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靜默中，元洵的臉一點點沉入冰底。

        秋煙離這已經不止是在羞辱秋瑤依了，還是在讓他公然自辱啊！

        見他遲遲不肯動手，秋煙離故意出言相譏：“怎么，五弟自己講出的話，該不會這么快便不作數了吧？方才也不記得是誰口口聲聲說，如有差遣，甘愿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現在，我既不要你上刀山，也不需你下油鍋，只是一點舉手之勞而已，你便不愿為之了嗎？”說到這里，她話鋒轉冷：“既然一開始就未打算允諾，又何必夸下海口？”轉頭看向元祁，用的是征詢的口氣，字里行間透出的卻是諷刺：“夫君，我聽聞你們兄弟自小家風嚴謹，怎么也會教人食言而肥，隨便賴賬的嗎？”

        元祁背負雙手，姿態雍容：“當然不是。父親一直教導我們，遵信守諾，方為君子之道。”

        他們一唱一和，逼得元洵無力反駁。

        此時秋瑤依卻先忍不住了：“阿離，你別太過分，我可是你姐姐！笑”

        旁邊人一聽，全都愣住了。

        真是峰回路轉啊！

        剛才這倆人不還是妯娌嗎？怎么這會兒又成姐妹了？

        所有人都還在一頭霧水的當口，事情卻還沒完。

        元祁聽到她的話，眉頭微微皺起，輕笑了一聲：“姐姐？”攬住身旁人纖細的腰身，低頭時話語里全是寵溺：“我記得夫人你只有一位兄長的啊，何曾有過姐姐了？”

        秋煙離靠在他懷里，哧哧掩唇：“就是說呢，五弟妹可真愛說笑！”

        秋瑤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可莫測。

        至此，眾人也都瞧明白了。

        這又是一出兄弟鬩墻，姐妹內斗的好戲。

        果然高宅貴門里的人際關系，永遠這么復雜。

        有些想象力高超的人，已在腦中揮毫潑墨出幾十萬字的宅斗文。

        而剩下的人，因早看不慣秋瑤依和元洵的所作所為，立刻幫腔聲援起元祁。

        “這位公子說得對，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自己說出口的話，當然就該負責任！”

        “沒錯！剛才我們這么多雙耳朵可都聽到了，是你自己答應愿賭服輸的，不能說話不算數！”

        “還是你舍不得那件肚兜？沒關系，我們可以一人送你一件，保證配得上令夫人的好身段！”

        此話一出，哄堂大笑。

        元洵攥了拳頭定在原地，目中殺氣卷起驚濤駭浪。

        而此時，樓內的喧鬧傳出去，引來了街上不少路人的駐足。

        天茗閣敞開大門迎客，尋常老百姓雖沒辦法進去花錢享受，但站在門口瞧個熱鬧還是可以的。

        更何況，人這一輩子有幾次機會能瞧這么一出好戲呢？

        于是，聞訊而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將天茗閣外的大街堵了個水泄不通，來往馬車難以通行，著急的都繞道走了，不著急的見這情況一時半會恐難得到緩解，索性停到一旁跟著一起瞧，如此惡性循環，結果造成了一場巨大的交通堵塞。

        聽說最后還是出動了京召尹的衛兵幫助疏通，才得以恢復通暢。

        而秋煙離本人對這一切渾然未覺，再次逼促元洵：“五弟，你還不動手嗎？難不成真如大家所說，你是舍不得那件肚兜？”毫無起伏的語氣，說的卻是調侃的臺詞。

        元洵的目光鎖定在她面上，脖中已有青筋暴起：“既是三嫂的吩咐，小弟當然愿意效勞！”說罷，一撩衣袍，低頭蹲下來，快速解開束著肚兜的紅帶。

        秋瑤依一下子慌了，一手護住胸前，另一只手艱難地騰出來，死死抓著他袍角，連聲哀求：“爺，不要！不要！”

        元洵手上動作不停，看都不看她，冰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事情是你惹出來的，就由你自己來收場，難不成還要我陪著你一起丟人嗎！”

        秋瑤依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慢慢地，她發現元洵的表情無絲毫松動，當時便急的快要哭出來，忽然間，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費力仰頭，望著秋煙離求救。

        秋煙離卻只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艷麗笑容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多么熟悉的場景啊！

        秋瑤依，當初在那陰冷的鐵牢里，我也是這樣匍匐在你腳邊，求你放過我肚里孩子的。

        但那時候，你可曾有過半分惻隱之心？又可曾念過我們的姐妹之情？

        怎么樣，孤立無援，被全世界嘲笑鄙夷的滋味如何？

        這只是將你曾經給予我的羞辱和傷害，原樣還給你而已！

        千萬，千萬要把這種感覺記清楚了，因為日后，你還會經歷很多次！

        在她盡情欣賞腳邊人崩潰的表情時，那件大紅肚兜已被解下。

        秋瑤依全身上下幾乎一絲不掛。她不停地發著抖，趴在地上埋首痛哭，精致妝容被淚水糊得一團狼狽。

        元洵嫌棄地拎起那個肚兜，送到秋煙離面前。

        她卻沒有接下，反而側身吩咐奈兒：“去后廚幫我借個火折子來。”

        奈兒應了聲“是”快步而去，很快將火折子拿了回來。

        秋煙離將火吹起，放到耷拉的肚兜下面，火苗迅速躥高，舔上那繡了牡丹花開的紅布。

        元洵一直怔愣著看秋煙離的動作，忽而驚覺燙手，扔掉肚兜，飄在地上卻頃刻化作一團灰燼。

        他震驚地看著眼前人，好像第一次認識她。

        秋煙離忽略過元洵驚詫中帶些探究的眼神，緩緩蹲在秋瑤依面前，紅裙開的爛漫，被一團白雪包裹著，冷到人骨子里去。

        “這樣的臟東西，你真以為我會稀罕？拿走它，不過是為了毀掉它。現在，你看清楚了嗎？你費盡心思，千辛萬苦得到的這個男人，不過是個自私自利，冷漠絕情的混蛋！怎么樣，痛苦嗎？憤恨嗎？我早說過，你自己的選擇，就要你自己來承擔后果，這就是后果，你承擔得起嗎，我親愛的姐姐？”

        最后那句話，聽得秋瑤依一顫，再抬頭時，目光如刀，直直射到秋煙離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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