字切齒，臉色扭曲，透出深深的怒火。

　　“原來你還有這樣的一面。”孟云霄饒有興致道。

　　陸希臣：“馬上就是另一面。”

　　“哪種另一面？”孟云霄哂笑，壓低的聲線勾勾纏纏的，沒個正經樣。

　　陸希臣抿唇，下顎繃緊。

　　正常需要半小時的路程，僅用了五分鐘。

　　到達終點的時候，圍觀的群眾冒出聲操，滾滾塵土撲了眾人滿身。

　　陸希臣下車，站在原地。

　　孟云霄走過來，正想說點什么。

　　陸希臣的拳頭抵達他想要的目的地：“我不喜歡食言。”

　　孟云霄登時捂住肚子，蜷縮起身子靠在車門上，低垂的頭傳出口齒含糊的話：“手疼嗎？”

　　陸希臣準備繼續揍的動作滯留一瞬。

　　猶豫的功夫，孟云霄動了。

　　陸希臣手臂被震開，伴隨而來的洶涌壓力束縛住他的反擊，瞬間的過招。

　　孟云霄將他牢牢地壓制在車頂。

　　“嘶——”陸希臣倒抽一口涼氣，隔著衣物的鎖骨被對方用牙齒狠狠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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