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大靖國箭術(shù)最精湛的將軍可以一箭射落飛在天上的鷹,繼承了她箭術(shù)的是將軍唯一的女兒,玉明熙。
按理說春夏草盛物豐,草原上的鷹不該攻擊人才對。玉明熙將弓掛在馬背上,在身后眾人的稱贊中謙虛道聲“獻(xiàn)丑”。
看見向她們跑過來的男子,玉明熙一時有些恍惚,那人身形高挑,一身湖藍(lán)色勁裝稱的他身姿健壯勻稱,隨著他奔跑的動作,隱約能聽到風(fēng)中傳來玎珰的鈴響,還未看清他的相貌,玉明熙已經(jīng)忍不住嘴角上揚。
她抬手叫停了身后的隊伍,翻身下馬,凝視著奔跑過來的裴英和他身后的女子,看那姑娘的穿著打扮,應(yīng)當(dāng)是個副將。
從蒼州的平北軍總營過來,玉明熙得知了玉門外有個少年老成的裴將軍,抱著試探的心態(tài)親自過來送軍糧,果真碰見了裴英。
他長高了許多,白皙的皮膚也被風(fēng)吹日曬成了健康的肉色。
裴英跑著來到她面前,大氣都不敢喘。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身邊,恍然如夢境一般,她還是那么美,臉上總是掛著溫柔的微笑,仿佛春日熹微的陽光,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親切感。
分隔兩年,他對她消息的打探?jīng)]有停過,直到她忙于政務(wù)從未議親,也知道太子去世、皇帝疑心對她的打擊,那個時候他太弱小,不能在她身邊保護(hù)她。
如今再見,裴英難掩心中喜悅。
他一直想要確認(rèn)自己在玉明熙心中的地位,這一次的重逢無疑是告訴他,玉明熙是看重他的,她也在想他。
押送軍糧的隊伍中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看著他們,裴英走近玉明熙,壓抑著想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半跪下去行禮,“微臣參見郡主。”
“裴將軍不必多禮。”玉明熙將他扶起來,手掌扶在那結(jié)實的手臂上,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度,心中微動。
二人面面相覷,滿心的話想要傾訴,可身邊太多人看著,只能克制自己遵循禮數(shù)。
玉明熙輕咳兩聲,正經(jīng)道:“將軍,我奉命押送糧草前來玉門,還請將軍帶路。”
裴英趕忙收回自己定在她身上的視線,恭敬答,“郡主請隨微臣前來。”
公事公辦,裴英扶玉明熙上馬,牽著兩匹馬跟過來的薛蘭兒到了二人跟前,將裴英的韁繩還給他,一齊上馬。
裴英壓抑著內(nèi)心的思念,看著右前方的玉明熙,不敢與她多說話,怕說錯什么給人落了把柄,玉明熙在京中受到了皇帝的懷疑,已經(jīng)步步維艱,他不能再給她添亂。
腦袋里理智的思考利弊,可回過神來的時候,視線已經(jīng)落在了她身上,草原上清柔的風(fēng)拂過她的面頰,撩起耳邊的長發(fā),露出小巧的耳垂和耳后白中透粉的后頸,裴英深吸了一口氣。
微風(fēng)落定,烏黑的青絲緩緩落在她嬌小的后背上,發(fā)梢垂到腰間,入夏穿的單薄,粉色的腰帶勾畫出不盈一握的腰身,若是他稍稍上前勾住她的腰,就能將她整個人摟在懷中。
腳下的草地開著零零碎碎的野花,顏色淡雅,馬蹄踏在花草之上,空氣中植物的芳香愈發(fā)濃郁。
少年想要采擷的花近在手邊,被風(fēng)吹來的軟袖從他手背滑過,撩動他壓抑許久的心跳。
裴英好像變得很沉默。
玉明熙想回頭看他,卻礙于身后一眾耳目,此行是戶部與兵部一同派官員押送,隨行的護(hù)衛(wèi)有她的親衛(wèi)但更多是兵部調(diào)用的金吾衛(wèi)軍。
她知道是皇帝故意派互不相熟的兩派人馬前來押送軍糧,彼此監(jiān)督。或許是因為她前些年做官弄權(quán)操之過急惹了皇帝注意,又或許是李祿見李乘風(fēng)去世,想方設(shè)法清算太子一黨。
李乘風(fēng)已經(jīng)去世半年,皇帝卻久久沒有立新太子,君心難測,誰也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準(zhǔn)備傳位給太孫李澈、三王爺李祿,還是平庸的五王爺?
“多謝郡主救命。”
身旁的女副將騎馬湊上來,玉明熙轉(zhuǎn)頭看她,瞧她笑容爽朗,心中生出好感,“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敢問將軍名姓?”
薛蘭兒自豪的報上大名,又靦腆地說:“我是平北軍玉門營的副將,跟裴英共事快一年了,早在京城時就見識過郡主的英姿,想要結(jié)識您卻沒人引薦,沒想到今天能見到您。”
聞言,玉明熙笑意更深,“我知道你,出發(fā)之前,你爹爹還托我?guī)Ъ視o你。”她本不認(rèn)識薛蘭兒,兵部尚書薛慶托她問候他女兒時,她才知道薛家有這么一個女中豪杰在邊關(guān)保家衛(wèi)國。
“爹爹他就愛操心,不住的寫信過來,我離家一年,他給我寫的信都有三十幾封了。”薛蘭兒頗為無奈。
聽了別人家父女情深,玉明熙心里發(fā)虛,裴英離家兩年,他們之間來往的信件屈指可數(shù)。
薛蘭兒并不很會看臉色,繼續(xù)問:“郡主,您能在這里待幾天啊?”
問完話,一旁的裴英忍不住豎起耳朵聽,他也想知道。
玉明熙細(xì)細(xì)思考,“需要清點糧草,查看消耗和損耗的情況,做完這些事便回京復(fù)命,應(yīng)當(dāng)能留三天。”
“那我?guī)Эぶ魅コ钥救颍覀冘姞I不遠(yuǎn)處就有一個牧民聚集地,騎馬過去,還可以在路上打幾只野兔子。”薛蘭兒興致沖沖,對比她大一歲,身材卻嬌小一圈的玉明熙十分親近。
同樣都是女子,薛蘭兒瞧不上嬌柔造作的花瓶,卻十分欣賞溫柔可人的玉明熙。
二人一路說笑著回到軍營,薛蘭兒自請去將糧草卸進(jìn)糧倉中,玉明熙向她答謝,吩咐底下人,“你們跟著薛副將去安放糧草,做完后就可以休息了。”
一行十幾人領(lǐng)命跟去。
玉明熙翻身下馬,落地時身形不穩(wěn)向后踉蹌了一下,一只手掌攔在她腰后,扶住了她。
夏季衣物單薄,他手掌的熱度透過薄薄的云緞傳到她后腰上,玉明熙腰眼一麻,仿佛被那點溫度燙傷了一般,身子怔住。
感覺到她不自然的僵硬,裴英察覺到自己的舉動是在人前失禮,趕忙收回手去。軍營里四處都是人,根本沒有讓他們獨處的機(jī)會。
“姐姐,去我的營帳吧。”裴英低聲提議,眉眼微垂,不敢看她的眼睛。
“嗯……”玉明熙沒有猶豫,隨他前去。她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在人前要端著郡主的規(guī)矩,做不到薛蘭兒那樣肆意灑脫。
走到營帳前,裴英撩開門簾,就見常柏在里面收拾,擰了抹布看向門外,瞧見裴英和玉明熙站在外面,他忙把抹布扔進(jìn)水盆里,端起水盆走出來。
“屬下參見郡主。”常柏半跪行禮。
玉明熙還沒回答,就聽裴英壓著嗓音說,“我跟姐姐有話要說,這里沒你的事了,先下去吧,一個時辰內(nèi),附近不需要人。”
“是。”常柏起身端著水盆離開。
主仆二人動作迅速,玉明熙感覺有些奇怪,原本她身為郡主走進(jìn)裴英的營帳商談軍事并不惹人猜疑,可他為何將附近巡邏的人都撤了?仿佛進(jìn)去是要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裴英,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你撤掉了巡邏的人,會被人誤會的。”她站在營帳外遲遲不肯走進(jìn)去。
躊躇不前的玉明熙并沒有等到裴英的回應(yīng),站在身前的少年側(cè)身過來,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玉明熙愣了一下趕忙要把手抽出來,結(jié)果手掌直接滑進(jìn)了他手中,被握的更緊了。
光天化日,怎好如此?
玉明熙沒來得及掙扎,整個人都被拉進(jìn)了營帳中,身后的門簾落下,氣氛瞬間安靜下來。
手中握著少女柔軟的手,裴英舍不得放開,帶走到桌邊,聲音喑啞,“姐姐別怕,我只是想單獨跟你待一會兒,不想被別人打擾。”
玉明熙站在他身旁,看著如今比自己高出一頭的裴英,心中五味雜塵。她本想讓他老老實實的走她安排好的路,卻又不忍心剝奪少年珍貴的心性,許他從軍來了這兒。
裴英是個可塑之才,看他有所成就,她深感欣慰,卻也隱隱擔(dān)憂,若是以后他兵權(quán)過大,不再受自己管控……
想到這兒,玉明熙心底發(fā)寒。
她好像明白,為什么陛下對她的態(tài)度會有那么大的變化。追求權(quán)力,總要付出代價。
腦海中天人交戰(zhàn),手掌卻自然而然的抬起來,緩緩的撫摸他的頭,“裴英,你這兩年過得好嗎?”
“姐姐,我……我很想你。”裴英遲遲沒有放開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著迷地盯著她烏黑明亮的眼眸,沉浸在一片星光的柔光里。
玉明熙絲毫不介意他的失禮,捋順?biāo)念^發(fā),溫柔道:“我也很想你,但是我一心撲在政務(wù)上忽視了你,都沒有給你寫幾封信,也沒有來看你,是我做的不對,你能原諒我嗎?”
“我沒有生你的氣,而且你這不是來見我了嗎。”裴英將她另一只手給抓住,在玉明熙小小的驚訝中,俯身將自己送進(jìn)她懷中。
孤身在外,斬殺敵人,威懾士兵,還要與上司周旋,為了博得軍功配得上她,他強(qiáng)硬冰冷、不近人情、手段殘忍也在所不惜。
他記得自己也曾有過悠閑歡樂的時光,能夠放松的地方,只有在她的懷抱里。
玉明熙站在原地,被坐在凳子上的裴英攔腰摟著,毛茸茸的腦袋埋在自己身前來回磨蹭,像只撒嬌求摸的小貓,他低聲呢喃著:“姐姐,你不會不要我吧?”
少年聲量很小,帶著變聲后的沙啞,他問得小心翼翼,將玉明熙抱得更緊,生怕再與她分開。
“我不會的。”玉明熙微笑回答。
在聽到少年的疑問和懼怕后,她心中的猜疑瞬間消散,心中升起莫名的成就感——她做到了,將裴英完完全全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摸摸他的頭,輕聲細(xì)語,“你是我的裴將軍,我的裴英,我永遠(yuǎn)不會拋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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