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席上眾人在吃驚之余，一個個全愣在原地。

        難為元起庸還背著手，眼巴巴等著他們的反應，可惜，他等到的只是滿場的鴉雀無聲。

        秋煙離端坐一旁，面上平靜無波，實際上卻早已悄悄將下面人的反應都收進眼底。

        在她看來，在場大多數人仍然處在不明就里的狀態中，對于哲也和他母親的突然出現，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其實也難怪他們。

        這段時間，不論民間還是朝上，的確有許多關于哲也的傳言，可是全部都沒有得到驗證。

        與此同時，岳城中開始出現了一小撥突厥人，頻繁的在城中來往走動。

        在這種情況下，難免大家不會將這兩件事結合在一起，產生聯想。

        為此，群臣百官也是各執一詞。大家都等著元起庸站出來，證實或者澄清這個消息

        可等來等去，始終不見他表態，宮內更是一片風平浪靜，既沒聽說在大張旗鼓的張羅什么歡迎活動，也不曾有半點奇怪的消息傳出來。

        于是，為了弄清楚傳言的真假，這些日子以來，不斷有人通過各種方式，試圖打探一點蛛絲馬跡出來，但絞盡腦汁到了最后，基本都是徒勞無功。

        還有極個別膽子特別大的，干脆利用早朝的機會，明里暗里的多番試探元起庸，他要么就是故意轉移話題，要么就是裝聾作啞，始終不愿給予任何正面的回應。

        即便是再深諳為官之道的臣子，面對君上這般模棱兩可的態度，都吃不準該做什么樣的反應。

        結果，爭來爭去，爭到了最后，按照各自一件的不同，基本分成了三撥人。

        一撥人認為，這個消息必定是假消息。

        而制造出這個消息的人就是元起庸自己。他故意將此事弄得好似霧里看花一般，就是想借此來恫嚇和牽制西域各國，警告它們不要在自己生病這段時間輕舉妄動。

        另一撥人同樣認為這個消息是假消息，不過他們的理由則簡單多了。

        他們認為，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消息出現，是因為樓蘭與大胤的通商，使得突厥商人看到了更多商機，于是更多的突厥商人便借著這股東風，大舉北上，前來中原淘金。

        哲也來訪的消息，正是由此而來。說白了，就是老百姓們自己捕風捉影，一傳十十傳百，最后才鬧了這么一出罷了。

        至于這最后一撥人，他們的想法就相對比較保守和謹慎。

        他們認為事出必有因，這消息傳的這么似模似樣，必然不是空Xue來風。

        所以他們既不咬死了說這就是個假消息，也不認為這一定就是個真消息，而是抱持著半信半疑的觀望態度，靜觀事態的發展。

        眼下，哲也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眾人面前，使得這長久的爭論終于有了結果。

        消息是真，真到不能再真。

        只是令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這位大名鼎鼎的突厥將軍。

        而那位傳說中智謀更勝男兒，巾幗不讓須眉的白狼將軍……

        不少人見了，則紛紛唏噓搖頭。

        果然歲月不饒人，曾經颯爽英姿的女將軍，如今也就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而已……

        燈火如晝，偌大的空地上，只聽到風過時火柴的噼啪之聲，再沒有其他動靜。

        元起庸、哲也還有老婦人共同站在場中，大家卻只是直勾勾的盯著他們，無一人出聲。

        元起庸到底是覺得自己的臉有些掛不住了，正想說話，老婦人已先他一步開口：“多謝陛下盛情相邀小兒與老身來與各位同歡。只是，這白狼之名，不過是老身年輕時，受王兄和百姓們的抬愛所得的虛名罷了。既已是過去的舊事，便不必再提了。陛下乃是一國之君，老身萬不敢以舊時虛名，換得陛下如此厚待。不如，陛下還是喚老身的本名薩木兒吧。”

        她的中原話雖說的不太熟練，但言行舉止間進退有度，愈發凸顯德高望重之態。既能瞧出她這個人自身修養的高低，又可以看出，她對中原禮儀頗有了解。

        下方已經有人露出驚訝之色。

        都說這突厥禮數雖嚴，但骨子里仍是蠻夷之族的做派。

        何況，這位老夫人年輕時，曾長年生活在軍營中，日日與男人們混跡在一起，本以為她一開口便是粗野之氣，誰知道，竟如此令人刮目相看。

        果然這王女就是王女，血統這東西，是融在骨子里的。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

        見周圍終于陸陸續續有了些反應，元起庸也松了神色，換上一副笑臉對她道：“將軍您言重了。我大胤素來都是禮儀之邦，老夫人功勛卓著，世人皆知。朕從很久以前，便對老夫人您十分的敬佩尊重，又怎能如此怠慢？既然您不想讓朕這般喚您，不如朕就同小輩們一起，喚您一聲老夫人好了。”

        薩木兒聞言，也不再推辭：“既是陛下隆恩，老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她又躬身施了一禮，元起庸再次將她扶起來。

        一旁的哲也卻有些看不下去了：“陛下，您就打算和母親站在這里，繼續客套來客套去嗎？”

        可以看出，這是個習慣快人快語的男人。

        不過他的直爽倒也不令人討厭。

        “哈哈，將軍說的是。看朕，光顧著和老夫人說話，都怠慢了貴客。來，快這邊請。”說著，他往旁邊一讓，展臂做了個“請”的動作。

        一直坐在上方的莫貴妃也起身走了下來，親自攙扶住薩木兒，柔聲道：“老夫人，您慢點。”

        薩木兒十分守禮的回了句：“有勞貴妃娘娘了。”

        就這樣，元起庸親自將這二人迎向了上座，之后，他們有說有笑的在各自位置上坐定。

        其他人見狀，都紛紛低著頭，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霎時間，方才那熱烈的氣氛便好似曇花一現般，全都消失不見了。

        秋煙離由始至終都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同一個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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