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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三章玉盤


春奎家的見明學回來,也不肯進屋,在院中更加大哭起來:“明學,你現在是有頭有臉的人了,我也不敢在你面前邀功,只是我們孤兒寡母讓人欺負了,你總得管一管!實在是沒有活路了!”

        明學垂手站在一邊勸道:“您別急,有話慢慢說!”

        一時小院里十來個人都等她說。

        春奎家的道:“我怎么這么的命苦啊!可憐大春的爹,也是為族里的事去拼命才讓人給打死的,那會你大姐不到三歲,你二姐剛才學會爬!我拉扯著到這么大不容易啊。你大姐三十多歲了,好容易說了人家,定了后天就抬過去,可誰知道今天一大早人家把聘禮給送回來了,說是要退!”

        明學急道:“婚事不是兒戲,三媒六聘換庚帖核準八字,咱們并沒有缺了禮數,他們為什么要退?大春姐的情況咱們也說在明處并沒有隱瞞!

        春奎家的道:“誰說不是。《颊f大春傻,族里誰家都不肯要,只得在外頭找去。這女婿是個結巴我認了,家里窮又是死了老婆續弦的我也認了,可是人家要退,我可怎么辦!可憐你二春姐嫁出去不到一年,懷了娃娃生不下來,連大人帶孩子一起蹬腿走了,我能指望就就剩下大春!想著嫁個老實巴交的比什么都強,你又幫著出了那么多聘禮,怎么以后也是個不錯的日子!誰知他們說退就退。 

        明學道:“我馬上就去和他們說,如果是嫌聘禮少咱們再添,如果哪里禮數虧了,咱都可以補上!婆家滿意了,我姐不吃虧就好。”

        春奎家的搖頭:“人家說新娘子不吉利!死活是不要了的!本來年歲就大,腦子不靈光,現而今再這么給退了,這輩子誰還能要她!”

        明學道:“他們為什么說這個話?大春姐雖然腦子差些,怎么就不吉利了呢?”

        春奎家的道:“說好后天出嫁,偏就出了事!女婿昨天上山砍木頭,不小心摔斷了腿!”

        明學道:“既這樣,那我去說說,實在不行咱們商議把喜日子往后推一推就是了!

        春奎家的道:“出了事,人家就找了算命的,說大春是克夫的命!人家一聽,說什么也不肯要了!”

        明學一聽怔。骸拔胰フf好話甚至去求他們都不難,可如果強著把那邊壓住成了親,不說別的,大春姐嫁過去日子也未必好過。”

        春奎家的哭道:“就說是可憐!當初就說我是克夫的命,如今大春也這樣!不嫁人這輩子她可怎么過!”

        哭著又從椅子上滑坐地上,眾人忙往起攙。

        明學道:“咱們再尋其他好人家吧!

        婦人道:“明學,當初你沒了爹娘,我原是看著你可憐,想著拉巴大了做個女婿,你如今這么出息,我自然不再存那個妄想,只是你看著,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不能不管我們這老的老小的小!若你二姐在,還能伸把手多個依靠,偏她也是個短命的!”

        院中女人聽著,便也跟著嘆息。

        明學道:“大春姐的事,我不會不管。只要有我在,她就一定受不了委屈!

        春奎家的一把拉著道:“明學,有你這個話我就信實了。將來我死了誰能管她!你就看著她可憐從小你們一起玩的份上,讓她在身邊給你當個使喚的也好,端茶遞水掃屋子,我就是死了也能閉眼。”

        明學沒有搭話。

        春奎家的道:“你大姐不是天生的傻,小時候是正趕上他爹出事,我顧不上她,所以發高燒病傻了的!再說她腦子也不是總糊涂,哪就像他們傳的那么傻呢!你只拿她當粗使丫頭就好,反正你現在的身份也該有人服侍!”

        明學聽了不語。

        春奎家的道:“都說她傻,族中子弟沒人肯要,現在又說是克夫,外邊又給再退了,我是實在沒指望了!要說她哪有那么傻!男女的事,她都是明白的!”

        明學低頭紅了臉。

        春奎家的道:“明學,現在女子不講外嫁不外嫁的了,男子也不講一夫一妻,你當她是屋里養著的小貓,有口飯吃就好,自然將來也不耽誤你娶妻。你行善念,就能救了我們娘兩個的命!”

        明學的臉,已由紅變白,漸漸白的沒有了一絲血色。

        半晌,他輕輕點了點頭道:“就依著您的心意辦吧。”

        春奎家的問道:“什么?”

        明學道:“我下聘,明媒正娶大春姐!

        這話一出,一院子的人都呆住了。

        連春奎家的都愣住了。

        魏明學也不再說話,轉身進了西閣,房門輕輕關了。

        眾人怔怔呆立,半天沒有說話也沒人動。

        突然,外面有人跑進來,和景智說了句話。

        景智大聲叫道:“魏爺!魏爺!”

        明學開門出來:“說!

        景智急道:“外務行的說,懾龍死了!”

        明學趔趄幾步向前:“誰?懾龍還是悍龍?”

        悍龍那日在金家鋪子被子彈片擦傷,但并不嚴重,只是有幾天不愛吃料。

        但并沒有聽說懾龍有什么異樣!

        景智道:“懾龍!棗紅色的懾龍!”

        都知道明學最在意這三匹馬,下面的人自是不敢怠慢急急來報。

        明學聽罷,拔腿就往院外走。

        景智幾個緊忙跑著跟上。

        走出不過十幾步,明學身子一歪扶在墻上,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

        新畦楚營選地是建在老爺嶺山腳下不遠。

        李拜天魏明學等人曾在這里和老畦楚營之間做過取舍。畦楚人世代居于老營兒,不過二十多年前因官府衙門欺壓,被驅趕離開,為的是那時規模很大的畦楚桐油傘業。

        此后,官府那些紈绔慵蠢之輩把到手的好好的生意沒幾年就做敗了,作坊里漸漸沒了工人,慢慢成了一片荒地,再后來,零零碎碎被官賣做了平常人家宅院,稀稀落落的住戶沒有了往日的繁華與和睦。

        而幾十年間,畦楚也從當時的千余人發展到族人五千,雇傭兵過萬的氣勢,老營兒的地面不足以安置,于是魏明學著手把山下這塊地買了過來,令原居此地的零散住戶遷走,重拆重建,這才有了新營。

        期間,自有舍不得離家的,但不過是些平民小戶,哪個能與如日中天的老爺嶺抗衡!

        但魏明學的高妙之處在于問題可迎刃而解卻在明面上不會有任何風波。

        新營兒的建制和老爺嶺一樣,兼顧著弱勢的人家,畢竟有的人家壯丁少不寬裕,但既為族人就有屋住,有飯吃,這也是他們一貫的遵從。除了族長的鴻運樓和幾位當家的大宅院之外,自大多是常規的標準小戶。和老爺嶺定制相同,小戶分為兩種,一進五間院和二進七間院。

        一般人家分派的是七間院,而五間院多安排的是失孤老人和未成家但單立戶的后生,例如山上的元芳堂、雙呈齋也是五間院;而成家的子弟多是用景仁宇和闊葉軒這樣的七間大宅。

        畦楚人不好爭搶,族長無私,安排有序。全部千余宅院大部分已經建好,李拜天燕民舉和魏明學給幾處宅院都提了字,這是畦楚人的歷來習俗,家家都定制了匾額,氣派齊整且規規矩矩!

        “無念閣”是當初李拜天親自定給魏明學的宅子,為的是在他“鴻運樓”最近的下手。

        魏明學不愿越秩,自然仍是做成五間院,九叔燕民瑞道:“你這邊議事的人多,住大宅是應該的,至少也該是七間院才好!

        七叔石保祖也道:“你自然不比一般人家,以你的身份住小院咱們族里也沒有面子!

        明學卻只道孤身一個,沒必要占據大宅,所以仍定了五間院。春奎嬸對此頗有微詞,最后劃了大院給她才算歡喜了。

        及到各宅制匾時,見他用的是“無念閣”,眾人又覺不妥,但想他平日對自己事事平淡也就任由他去了。

        新營這邊的安防建制,石寶岳也已經安排就緒,合族中有性急的人家,已經開始陸續搬遷,畢竟山上濕潮行路不便,更多人喜歡下山而居,反是有些年紀大的老輩子人愛山上的清靜,不愿下山。

        最近,新畦楚營成了內江最熱鬧的地帶,幾乎天天都有三五家族人鞭炮齊鳴,聚友歡愉慶祝喬遷!

        而今日,新營兒里吹吹打打,鑼鼓鳴響!連連引得外面的人都跟著好奇,街面上一早圍聚了好多看熱鬧的,但見新營門口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有人道:“這新畦楚營四字題的絕妙,蒼勁有力大家風范,不知道誰的手筆?”

        旁邊道:“這都不知,是他們族長李老爺子題的!”

        有低聲的道:“李拜天這樣的山匪,竟寫的這么好的字嗎?!”

        另一個道:“什么山匪,他早年里可是縣里的執承呢!年紀輕輕的就中了舉的!沒看剛進去的是府首大人傅英甲的車轎嗎!他們是同科呢!”

        又有人問:“今天里面有什么大事?這樣大的陣仗?商會的晁爺都驚動了!”

        那個道:“聽說連新上任的駐軍首陸大人也派副官來賀了!娶媳婦辦喜事呢!”

        眾人便嘰嘰喳喳:“究竟是誰家的孩子這么體面?李拜天的兒子不是早成家了嗎?”

        先前的人道:“李老爺兩位公子呢!這次該是二的吧?”

        突然一個禿頭的不屑道:“不知道不要瞎說!新郎官兒是李拜天的義子!畦楚這一輩的頭號人物,魏明學!”

        眾人驚呼:“就是人說儒匪的那個魏明學嗎!那可不是老爺嶺二號的人物!都說這魏明學是畦楚三少俊美之首啊!能文能武,一表人才,儒雅倜儻!”

        那禿子哼道:“擔了匪名還儒雅個屁。∧阋俏鍤q上爹娘就讓仇家殺了,我看能儒雅到哪兒去!”

        “這儒匪也應該老大不小的了吧,這么晚才娶親的嗎?”

        “畦楚人推崇一妻,不講究納妾,正室奶奶當然要千挑萬選,何況是他這樣的!

        禿子道:“屁話,不過就是沒有親爹親娘,也就那么著罷。”

        眾人都道:“現而今川蜀地界,論富貴財力,有誰能和老爺嶺比肩!但不知誰家姑娘這么好福氣?”

        “是啊是啊!娶的誰家姑娘?”

        眾人發問,沒人搭腔,便都直瞅著那禿子。而那禿子,此刻卻也是老太太吃柿子,答不出“做癟子”了。

        是啊!世人誰能料到,人稱畦楚三少俊美之首的魏明學,明媒正娶了傻女常大春!

        李呈荷遠遠的看了看“新畦楚營”的四字匾,并不駐足緩緩而去。

        ……

        魏明學一大早騎馬下山來到這里,他就被李二姑和燕六嬸安排在這里坐等花轎,滿眼都是嫂子弟媳甚至侄媳們進進出出的忙亂,她們興奮的說著話,嘻嘻哈哈的笑聲,滿屋子的花香和胭脂的香氣讓他腦子都是糊涂的。結親是高興的事,至少這些女人們在沒來由的高興;希望大春也會高興吧,作為名義兄弟,他每每看到有人欺負她,便會挺身上前相護,所以她是本能的信任他親近他的;當然最高興的應該是春奎嬸,以前自己在雜務行的月錢,阿呈攔著不讓她領,后來外三行的月錢多了,她又動了心思,卻又有李存芳攔著不許她領,如今她可以堂而皇之的掌管他的財務而不會有任何干預了。

        好吧,有人高興就好!

        他的思緒胡亂的游走著,竟不知道何時被人換了紅色的稠衫,二十七歲來他從沒有穿過這樣明艷耀眼的東西,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更加覺得新郎是另外一個人。

        他時不時偷眼看著門口,卻被二姑發現了。

        李二姑是李拜天的叔伯姐姐,她丈夫是當年抵抗官府時被打死的常轍,李拜天可憐她孤苦無依,就接過來住,照顧李奶奶和孫女玉嫦,也幫著料理一些雜務。

        此時二姑道:“不要心急,前幾日大雨這才放晴,下山的路不好走,誤不了時辰就是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吹鼓手在門口奏樂,立時道:“來了,花轎到了。”一邊將正紅的斗篷遞給明學,明學奇怪,這暑熱的天,用這個做什么,疑惑的看著她。

        二姑道:“我剛才不是交代過你了,給新娘搭一下,意思意思就是。你倒忘的快!”

        哪里是忘了,或者他根本沒聽見。

        見明學仍坐著,便催道:“你這孩子,傻了怎么的?去二門迎轎子啊!

        明學被幾個女人拉著往外走。忽見老石在門口站著,明學似得了軍令一般,撇下眾人,只拉著他拐出幾步到角落里,似覺不便,仍不說話,只用目詢問。

        老石見他滿目期待,卻也只能是搖了搖頭沒說話,見他蒼白的臉上寫著分明的失落,于心不忍。

        但見他一片茫然之間已被女眷們推著去門口迎親,手里的斗篷又被人提醒了幾遍,才胡亂的搭在了大春的身上,又簇擁著進中堂行禮,拜臥起禮都像魂不守舍的木偶一般,眼耳心神卻不知在何處。

        明學本是輕易不肯讓人近身的,此時卻毫不抵抗眾人的拉扯擺弄,依從著他們的指示跪拜,高堂受禮坐的自是李拜天和春奎嬸,他知道奶奶為了他的婚事氣的不輕,哪里肯來觀禮!同樣的三叔夫婦不會來,五叔也不會來!六叔雖不贊同這門親事,但燕民舉管理著族人的婚喪嫁娶,職責所在他夫妻不得不來。

        常櫪來了,在觀禮的人群中,雖萬般掩飾,但臉色卻蒼白的嚇人!

        他耳邊不時傳來阿呈的怒吼聲:“你干嘛要這么作賤你自己!你到底是在罰你自己還是在懲罰我?!”

        存芳也是這樣說的:“你干嘛要這樣作賤你自己!”

        他淡淡道:“大春有什么不好?她活的比我們都快活都輕松,她至少…手上沒血!”

        存芳急道:“說什么胡話!況且她不是因為克夫被人家退回來的嗎?”

        他哼了一聲苦笑道:“若真能這樣,我倒求之不得!

        存芳氣的用手砸床:“我但凡再有點力氣,看我不打斷你的腿!阿明,是不是因為我逼你成親,你用這個法子來對抗我!就是為了要對抗我!對不對!”他想到這些,心中冷笑,你們李家兄弟哪里來這樣的自信!當真以為我魏明學心里這樣在意你們的嗎!

        但阿呈和存芳都不停的在腦海里叫喊他,此起彼伏揮之不去:“阿明哥,阿明,阿明!”

        弄得他心里恍惚而煩躁不堪。

        “阿明!”這次的聲音竟然就在耳邊,他嚇了一跳,還沒反過神來,已聽得身后有人在大聲哄笑。

        正奇怪自己哪里出了錯,忽覺自己被人攔腰圍住笑道:“阿明!弟弟!”原來是大春一把掀了蓋頭,看見對面的他高興得大叫,伸著雙臂抱住他。

        他不禁緋紅了臉。

        不念閣雖小,但屋中不僅有族中女眷,更有商界和官府來的親友家眷觀禮,人們看到新娘的異樣,第一時間是驚愕,第一反應是哄笑,當然很快笑聲戛然而止,氣氛卻無比的尷尬了!

        這個婚禮只怕是今年市井中最大的談資了。

        大春的手臂箍的更緊了,人們的哄笑讓她害怕起來,口中反復的叫:“弟弟!弟弟!”幾乎快哭出聲,臉使勁埋在明學懷里!

        他耐心低聲哄她:“不怕,大春姐,不怕。”

        二姑也急了臉,新娘子如若大哭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她忙著使眼色給唱禮官,那邊便唱道:“送入洞房,送新人入洞房嘍!”

        他被人擁著往內閣走,仍然努力回頭向門口望去。

        不會來的!他知道李家兄弟不會來了,他們一個不愿來;另一個,更不愿來!

        無意中,他似看到一雙微微垂淚的眼,與他對視了一下,他急忙閃目躲過,他知道那是常櫪!

        昨晚,他沒有去景仁宇,他怕存芳會下死手攔他,知道了自己的婚訊,存芳便在用各種手段阻止。

        于是他獨自去父母的墳前跪了一晚,無言無淚的跪了一晚。

        他知道,墓園中不是一個人!但他,并不希望常櫪發現自己發現了她。

        ……

        金家搶劫案那晚,李呈荷和魏明學聯手引走了祝懷慶的人馬,畢竟他對這里熟識些,有驚無險的脫了身。

        但他不知道的是,陸中霖聽了祝懷慶的講述后,把金家畫店的槍擊案嫌疑人鎖定在他的身上。

        呈荷知道過多探聽關于這次對抗軍隊的交火事件會對自己不利,但他顧不上這些,第二日清早就混在眾多看熱鬧的人群里聽著眾人的傳言。

        祝懷慶手下的人已將出事地點圍了起來,呈荷見聽不到過多的信息,本欲離開,卻見吳長官和大河正出外勤警戒。

        大河看到了呈荷,湊過來輕聲道:“吳富貴昨天給打死了!

        呈荷一驚。

        大河嘆道:“因為吳長官的關系這才進了□□隊,就遇到這樣的事!你說倒霉不倒霉。”

        呈荷嘆氣不語。

        大河道:“咱們這邊死了四個,匪人那邊死了兩個,可查了一通也不知這邦匪人是何處來的,沒有任何來歷可查怪不怪!”

        呈荷道:“這下有的你們忙了!

        大河道:“可不,縣治安署的大人也到了,和咱們陸大人在里面查驗呢,等有空咱再聊!

        呈荷點頭道:“你公干吧,我也該走了!

        說罷走去,但他分明的感覺到,恰巧從店鋪走出的陸中霖,正用敏銳的目光盯著自己的背影。

        他邊走邊盤算,大哥帶著手下被祝懷慶堵在鋪子里,即便是大哥再勇猛可明擺著是寡不敵眾的,而且他們遭遇的是陸中霖麾下最精良的正規軍。從火力推斷,里面的人算上魏明學也不過十人,他引走一部分火力后,大哥他們雖脫了身,但情況不容樂觀。

        呈荷心頭一驚,他發現自己在下意識的擔心著大哥他們。

        他曾發誓不參與老爺嶺的打打殺殺,但他在擔心李存芳的生死。

        從時間推斷,阿明哥受傷的可能性不大,但大哥兇多吉少!因為開始的時候對方的火力太猛了,李存芳人稱“悍匪”,最愛與人正面交鋒,他和魏明學出手救援的時候,李存芳這邊已經明顯弱勢,他幾乎可以斷定,李存芳等人多是帶傷撤回的,而李存芳定然傷的不輕!

        大哥到底會不會有性命之憂!他心頭一顫。

        忽聽大河叫住自己:“李二紹。”

        呈荷回身問是什么事。

        大河道:“陸大人要和你說話!

        呈荷忙轉回來。

        陸中霖避開眾人,問道:“你怎么在這?”

        李呈荷道:“昨天晚上就聽見槍聲了,畢竟只隔了幾條街,我雖有點吃醉了酒,但那么大的槍聲!

        陸中霖道:“是啊這么大的槍聲,死了這么多人,再醉的人怕是也醒了!

        呈荷點頭道:“確實沒想會這樣的慘烈。”

        陸中霖盯著他道:“這會是些什么人呢?”

        呈荷接著他的話道:“是些什么人呢?”

        陸中霖似要再開口,忽見治安署的高迅過來道:“陸長官,常氏醫館的大夫已經到了。”

        ……

        “三叔!崩畛屎纱_認沒有人注意才在常軻旁邊的一張桌子坐了。

        叔侄兩個已闊別十年!

        但看到呈荷的剎那,常軻的臉上并沒有露出一絲驚奇喜悅甚至疑慮。

        呈荷知道金家鋪子出事的當晚,常軻便離開了家并且整整失蹤了兩日,就連去治安署幫著診治傷員的,也只是他的學生而已。只說是館長年紀大身體不好多年不出診了,但李呈荷明白,定是山上大哥傷的不清,而常軻這兩日自然是守在老爺嶺的。

        中午的挑旗樓客人不算很多,小二則高聲唱和營造著興旺繁雜之象,這更利于掩飾呈荷與三叔的交談。

        常軻自顧吃著,他自然也知道在這里看到李呈荷并非“巧遇”。

        果然不出所料,李呈荷低聲問道:“我大哥怎樣?”

        常軻道:“性命無憂,”他頓了一下,“只怕以后子嗣無望了。”

        李呈荷的手不經意的抖了一下,自語道:“不知爹爹后面會怎樣?”

        他知道接下來會有一場血雨腥風的廝殺。

        常軻道:“后面?就在今天早上金家老宅發生血案,被人滅了門!

        幾個時辰前!

        呈荷遺憾道:“怎么會?那天槍戰之后,金家老宅就被軍隊把手保護了。”

        常軻看了呈荷一眼,心知呈荷果然在關注這件事,確實那晚起祝懷慶就安排人手在金家護院以防匪人報復。

        常軻道:“當兵的守著外院,有人卻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內院,可憐金家十人沒留一個活口!竟然還能全身而退!”縣里的仵作是他的弟子,他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此事剛剛發生,外面還沒得消息。

        如此絕覺!

        但老爺嶺有如此能為的人不多!

        叔侄二人不禁對視了一眼。

        小二過來給呈荷上菜,他舉箸邊吃邊飲。

        酒菜入口全然無味,呈荷輕嘆道:“何必趕盡殺絕。”

        常軒道:“老爺嶺從來有仇必報,當年你二叔出事,你爹爹不也是帶人一路追殺到獅子山才滅了郝小六的!”

        當年二叔二嬸慘死于千祖寺時,李呈荷不過四五歲的娃娃,后來他也不曾探聽此事,但為什么卻又牽扯到了獅子山?

        獅子山歷來是被忌諱的,為什么三叔特意提了一句。

        十余年前他曾去探過那里,荒路深草鷹蛇猛獸多年無人占據。

        李呈荷道:“聽說當初是老匪鼠來寶的山頭,剿滅郝小六為什么要上獅子山?”

        常軻道:“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誰還能說的清楚?只是畦楚人祖輩良善軟弱,而經獅子山一戰名聲大噪威震江湖,此后誰還敢來任意欺壓!背]V舉杯飲盡。

        李呈荷自諷道:“是啊,如今提起老爺嶺,百姓誰不是聞風喪膽緘口不言!

        常軒道:“威風的緊!只怕將來樹大招風!”

        李呈荷看了三叔一眼,見常軻面露著憂郁之色:“恩師若看到今天的畦楚不知作何想!

        李呈荷道:“二叔定也不愿看到如此境況!

        常軻不再言語,一時用完了飯菜,會了鈔起身離開,卻突兀的說了一句:“你們三個都是我眼看著長起來的孩子啊!

        卻并不再看呈荷一眼,自顧走去。

        ……

        常軻的話一直在呈荷耳邊回響,他心里漸漸明白了,與其說那日是他去尋三叔,不如說是三叔在坐待他。

        二叔的死,獅子山,鼠來寶,郝小六,四獸圖,屠昊,秋娘……一串串連起來,好大的一張網!

        他不愿去想!

        他希望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不再去探究!但他停止不了,唯一能阻止自己的辦法是酒是煙是賭!

        與魏明學在挑旗樓的那次對酌,他就知道了果子酒中的機關,只是他不明白,阿明哥為什么要對他用毒。

        難道他和自己一樣,上了屠鷹峰,“無意”間遇到了秋娘嗎?

        阿明哥知道了爹爹和二叔的死有關,想對自己痛下殺手?可那這個毒是遠遠不夠的!而且他絕不信明學會用毒來結果自己的性命。

        或者另有其人在酒中做手腳?那么這威脅的就不止是自己,當然還有明學!

        那次挑旗樓一聚當晚,他便攜藥囊私入了老爺嶺,本想潛入雙呈齋私下和阿明哥問個明白,但他看到了出乎意料、殘酷的一幕!

        他實在無法面對魏明學!

        或者當年離開老爺嶺時他們兄弟應該同行。

        大哥一向厭惡明學,但他不相信他會這樣對待明學。

        他只覺得一陣心痛!李家人欠明學太多了!

        且不說當年爹爹帶合族人盤踞了老爺嶺,二叔舍棄了萬貫家財全都用在了族人的吃穿用度和工程防御上,一磚一瓦一槍一彈都是魏家的錢這些都不算;入山之后更是二叔帶領族人開設匠務行,編篾制傘染布織錦造燈,為了族人鞠躬盡瘁甘愿一心輔助爹爹,從沒有任何取代之心,而爹爹,始終卻對二叔心藏顧忌!

        他還記得那年自己中了蜂毒,是二叔細細守了自己幾日才把他從閻王殿拉回來,二叔二嬸待自己從來都和明學哥一樣,甚至體恤自己沒娘而比對明學哥更好!

        兩串淚不覺間滑落,如果當初不是自己招惹毒蜂!可能就不會發生二十二年前的慘案!

        千祖寺一直以來煙火繁盛,和尚們靠著山廟后的一塊耕地自給自足,但那地畝一直以來是魏家的產業,因為供奉僧人所以沒有變賣折現更不曾收租,只是和尚們偶爾會將所產之余拿出一些,和常軒變換一些日常所需,也不乏折變些銀兩。

        前腳商務行的四叔才給廟里送了錢,后腳就被土匪郝小六探到了消息,而與去千祖寺拜廟敬香的二叔夫妻“巧遇”!而那郝小六貪戀二嬸貌美動了歹意,仗著人多勢眾把二叔夫妻逼死在寺門!

        那么多的湊巧連在一起?分明是有人用了借刀殺人的障眼法!

        不過是為了四獸圖的寶物,為了坐穩老爺嶺的第一把交椅的一己之私!于是老爺嶺以苦主的身份討伐郝小六師出有名,那郝小六是鼠來寶的徒孫,實則早就讓鼠來寶趕出去另立門戶了,爹爹卻可以借著追殺郝小六之名攻伐獅子山!

        這一次討伐的目的并不是報仇雪恨!否則為什么結局竟然是四獸圖現身江湖!而傳言的郝小六被殺這樣的謊言卻沒人去探究真假!

        誰會在意郝小六變身屠昊投到了屠鷹峰,仍在為非作歹為禍一方!望江與內江相鄰,卻根本沒有人去探究此事!

        郝小六本就姓屠,當年拜了鼠來寶改才姓了郝,后來鼠來寶越發看不上他的品行,嫌棄他做人行事不講義氣,怕他日后招禍連累自己便讓他出去自立山頭,不再有瓜葛,最終還是被他所累不僅獻出了四獸圖更是丟了性命!

        四獸圖本來落到老爺嶺手中,誰知偏偏又殺出來三路剿匪人馬,四家聯手倒落了個和尚多了沒水吃!

        最可憐二叔一心為公卻死的不明不白!阿明哥幼失雙親寄人籬下!

        而真正的歹人帶著一邦匪眾卻有吃有喝恣意度日!

        呈荷內心煎熬!他知道了這些有什么用?殺了屠昊?他早立誓不涉足這些江湖恩怨!去報官嗎?有什么用!川蜀匪患誰會在意是不是剿滅了一個當年的郝小六!告訴阿明哥?除了去往他的傷口撒鹽,除了激起他更多的戾氣,呈荷看不到這樣做的意義何在!質問爹爹?有什么用?伸張正義嗎?父子之間的嫌隙已經夠大,何況這樣翻出舊案,說不定爹爹會對阿明哥不利!

        遲到的正義有什么意義?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

        他覺得自己真的要被憋死了!阿明哥至少該有知道的權利!

        該怎么對他說?

        他在天豐的附近徘徊,希望見到又怕見到明學。

        終于他鼓起勇氣第一次踏入這間屬于老爺嶺的鋪子,里面的小伙計自認不得他:“先生,您看看什么?”

        他搖了搖頭:“掌柜的在嗎?”

        小伙計道:“掌柜的有事提前走了!

        呈荷重復了一遍:“有事走了?”

        小伙計年輕,笑著點頭道:“我們掌柜的明天娶親!

        呈荷笑了笑道:“那恭喜了。”

        出了鋪子,他心中狐疑。挑旗樓時沒聽阿明哥提起要成親,跟著就發生了金家畫鋪槍擊案,然后是金家滅門案,大哥重傷致殘而阿明哥結親,這些都是怎樣的關聯?難道是爹爹強迫阿明哥的婚事嗎?又或者是大哥在強逼他?以今日阿明哥在老爺嶺的地位,拒婚應該不是難事。

        他邊走邊想,不覺慢慢踱回了擺木井。

        忽而他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到了街對面和自己一樣,踱步皺眉思索的魏明學。

        呈荷叫了他一聲走過去欲言又止。

        明學也似乎沒想好要怎么說。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各說各話。

        明學道:“老師發話讓你回去!”

        阿呈道:“他是不是逼你成親?”

        明學道:“你不要和他對著來!

        阿呈道:“你為什么不能拒婚?”

        明學道:“奶奶也盼著你回去!

        阿呈道:“奶奶也答應你成親?”

        明學道:“你在外面,真的很危險!”

        阿呈道:“有人要害你,你知道嗎?”

        明學急道:“你聽我說!”

        阿呈嚷道:“你別說了!”

        明學驚恐的停下來,失神的看著呈荷。

        阿呈道:“你要和誰成親?是不是被逼的!”

        明學懵懂的搖頭:“沒有人逼我,我是自愿娶大春的!

        阿呈急躁道:“胡鬧嗎?兒戲嗎?你干嘛要這么作賤你自己!”

        明學解釋道:“大春姐的爹,好歹也是為族里死的!況且她也不是總那么傻!

        阿呈氣急敗壞:“十四五的大姑娘,在外頭玩熱了當著眾人脫裙子!你還想要多傻的!”

        明學苦笑不語。

        阿呈道:“你不是說她許了人家?”

        明學道:“人家不要了,給退了!

        阿呈道:“退了你就接著?”

        見他不語又恨恨道:“你到底是在罰你自己還是在懲罰我?!”

        明學不解:“你為什么這么說?”

        阿呈急得流淚:“哥!你別傻了!一輩子的事。 

        明學輕輕反問:“那你呢?”他偷眼看了看擺木井的小院。

        他娶肖氏不也是一輩子的事!

        阿呈泄了氣。

        明學半晌道:“懾龍死了!

        阿呈黯然道:“死了好!

        明學道:“真的不想回山看看?”

        阿呈橫了一條心:“不想!”

        明學道:“明天成親,來嗎?”

        阿呈抹了一把眼淚,搖了搖頭。

        明學轉身走了:“在山下的新畦楚營,無念閣!

        阿呈心里把無念閣三個字一筆一劃的寫了一遍,哼了一聲!

        手觸摸到衣袋里有幾個錢,便不回家,一頭扎到錦城云樂下面的賭場去了。

        ……

        成了親的魏明學幾乎沒有什么變化,無念閣空閑著,他仍是食宿都在雙呈齋,大春和春奎嬸在大宅居住,因買了兩三個丫頭小宅自然擁擠。

        若說變化,就是他的月例錢不必再交到他手里,一并由春奎家的把控了去。

        再有就是逢十五要和大春宿一晚。

        明學回到景仁宇已經傍晚。

        存芳冷冷嘲諷了一句:“新郎官回來了!

        明學笑道:“別生氣了,以后我都聽你的,和你商量著做,不會再擅作主張了好吧!

        他把拐杖取過來,攙起存芳,慢慢的扶著他架拐行走。

        存芳狐疑:“真的?”

        明學點頭道:“真的?赡阋驳寐犖乙痪,咱把大煙膏子戒了吧,只要你肯戒,以后我事事都聽你的,說到做到!”

        存芳看著他,終于點了頭。

        明學不語,仔細扶著他行走,忽想起那年自己傷了腰,存芳也是這樣扶著他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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