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剩下的事情，天色已暗。

        在元祁的安排下，秦家所有的財產已經盡數充公，府中家眷，包括那些妻妾還有家丁，也全都由秋煙離做主遣散了。

        現在的秦家，就只剩下一座空落落的宅子，還有秦俊和兩個照顧他的家丁。

        秋煙離回到秦府的時候，看到大門緊閉，門口貼著“秦”字的燈籠也不知道被誰拽了下來滾在一邊，滿目的蕭瑟之景，簡直慘不忍睹。

        秋煙離沒有理會這些，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為那個瘋了的婦人把脈。

        婦人被關在秋煙離住的那間小屋里，因為她事先做過安排，所以她去的時候，婦人已經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安靜睡下了。

        她在那熟睡的婦人床邊坐下，細細觀察著她的臉。

        她之前派人打聽過，這婦人確實是那個凍死小男孩的母親，鎮上人對她的評價大都是和善持家，孝順好相處。

        不過，他們也說，自從他們家出了那件事后，婦人就不像從前那樣笑口常開了，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還動不動就到街上搶別人的孩子，說是自己的小寶。

        他們都說她瘋了，她的婆家也因此將她趕出了家門，現在她一個人住在鎮子東頭，靠著鄰里的接濟生活。

        沒人比秋煙離更懂，失去自己的骨肉是怎樣一種剜心噬骨的痛苦，或許，也正是因為她和這個婦人同病相憐，所以更能夠感同身受吧。

        秋煙離無聲嘆了口氣，簡單為她望聞問切了一番，最后只是為她開了幾張靜心凝神的藥方，除此之外，她也是別無他法了。

        失心瘋這種病，原本就是心病。

        藥物只能緩解，如果想要徹底好轉，還是要她自己解開心結才行。

        不過，秋煙離也知道，就算是她手刃了仇人，她的心結，也不可能解開了。

        將藥方和婦人一并交付給奈兒，并囑咐她明天親自將婦人送回家，然后秋煙離并沒有去休息，而是馬不停蹄的去看了秦俊。

        她進去的時候，秦俊正一個人靠在窗邊呆呆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病雖然還沒有完全好，暫時還不能夠吹風，但見光已經沒有問題，所以秋煙離便命人將他手上腳上的鐵鏈都解了，順便將屋里的黑布也都撤了。

        此時，正值夕陽斜照，唯美的煙霞自窗口渲染進來，染透一室紅光，真是極美的景致。

        秋煙離在門口止住了步子。

        不得不說，秦俊這孩子真是漂亮的不像話。

        過去他因為生病，讓病容遮掩了他秀致的五官，尤其是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現在他氣色紅潤不少，輪廓更加飽滿，斜光照在他細密的睫毛上，好像沾染了水珠，又像掛了碎玉，更顯得眉眼說不出的玲瓏可愛。

        “俊兒，你在做什么呢？”秋煙離微笑上前，看到他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宛若透明，頓時生出些自慚形穢的感覺。

        老天爺啊，老天爺，你也太不公平了，把這么美的一副皮囊給了一個男孩子也就算了，真沒有必要美的這么天怒人怨吧。

        秦俊回頭，嫩似水豆腐的小臉上閃過一絲茫然的驚訝，叫了聲“姐姐”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站直身子，乖巧的低著頭行禮：“王妃娘娘。”

        秋煙離不由怔住。

        他知道了。

        這個想法隨之冒了出來，秋煙離心頭泛出一絲苦澀，想要扶他起來，秦俊卻往后縮了一下。

        “俊兒？”秋煙離的手頓在半空，對這突如其來的生疏，心中說不出的空落。

        秦俊低著頭，怯怯地道：“王妃娘娘……”

        秋煙離卻半蹲下來，托起他的小臉，認認真真，一字一句的道：“不要叫我王妃娘娘，我就是你的姐姐，永遠都是。”

        淚水一下子涌上了秦俊的眼眶，他睜著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似乎難以置信：“真的嗎？”

        秋煙離點頭：“當然，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還可以向從前一樣叫我姐姐。”

        秦俊終于破涕為笑，長長的松了口氣。

        秋煙離也笑，拉起他的手，領他到床邊坐下。

        秦俊順勢靠在她懷里，軟軟的小身子，溫溫熱熱的，甚是舒服。

        秋煙離想了許久，到底還是開口問他：“俊兒，你愿不愿意，跟姐姐走？”

        秦俊茫然地直起身子：“走？去哪里？”

        秋煙離低頭看著他，眸光閃爍笑意，輕若云，柔似水：“去岳城，去祁王府，從今以后，你就跟姐姐生活在一起，姐姐會為你找最好的師傅，教你認字習武，將你培養成真正的棟梁，好不好？”

        “可是姐姐……”秦俊不懂，他的家在這里，姐姐為什么要他跟她走。

        秋煙離握住他的手：“不懂沒關系，你就說愿不愿意就好了。”

        能跟姐姐生活在一起，他當然是愿意的。

        只是……

        “那爹爹呢？”

        秋煙離心中緊了一下。

        她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將秦檜的事告訴他，畢竟，這種事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有些過分殘忍了。

        不過想了想，她決定還是實話實話。

        總歸他以后是要慢慢學會自己獨當一面的。

        這個，就當做是一個開始吧。

        扳正他的身子，秋煙離斂了正色：“俊兒，你聽姐姐說，姐姐不是告訴過你嗎，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你爹爹他……”

        說到這里，秋煙離停了下來，本是想再找一些更好的措詞，讓他可以更加容易接受這個結果，可在此之前，秦俊卻先一步開口了：“其實，我知道的，姐姐來我們家，就是為了讓爹爹伏法，對不對？所以，爹爹他……已經死了，對不對？”

        “俊兒？”秋煙離再次被這個孩子的敏銳所震驚到，久久說不出話來，最后用沉默表示了默認。

        秦俊低頭苦笑：“沒關系姐姐，我明白，也理解，所以我不恨你，我知道你是在做好事，爹爹他……確實做錯太多事情了，這樣的結果，也許已經是最好的了。”他吸吸鼻子咽回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抬起頭，用那雙濕潤的大眼睛定定看著秋煙離：“姐姐，我愿意跟你走，但是，請讓我料理完爹爹的后事，幫他入土為安了，我再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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