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出逃(下)
齊地的天氣正如觸子一直所期盼的那樣,從刮起來的第一天起便沒有停歇下來過。
川流不息的濟水流速早在多日之前已經(jīng)緩下來,并在河面上結(jié)起了一層薄冰。想必再過上幾日等冰面徹底凍結(jié)之后,五國聯(lián)盟與齊軍的大決戰(zhàn)便會正式拉響。
南岸的這一方,觸子利用大量的民力構(gòu)建了冗長的防御線。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竹刺與陷馬坑。用來隱蔽弓箭手的巷道土墻也是縱橫交錯。
若是以為陣地戰(zhàn)是熱武器時代獨有的作戰(zhàn)模式那便大錯特錯了。
早在這戰(zhàn)國時期,挖掘地堡坑道作為防御的方式已經(jīng)被運用到十分純熟,甚至和利用土石壘起的高臺配合起來,便形成了高低搭配的箭矢火力交叉模式。
不僅是弓箭類的武器,黑火油和大量動物油脂也是火攻的必備。可以說,如今的濟水南岸,觸子已經(jīng)將之構(gòu)建成另外一條類似于幾千年后西方的馬其諾防線。
濟水邊既將拉開大戰(zhàn)序幕的消息第一時間便被送到了臨淄城內(nèi),而最先得知消息的并不是王宮之內(nèi)高高在上的齊王田地,而是東城門內(nèi)那家張記包子鋪。
此時日頭已然躍上中天,朝食的火爆人流才剛剛過去,留在店鋪里面的便只有位于最里面的那一案幾。
案幾后面坐著的是一胖一瘦兩個年輕人,胖的膀大腰圓,瘦的瘦骨嶙峋像只皮猴子。
兩人身上風塵仆仆的,臉色也是盡顯疲憊。似乎是趕了很長的一段路,這時候他們正專心對付著面前的一盤薺菜包子。
蠻九將碗里最后一口雜骨湯飲盡之后才重重呼了一口白氣說道:
“濟水河面已經(jīng)開始結(jié)冰,距離可通行大軍的程度應該不需要多久了。
這樣的天氣只需要再保持七八天估摸著也就差不多。所以咱們?nèi)羰且袆拥脑挘仨氃僮ゾo時間了。”
“咱們的兄弟們在這段時間假借木炭販子的身份已經(jīng)混進了城中,郭兵那些人也大多在東門守衛(wèi)那里混熟了臉。
不過齊王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什么,最近在將軍府周圍倒是增派了不少士兵看守。
前些時候觸子的家眷還可以自由出入的,如今卻是幾天沒有見到伯考那小子。
連其家中奴仆也不得見,看來算是被全面禁錮了。”
孤夜也是有些頭疼,像這樣人手不足之下想要從臨淄城內(nèi)把十來口人安全送出城去,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關(guān)鍵在這個時候身為大高手的寒丑卻不告而別,硬實力方面又是缺失了一大塊。
他瞥了眼角落邊上那柄形狀奇特的兵器,只能無奈苦笑著搖了搖頭。
“在齊王有心禁錮的前提下,想要智取是不可能了。等下我和小石頭再去最后確認一下對方具體兵力和部署有沒有變化,若是照常,那么宜早不宜遲,今晚我們便動手!”
被庖碩巨大身形擋住的潘平從后面探出頭來,他現(xiàn)在假假也算是這支小部隊里的軍師級人物了,也有資格參與決策的。
“那就這么定了,初步計劃今天晚上動手。張老實你那邊沒有什么問題吧?”
被喊到名字的張老實正在磨著粗麥,見孤夜點到名字,他只是點頭笑了笑,然后從桌子下面的袋子中抓出了一大把巴豆粉,然后很是熟手的與粗麥粉攪拌到了一塊。
與此同時,距離包子鋪外十幾步的一個旮旯角落里,一個渾身邋遢的乞丐正啃著粟米餅,眼神亦是毫無焦距。
可當潘平和小石頭從店鋪里走出來的時候,他的目光突然變得異常凌利起來,隨后便顫顫巍巍起身遠遠的跟了上去。
齊國上將軍府……
大堂之中,伯考正氣鼓鼓的從外面走了進來,二話不說便要去拿掛在柱子上的劍。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本公子又不是囚犯,上將軍府亦不是監(jiān)牢,憑什么不讓人出去!
哼!一個小小的卒長,真當本公子殺不得你么……”
這愣頭青一路罵罵咧咧,直接抽劍出鞘轉(zhuǎn)身就要往外面沖。
“公子……公子不可啊……公子……”
家中老奴跑得慢些,這時候氣還沒喘勻?qū)嵕挖s緊沖過去攔。而跟著跑進來的幾個婢女則嚇得臉色發(fā)白,她說又何曾見過平時溫文爾雅的公子氣成這副模樣。
“你們都是死人么?還不趕緊去尋夫人和老夫人……”
老仆死死抱住伯考的腰,氣急敗壞的對著門口幾人怒吼。
“放開我……福伯你快放手!今天本公子非殺了那個狗東西不可!實在是欺人太甚……放開我……”
“公子……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他們可是王上派過來保護咱們的……”
“呸……保護個屁……明明就是來軟禁的!得虧我父親伯父二人正冒著生死不顧在濟水邊迎戰(zhàn)敵寇,他齊王田地這么做不是親者痛仇者快,令所有將士心寒么……
昏君……實乃昏君……他難道就不怕就此亡國么……”
“住口……你這逆子……還不趕緊給我跪下……莫非你是想害死咱們?nèi)也怀伞?br />
就在這時,突然從門外匆匆走進來一位婦人。當見到伯考手提利劍想要往外沖,頓時就上前一巴掌狠狠掄了過去!
啪……
伯考一下子就被打懵了,當見到來人是自己母親的時候,立馬棄劍于地撲通子下就跪來下去。
“母親……”
“別叫我母親,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一代名將觸子更加不會有這樣愚蠢的子嗣!”
這話說得極重,伯考一聽大慌,趕緊連連磕了好幾個頭。
就在這時候門外又有一婦人攙扶這一個耄耋老婦人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兩個五六歲的孩子。
“這是怎的了?還不快些起來,跪在地上成何體統(tǒng)!”
老婦人拐杖往地上一頓,剛剛還威嚴十足的婦人趕緊上前來攙扶。
“母親息怒……是這不肖子胡鬧,剛剛兒媳是正想給他個教訓呢……”
“祖母……”
伯考見自己的救兵來了趕緊賣萌裝可憐,怎知平時百試百靈的招式今天卻失效了。
“很好!就繼續(xù)跪著吧!”
話畢,老婦人徑直越過跪在地上的大孫子坐到了大堂上首案幾后。
“外面現(xiàn)在是個什么章程啊……”
老婦人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茶杯,小呡了一口后出聲問道。
“回母親的話,今日府外似乎又添數(shù)十兵丁,怕是已有百人,現(xiàn)在卻是只能入不能出了。
唉……”
觸子夫人立在身邊輕輕嘆了口氣,臉上盡是擔憂之色。
“想我一門忠烈報效齊國,上對得起君王社稷下對得起黎民百姓,可到頭來還是抵不過市井中的幾句閑言碎語……”
老婦人亦是一臉憤恨與無奈。也是,她的兩個兒子如今都在為了齊國拼死拼活,而自己和兩個兒媳還有眾多孫子卻都被齊王囚禁起來,換作是誰心里都不會舒坦痛快的。
“祖母,那我們現(xiàn)咱辦,難道就這么坐以待斃不成?”
伯考跪在堂下十分不甘的問道。老婦人撇了撇自己的大孫子一眼恨鐵不成鋼的呵斥:
“能怎么辦?還能怎么辦?滿堂婦孺,是能逃出臨淄還是逃出齊國?最終還不是得看你父親和伯父!
此戰(zhàn)若勝,那一切如常。此戰(zhàn)若敗,那么這齊國以后也必然再無上將軍府了!”
“難道齊王要殺我們?”
“呵呵……若是你父親敗了,又何需齊王來殺,恐怕到時候有沒有齊國都不一定呢!”
“老夫人此言差矣!事實是無論上將軍勝敗與否,齊王都會下這個殺手的。
區(qū)別只不過是殺上將軍一人,還是屠上將軍滿門……”
此話一出,堂上眾人皆驚。
只見門外不知何時突然出現(xiàn)一俊逸不凡的年輕人,只見其不卑不亢的走上前來,然后對著堂上老婦人拱手抱了抱拳。
這個年輕人伯考不僅認識,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熟悉了。這段日子以來,他在其手上購下了不止十副春宮圖。
可以說今天之所以與外面那些士卒差點起沖突,為的也是要前去尋他。
“先生怎會來此?是來尋本公子的么?”
伯考這么一張口,便順利收獲了上方三道凌利至極的目光,立時就將他全身雞皮疙瘩都給激了出來。
“先生剛剛所言何意?”
老婦人臉上帶著些許警惕,要不是見自己大孫子認識,現(xiàn)在都要喊人了。
“有些事情其實并不需要過多言語,以老婦人之睿智,又何需在下分說明白?”
來人正是孤夜,此時他并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伯考,之前特意接近的目的只是想弄清楚府上的人員構(gòu)成。
所以他老早就知道,如今上將軍府真正拿主意的是觸子的母親,也就是堂上的這位老婦。
“敢問先生今日來我上將軍府意欲何為?”
老婦人端坐于堂上,此時臨危不亂不怒自威。
“家中之困,將軍在前線已然知曉。今日前來,自然是商議如何把將軍家中安全救出臨淄城!”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伯考立馬高興的原地蹦跶起來!就連那兩個年輕少婦和一眾奴仆皆是難掩激動之色。
唯有堂上老婦人依舊淡定。
“口說無憑,可有我兒信物?”
這一點孤夜早有準備,當初觸子被自己給抓的時候,從他身上搜出來的玉玨就有兩塊!
在確認遞上來的玉玨確實是自己兒子的貼身之物后,接下來的事情也就變得十分簡單了。
剛剛還哀哀戚戚處在絕望中的一家人,瞬間就翻活泛了起來。
孤夜將今夜行動的計劃知了他們,讓其抓緊時間收拾細軟。至于他自己則是從懷中摸出個小麻袋出來,跑到將軍府的某個角落處,將里頭的黃豆全給一一埋在了墻根下面……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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