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煙離心中莫名一揪，強做了微笑著去握他的手：“俊兒，你聽姐姐說……”秦俊卻猛地顫栗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的手，顫顫巍巍的收回來，抱著自己，再次躲的遠遠的。

        秋煙離的手頓在半空，只得長長嘆了口氣：“俊兒，姐姐跟你保證，你的身體里沒有惡魔。”一句話，成功止住了他的眼淚。

        秦俊再次朝她看過來，依舊是那樣小心翼翼的，似乎在判斷她的話究竟只是單純的安慰，還是說真的。

        秋煙離凝視著他的臉，很真摯地說道：“惡魔是不會傷害像你這么可愛又這么乖的小孩子的，他們只會傷害那些無惡不作的壞人，姐姐不是說過了嗎，你只是生病了，只要病好了，一切都會好的。”

        這番話終于說動了秦俊。

        他漸漸松開自己，面上憂愁的表情卻沒有絲毫松動：“惡魔真的只會傷害那些壞人？”

        秋煙離言之鑿鑿地向他保證：“對，惡魔只會傷害壞人，而那些好人，惡魔是根本進不了他們的身的。。”

        誰知秦俊聽了這話，臉上不僅沒有出現開心輕松的模樣，反而神情還更加凝重了，低眉斂目的沉默著，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很久，他緩緩抬起雙眸，無比真切地問秋煙離：“那惡魔，是不是會傷害爹爹？”

        秋煙離微微愣住。

        秦俊失魂落魄地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赤足，盡管極力強忍著，仍沒能掩飾住話里的哭腔：“雖然大家都瞞著我，但我知道的，爹爹做了很多壞事，他就是你口中那種無惡不作的壞人，對不對姐姐？”

        秋煙離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只能是長長一嘆：“俊兒……”

        “雖然，爹爹在別人眼中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但對我來說，爹爹就是爹爹，他生我養我，疼我愛我，我不希望惡魔去傷害他，如果非要有一個人受苦，才能償還爹爹造下的那些的罪孽的話，我寧愿那個人，是我。”

        秋煙離越聽越覺得心里一陣一陣的疼，而伴隨這種疼痛的，是對于秦檜更加深刻的厭惡。

        這個孩子究竟可以懂事到什么樣的地步？

        秦檜那樣的人，到底是何德何能，能有一個這樣懂事的兒子！

        秋煙離壓下紛亂的心緒，傾身上前，輕輕抱住了他小小的身子：“俊兒，你聽姐姐說，人活在這個世上，必須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這是誰都替代不了的。有一句話叫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句話也許你現在不會懂，但是，等你長大之后，自然就會明白的。現在姐姐要告訴你，不管你爹做了什么，所產生的后果，都必須要他自己承擔，這是天道，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的。”

        “可是……”秦俊一動不動，任由她抱著自己，悄悄將臉埋在她肩頭。

        在她的懷里，他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從小便沒了母親，這是他第一次，在一個女人身上找到這樣的感覺。

        他忍不住哽咽起來。

        秋煙離拍著他的背，一下一下，聲音溫柔而清緩：“俊兒，姐姐知道，你是一個孝順的好孩子，但我希望你可以明辨是非善惡，有的時候，公平與公道遠比父子親情更加重要。”

        秋煙離松開懷抱，握著秦俊的肩膀，用那樣明澈的目光，直直注視著他。

        秦俊似懂非懂地回應著她的注視，眼中尤有淚水

        秋煙離用手幫他把臉上的淚擦干凈，淡淡一笑，忽然話鋒轉開，問他：“俊兒，你剛才說，你知道你爹爹做了很多壞事，可以跟姐姐說說，他都做過什么嗎？”

        秦俊又一次沉默了，長長的睫毛覆了下去，遮住眼睛，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道：“爹爹這幾年，在鎮上大肆掠地，凡有不從者，一律用暴力的手段強行驅趕，爹爹還**了鎮上的官員，與他們狼狽為Jian，欺壓百姓，還會……”

        秦俊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全無隱瞞的告訴了秋煙離。

        秋煙離這么一聽才發現，他所知道的，竟然比她想象的還要更多。

        所以，誰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實他們什么都懂，只是他們這些大人愚昧罷了。

        說著說著，秦俊忽然在不經意間提到，說他有一次半夜，看到秦檜抱著一個小布包去了佛堂。

        秋煙離登時提起注意：“小布包？什么樣的小布包？”

        秦俊想了想，沒能想出個所以然：“當時天太黑，我沒有看清楚，不過爹爹很緊張那個小布包，一直抱在懷里，左顧右盼的，好像生怕讓別人看到。”

        是了，這才是藏在那間冰窖中真正的秘密。

        有一個聲音在秋煙離心底這么說。

        她冷冷一笑。

        原來這個府上真的有鬼，不過不是含怨的惡鬼，而是人心中的鬼。

        “姐姐，你怎么了？”注意到秋煙離的神情變化，秦俊推了推她。

        秋煙離不動聲色，用一個笑容短短帶過：“我沒事。”斂好思緒，她重又看回秦俊面上：“好了俊兒，過來吧。”

        秋煙離伸出手去，默默含笑看他，目帶鼓勵，等他自己靠近

        秦俊的目光在那雙柔若削蔥的手和她唇畔的笑意中徘徊，當中充斥著矛盾、猶豫等等復雜的情緒，終于，他將手搭在了她手上，似握非握許久，這才緊緊抓住了她，頭卻埋得更低。

        那雙小手冰涼而顫抖，而那雙將泣未泣的清瞳中，有淚光凝住，似黑色曜石上鑲嵌了成色極好的水鉆，漂亮的叫人心疼。

        秋煙離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面色一肅，語聲淡淡的，口吻卻異常堅定：“記住，男子漢，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低頭，要抬頭，要昂首挺胸，頂天立地的活著。”

        秦俊微微怔住，巴掌大的臉，因為瘦的緣故，一雙眼睛就顯得更加大，墨般深黑。

        秋煙離認真道出他的心聲：“我知道，你很害怕這個病，也很害怕自己會傷害到別人，但越是害怕，你就越要堅強。人生在世，每個人都要踩過無數的荊棘，跨過成百上千的困難，才能夠逐漸成長，而這個病，不過是你成長路上，一個小小的磨練而已，如果你想要更強大，如果你想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就不能被它打垮，你要去打垮它才行，不然，姐姐會看不起你的，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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